第二十章償薪記(上)
自田忠一案了結(jié)以后,對于青口村的村民來講,今年的冬至是在一片肅殺悲涼的氛圍中度過的。眼看年關(guān)將近,村民們紛紛做好了囤糧的準(zhǔn)備,準(zhǔn)備過一個富足的豐年。
“難得今天我們休息,又不用上學(xué),總算可以在家里好好地看書,不用再出來吹冷風(fēng)了。你倒好,非要來這里不可,害得我也要遵從母命做你的跟班兒,我真搞不懂,人家和你非親非故的,你又何必去操那份心呢?”被冷風(fēng)吹得直發(fā)抖的偉昌對俊康抱怨道。
“可是,我一想起那天的事,就會替田大嬸感到可憐,更何況我們報社是最初的舉報者,事情也是由我們報社捅出去的,田家父子的悲劇也有我們的責(zé)任,我們代表報社去關(guān)心一下她也是應(yīng)該的。還有,之前陶社長跟我說過,叫我抽點(diǎn)時間去找村長咨詢一些事兒,是關(guān)于日后村里對田大嬸在經(jīng)濟(jì)補(bǔ)貼方面的問題,所以我今天到這兒來也只是奉命行事。”俊康坦白地說。
“就算要來,你也不必選在今天啊,而且今天也不是出門的好日子,這么冷的天氣最好就是躲在家里烤火取暖。你也不想想,現(xiàn)在都什么時候了,其他同學(xué)都忙著抓緊時間復(fù)習(xí),好趕在學(xué)期結(jié)束之前考出個好成績,可你呢?卻一點(diǎn)兒都不在乎!”偉昌仍舊不滿地說。
“我不在乎?昨天晚上,是誰陪你背唐宋八大家的古文背到三更半夜的,好不容易把文章都背完了,最后我問你作者是誰,你卻一個都答不上來,我都快被你氣死了!”俊康失望道。
“好,你厲害,那你說說看,唐宋八大家里面都有誰?”偉昌立刻考起了俊康。
“聽好了,韓愈、柳宗元、蘇洵、蘇軾、蘇轍、歐陽修、王安石、曾鞏。咦?何大哥?”俊康突然看到前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喂,不是一共才八個人嗎?什么時候多了個姓何的?俊康,你別唬弄我呀!”正在屈指數(shù)數(shù)的偉昌奇怪地問。
“別鬧了,快看前面那個人,像不像何大哥?”俊康指著側(cè)面經(jīng)過的老何對偉昌說。
“沒錯,是他呀!一大清早他拿著根繩子,要干嘛去啊?”偉昌一眼就瞥見了老何手上的麻繩。
“大概是要綁什么東西吧?可是我看他的臉色有點(diǎn)不大對勁兒,雖然只是側(cè)面,但我看的很清楚,他的樣子非常沮喪。”俊康猜道。
“對啊,而且離得這么近,他居然沒看見我們。我覺得,他一定有問題!”偉昌斷言道。
“要不我們跟過去看看吧,說不定會有什么重大發(fā)現(xiàn)。”俊康的職業(yè)病又犯了。
“俊康,我看你今天既要來慰問,又想去查案,記者沒當(dāng)夠又做起了偵探,你還有完沒完?”偉昌不耐煩地說。
“記者也有調(diào)查的權(quán)利,我們?yōu)槭裁淳筒荒苋ツ兀俊笨】捣磫柕馈?
“那也不必急于一時,等慰問完了再去也不遲啊!反正他就住在田家隔壁,還怕找不著人嗎?”偉昌毫不在乎地說。
沒多久,他們便帶著早已準(zhǔn)備好的慰問禮品來到了田家,兩人先是給世謙各上了一炷香,接著對玉娥一陣噓寒問暖過后,便說出了他們此次來訪的目的。
“謝謝你們的關(guān)心,你們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是我不需要。”玉娥對補(bǔ)貼一事委婉地謝絕了。
“為什么?難道你不肯接受大家對你的幫助?”俊康意外地問道。
“自從阿忠和世謙離開了我,我就把一切都看得很淡,只想好好地守著家里那塊田,現(xiàn)在只剩下我一個人,靠著它養(yǎng)活自己還是足夠的。”玉娥平靜地說。
“田大嬸,你這是何苦呢?”偉昌憐憫地說。
“我不覺得苦,我最怕的就是什么都不干,只是坐著發(fā)呆,想著不開心的事,那才叫痛苦呢!”玉娥堅(jiān)強(qiáng)道。
“你說的也對,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勉強(qiáng)你了,我們還有別的事,先走了。田大嬸,你多保重!”說完,俊康便準(zhǔn)備和偉昌一同離開。
“咦?這衣服挺漂亮的,是給世謙做的嗎?”偉昌看見木凳上放著一件已折疊整齊的冬衣,便好奇地問。
“原本是想做給世謙穿的,可還沒來得及做完他就走了,所以我就改了一下尺寸和樣式,做成了女裝,正打算待會兒給小柔送過去。”玉娥摸著做好的新衣,略感遺憾地說。
“正好,我們也準(zhǔn)備去她家,要不一塊兒走吧。”偉昌說。于是,三人便一起出門往何家方向去了。
就在他們趕去何家的當(dāng)兒,老何獨(dú)自一人走進(jìn)樹林里,來到了一棵樹下,他拿起那根粗繩往上一扔,繩子便掛在了樹杈上,接著他又搬來了一塊大石,踩了上去,給繩子打完結(jié)之后,看著繩套愣愣地出神,回想起兩天前那凄慘的一幕:
“周老板,做人要有良心,不發(fā)工錢給大伙兒過年,你就不怕遭雷劈啊!”一小伙氣憤道。
“放肆!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反正我說了算,工錢先欠著,等過完年再發(fā)!”周老板狠心道。
“周老板,沒這個理兒啊!咱們辛辛苦苦地干了一年,總不能白干吧!”老何也在為自己鳴不平。
“沒錯,平常大伙兒省吃儉用,為的就是想在過年的時候能跟家人吃頓好的,不發(fā)工錢,咱們絕不罷休!”一大叔舉起拳頭激動地說。
“你們要干什么!想造反哪!要是你們再跟我較勁,明年你們就別在我這兒做了,反正想來我這里打工的人多的是,我不愁請不到人!”周老板仍舊不肯妥協(xié)。
“姓周的!你這么做擺明了不給咱們一條生路,是不是想逼死咱們你才甘心!”小伙子火冒三丈道。
“怎么!想拿死來要挾我,我告訴你們,我不怕被人威脅,我看準(zhǔn)了你們沒這個膽兒,你們誰要是真的敢死,我老周送他雙倍薪水,還幫他養(yǎng)家,我周某人說話算話,就看他敢不敢拿命來跟我賭了!”周老板一放出狠話,大伙兒個個都恨得牙癢癢,他這樣做分明是想賴賬,故意刁難大家。
想到這里,老何的憤懣之情油然而生,握繩的手愈拽愈緊,不一會兒便凸起了青筋。
此時,家里的小柔已經(jīng)換上了新衣裳,尺寸不大不小,穿在她身上正合適。
“小柔,你穿上這件外套,真漂亮啊!”玉娥夸道。
“阿姨,謝謝您!”小柔感謝道。
“趕快叫你爸爸出來看看,讓他也高興高興。”玉娥笑道。
“我爸爸不在家,他一早就出去了。”小柔說。
“是啊,我們剛來的路上也見到何大哥出門了。”偉昌說。
“你爸爸有沒有說去了哪里?”玉娥問。
“沒有,我醒來的時候就不見他了,可能又到碼頭干活去了吧。”小柔說。
“去碼頭干活?你爸爸不是農(nóng)民嗎?怎么會去那里?”俊康問。
“我爸爸說,現(xiàn)在還沒到耕種的時候,家里的糧食又快吃完了,所以他就去碼頭給人家干活,掙點(diǎn)錢回來。”
“難怪我看他今早拿著根繩子出去,肯定是給人家拉船用的。”偉昌自以為是地說。
“可是那根繩子那么短,用來拉船會不會太牽強(qiáng)了,再說何大哥也不一定是纖夫。”俊康提出了異議。
“你們都弄錯了,我爸爸是去給人家卸貨的,不用拉船。”小柔解釋道。
“那他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回來?”玉娥又問。
“一般都是快到中午的時候才回來,吃了點(diǎn)東西再走。”小柔答。
“何大哥真是辛苦,小柔,怎么沒看見你媽媽,她也不在家嗎?”俊康問。
“我媽媽已經(jīng)不在了,這幾年都是爸爸一個人在照顧我。”小柔有點(diǎn)難過地說。
“唉!又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偉昌在俊康耳邊低聲說道。
就在俊康用同情的眼光打量著小柔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褲兜里露出了一張紙的一角,便問道:
“小柔,你口袋里裝著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醒來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小柔邊說邊拿出了那張紙,遞給俊康。
“你沒有看過里面的內(nèi)容嗎?”俊康接過紙張問。
“我沒有念過書,不識字。”小柔說。
于是,俊康便把它打開,和偉昌一塊兒看了起來。原來那是老何寫的一封信,只見上面寫道:
哪位好心人,你要是看到了這封信,請幫我把下面的話轉(zhuǎn)達(dá)給貨運(yùn)碼頭的周老板,多謝了。
姓周的,你說過,誰要是拿命來跟你賭,你才肯還錢,還會幫他養(yǎng)家。我知道你這樣說無非是想把大伙都逼走,可我不會走,我留下來陪你賭,你想要我的命,我就給你。但是,如果你還是不能說到做到,那我就算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你欠我的債,我就到下面找你的祖宗要去,我還要詛咒你和你的家人,讓你們永遠(yuǎn)不得安生!
何敬申
看完信后,俊康和偉昌都同時瞪大了眼睛,異常驚訝。玉娥看他們的神情不太對勁,問道:
“你們怎么了?信上說了什么?”
“信上說,何大哥他……他要自盡!”俊康不忍地說。
“怎么會這樣?昨天我看他還好好的,怎么突然會變成這個樣子?”玉娥不可思議地說。
“什么叫‘自盡’啊?”小柔天真地問。
“‘自盡’就是自殺的意思。”偉昌如實(shí)作答,沒想到把小柔給嚇哭了。
“你胡說,我爸爸他不會自殺的。”
“糟了,他拿那根繩子該不會是想……”俊康似乎已猜到八九分。
“別想了,快去救人吧!”偉昌說完,便拉起俊康直奔出門,玉娥和小柔也趕了過去。
俊康和偉昌順著老何去的方向一路追尋,不久便來到那個樹林里,他們一邊跑一邊叫喊,可就是不見老何的蹤影。
正當(dāng)所有人六神無主之際,突然遠(yuǎn)處傳來一聲巨響,好像是有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聽到響聲的他們趕緊往聲源處找去,待他們趕到的時候,只見樹上吊著一名魁梧大漢,那人正是老何,底下用來墊腳的大石已被踢倒,所以才會發(fā)出剛才那一聲巨響。
“偉昌,我們快把石頭搬回去,看還能不能救得了,快!”說著,俊康和偉昌拼盡全力把石頭又重新搬回到了老何的腳下。
不久,玉娥攜著小柔也來到了樹下,看到已經(jīng)上吊的老何,小柔害怕地大哭起來:“爸爸!爸爸!”在一旁看著的玉娥也不禁掩面抽泣。
“你們別哭了,他上吊的時間不是很長,也許還有得救,快想想辦法吧。”俊康著急地說。
“有了!我爬到樹上把繩子割斷,可惜身上又沒有刀。”偉昌說。
這時,玉娥瞥見了另一棵樹下堆滿了被別人廢棄的瓦片,便撿起一塊大片的,把它砸碎后,把鋒利的一小塊碎片遞給偉昌說:
“用這個吧。”
很快,偉昌便像猴子似的爬到了樹上,一眨眼功夫,繩子就被割斷了。俊康等人把老何扶下來,讓他平躺在地上,然后用盡各種辦法試圖救醒他,可是都不奏效。
“爸爸……爸爸……”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老何,小柔絕望地抱著他的頭哭道。俊康和玉娥也悲痛不已,無力回天的他們對老何的離去深感惋惜。
“何大哥,對不起,我們來晚了一步。”俊康痛心道。
這時,還留在樹上的偉昌忍不住罵道:“為什么好人總是沒好報?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說完,偉昌狠狠地跺了一腳,誰知他腳下的那根樹杈本來就脆弱,偉昌這樣一用力,便把它給踩斷了,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墜了下去,正不偏不倚地壓在老何的身上。
然而,奇跡卻發(fā)生了,也許是由于重壓的關(guān)系,老何奇跡般地喊了一聲,接著眼睛竟慢慢地睜開了。看到死而復(fù)生的老何,大家便像劫后重生似的松了一口氣,但是當(dāng)問到老何尋短的原因時,眾人的心情便又沉重起來。
“所以你就選擇這種方式來報復(fù)他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以后,小柔怎么辦?她已經(jīng)沒有媽媽了,你還想她連爸爸也失去嗎?”得知原因的俊康對老何責(zé)問道。
“我顧不了這么多了,只要他能把欠我的薪水還給我,他要我怎么樣都行。”老何絕望地說。
“可是那個姓周的分明就是一個奸商,像他那種人怎么可能會守信用?就算你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他還是會出爾反爾的,而且你們又沒有字據(jù)為證,他可以反咬你一口,說是你誣賴他,到時候死無對證,他就能把責(zé)任推得一干二凈了。”偉昌分析道。
“我說過,如果他反悔,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老何徹底被怒氣沖昏了頭。
“何大哥,不要相信人死了以后會變成鬼,更不要指望一切事情都讓鬼去解決,如果鬼真的這么神通廣大的話,那這個世界早就天下大亂了,還需要人來維持秩序嗎?人只有活著,才會有希望;只有活著,才能看到那些壞人被繩之于法的一天。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再做傻事了。用自盡的方式來泄憤,非但得不到你想要的結(jié)果,還會讓你的親人為你傷心難過,你真的忍心看到小柔這樣嗎?”俊康耐心的勸說道。
老何看了看小柔,開始后悔自己的行為,深呼吸一口氣之后,說道:“你說得對,我不應(yīng)該拋下自己的女兒,我答應(yīng)你們,我不會再干這些蠢事了。”
“好了,現(xiàn)在你能不能告訴我們,那個周老板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俊康問。
“他叫‘周叔允’,是本地人,我是在今年立秋之后去幫他做的工,現(xiàn)在算起來也快四個月了。”
“當(dāng)時你討要工錢的時候,還有誰在現(xiàn)場?”偉昌接著問。
“除了我還有十幾個工人都在,他們也是在周老板的碼頭上卸貨的。”
“這么說,他們的工錢也沒有領(lǐng)到?”偉昌繼續(xù)問道。
“沒有,當(dāng)時每個人的意見都很大,還說要是不發(fā)工錢的話,就燒了他的房子,可我知道,他們也只是說說而已,大伙兒都是老實(shí)人,放火燒屋這種事他們干不出來。”老何說。
“那事后他們有沒有再去找過那個周老板?”俊康又問。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鄉(xiāng)下人哪敢跟城里的人較勁兒,咱們窮人家吃了虧,也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老何無奈道。
“何大哥,你放心,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們一定會幫你討回公道的。”俊康鄭重地承諾道。
“謝謝你們!”老何感激道。
待他們把老何父女送回家以后,又向玉娥道別完,二人顧不上天冷,便直奔報社去了。
當(dāng)他們剛走進(jìn)報社,正在里面值班的宇棠和小章一看到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就算天再冷,他們還是會回來的,小章,我沒猜錯吧。”宇棠得意地說。
“看來是我低估了他們,真是后生可畏啊!”小章不由得感慨道。
“你們先別急著夸獎,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我跟俊康也不會冒著冷風(fēng)趕到這兒來。”偉昌邊說邊搓著雙手。
“發(fā)生什么事了?”宇棠問。
“說起這個我就生氣,哪有這么狠心的老板,居然把他們逼到這個地步,這種吝嗇鬼真該遭天譴!”偉昌忿忿地說。
“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講清楚一點(diǎn)?”小章聽得糊里糊涂。
“今天早晨我們探望過田大嬸之后,意外發(fā)現(xiàn)她的鄰居何敬申在樹林里懸梁自盡,還好搶救及時,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離危險了。”俊康答道。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宇棠又問。
“其實(shí)這都是錢惹的禍,人家欠了他的錢不還,他一時想不開就自尋短見了唄。”偉昌照實(shí)回答。
“原來是因?yàn)樗鱾垂虐炎约罕粕狭私^路。”宇棠說。
“何大哥辛辛苦苦地幫老板打工,老板居然不發(fā)工錢給他,這種黑心老板我巴不得他早日關(guān)門大吉!”偉昌附和道。
“你是說這何敬申是那位老板的工人?”宇棠頓感意外。
“沒錯啊,而且給他打工的還不止何大哥一個,他欠的也不止一個人的債,還口出狂言,說什么誰想要工錢的就拿命來跟他要。”偉昌說。
“這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敢如此妄為,真是豈有此理!”小章氣憤難平道。
“別把他說得這么偉大,這個黑心老板既不神也不圣,就是凡人一個,他跟棠哥一樣姓周,不過名字起得挺怪,叫什么‘叔允’,好像給人感覺很守信用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處事公允的正人君子呢!沒想到卻是個偽君子。”偉昌不屑地說。
“你們看,這封是何敬申寫的信,里面就有提到他。”俊康把信遞到他們的跟前說。
宇棠看完信后,心緒起伏難平,表面卻不露聲色,故作鎮(zhèn)靜地把信疊好,放進(jìn)了自己的抽屜里。接著,他安慰了俊康等人幾句,便又忙別的事情去了。
回到家后,宇棠徑直走到叔允跟前,拿起那封信用力地拍在了茶幾上,質(zhì)問道:
“爹,你給我解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棠,發(fā)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能這樣跟你爹說話呢?”母親秀芬問。
“娘,你問他,他做的事自己心里有數(shù)!”
“放肆!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有你這樣跟爹說話的嗎?成何體統(tǒng)!”叔允教訓(xùn)道。
“我問你,人家這么賣命地替你做工,你為什么要逼死人家!”宇棠又問。
“你在胡說什么!我逼死誰了?”叔允不明就里道。
“信就在你面前,你自己看啊!”宇棠指著茶幾上的那封信說。
“信?”叔允打開那封信,仔細(xì)地看了起來。
“哼!這個何敬申還真是夠倔的,為了錢連命都不要了。”看完了信,叔允撇嘴道。
“這還不都是因?yàn)槟悖愕囊痪湓挘讶思冶粕狭私^路,還好搶救及時,否則我看你怎么跟人家的女兒交代!”宇棠說。
“我怎么知道他這么死心眼?我又不是不給,只是想等過完年再發(fā),誰叫他這么心急!”叔允覺得老何有點(diǎn)小題大做。
“俗話說,年關(guān)年關(guān),欠債過年,猶如過關(guān)哪!不把欠人家的工錢還清,我們能安心過年嗎?”宇棠良心不安道。
“那你要我怎么辦?我現(xiàn)在又沒錢,去哪兒找給他們!”叔允反問道。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做了這么多年生意,怎么會連工人們的薪水也拿不出來呢?我不信!”宇棠否決道。
“由不得你不信!現(xiàn)在物價飛漲,做生意的成本比以前高了不少,而且還要交稅,另外,為了能留住以前的客戶,不會因?yàn)閮r格貴而不肯跟我合作,我每個月都要花一大筆錢來宴請他們,這些你又知不知道!你以為錢那么好賺,今年也只是剛好回本而已,根本就沒有賺到錢。”叔允道出了實(shí)情。
“可不管怎樣,工人是你請回來的,你不能因?yàn)樽约簺]有賺到錢而不給他們發(fā)工資,這還有王法嗎!”宇棠仍舊反對道。
“什么王法?老子就是王法!他們給我打工,就得聽我的!”叔允毫不留情地說。
“爹!你這樣做,實(shí)在是太過分了!”宇棠怒目圓瞪道。
“豈有此理!你居然為了一群外人,連爹也敢頂撞,簡直反了!你給我滾回房里好好反省反省,滾!”叔允更是疾言厲色道。
看著如此冥頑不靈的父親,宇棠失望至極,只好抽回信件,含怒離去。
傍晚,秀芬端著飯菜來到宇棠的房里,卻看見宇棠一個人在生悶氣。
“宇棠,該吃飯了,趕緊趁熱吃吧。”秀芬貼心地說。
“娘,你先放著吧,我沒胃口。”宇棠悶悶不樂道。
“是不是還在為你爹的事情生氣?”
“爹太不講理了!”
“你不能這么說他,他好歹也是你爹啊!”
“正因?yàn)樗俏业也鸥由鷼狻D铮侵牢业模也荒苋淌懿还降氖虑椤!?
“你爹這樣做,也是為了這個家,你就不能體諒一下他的難處嗎?”
“跟那些辛勤勞作的民工比起來,爹的難處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娘,你知不知道,爹在外面的口碑有多差嗎?他的這種行為已經(jīng)引起公憤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
“我要把這封信登出去,還工人們一個公道。”宇棠決定道。
“不行,這樣你爹會身敗名裂的,我不能看著你爹出事,宇棠,娘求求你,不要這樣做,好嗎?”秀芬請求道。
“娘,您別這樣,做人要公私分明,現(xiàn)在做錯事情的人是爹,我怎么能徇私呢?”宇棠為難地說。
“宇棠,娘不懂你那些做人的原則,娘只知道你爹和你是我一生的依靠,我不能看著你們?nèi)魏我粋€人出事,我更不希望看到你們父子反目成仇,娘活了大半輩子,什么都不求,只想守護(hù)好這個家,你答應(yīng)娘,不要讓這個家出現(xiàn)裂痕,好嗎?”秀芬再次哀求道。
“娘,我……”宇棠一時不知所措。
“娘求你了,你不能只想著你是記者,你也是你爹的兒子,天底下哪有做兒子的不替自己的父母著想?你就答應(yīng)我吧!”秀芬苦苦乞求道。
“娘……好吧,我不登就是了。”宇棠看著秀芬近乎乞求的眼神,不忍心的他只好暫時妥協(xié),就連那封信也交給了秀芬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