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招聘啟事

在船上度過了漫長的一夜之后，偉民醒來時已是次日早晨，冉冉升起的朝陽照在福州的大地上無比溫暖。終于回到了久違的故鄉，偉民的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客船緩緩地靠近福州港口，停泊后，乘客們紛紛下了船。偉民踏上碼頭的那一刻，心情無比舒暢，故鄉的土地讓他倍感親切，使得舉目無親的他終于有了歸屬感。

出了碼頭，偉民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偉昌和雪嵐。一路上，他享受著陽光的沐浴，觀賞著路邊的街景，愉悅之情，溢于言表。

“來了來了，請等一下。”聽到敲門聲的偉昌應聲前來開門。

“偉昌，我回來了！”開門后，偉民笑道。

“哥，你真的回來了！快，快進來！”偉昌喜出望外道。

“你跟媽都還好吧？”偉民邊走邊問。

“還是老樣子，你怎么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好讓我去接你啊，幾時到的？”偉昌幫著把行李搬進了屋里。

“剛下的船，行李都沒放下就趕過來了，我打算以后跟你們一塊兒住。”偉民決定道。

“好啊，那以后我們兩兄弟睡一間房好了。”偉昌欣喜地說。

“媽是不是在房里，我想去看看她。”

“嗯，我帶你去。”

房間里，雪嵐一個人正安靜地躺在床上熟睡。

“看到她現在睡得這么香，就跟正常人一樣，我還安心一點。偉昌，我不在的時候多虧有你照顧她，真是辛苦你了。”偉民憐憫地說。

“這些年我都習慣了，我沒別的要求，只要媽這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我也就知足了。”偉昌孝順道。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帶她去看醫生？”偉民提議道。

“醫院那種地方哪是隨便能進的？沒錢就別動這腦筋。”偉昌搖頭道。

錢？偉民腦海突然閃過一個沖動的想法。

“偉民……偉民……”熟睡中的雪嵐喃喃地說道。

“媽，我在這兒。”偉民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說。

雪嵐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偉民，眼睛里閃出了點點淚花。

“偉民，你回來了，你之前都跑哪兒去了？”雪嵐問。

“我到學校念書去了，現在已經念完了，所以我就馬上趕回來陪你。”偉民答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雪嵐親切地撫摸著偉民的臉龐，在一旁看著的偉昌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下午，偉民和偉昌帶雪嵐出去逛街，他們一路上有說有笑。

“你看媽多高興，我好久都沒有看到她這么開心地笑了。”偉昌欣喜道。

“一個人在房里呆久了就會胡思亂想，我們不能讓她總悶在屋里頭，要經常帶她出來走走，這樣精神才會好。”偉民微笑道。

雪嵐在街上東張西望，像個孩子一樣好奇地看著這一切。她一會兒向左拐，一會兒往右靠，漸漸地和偉民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

“我們真的不追上去？”偉昌看著走遠的雪嵐，擔心地問。

“就讓媽自己一個人逛會兒吧，我們只要看到她就行了，不用跟得太緊。”偉民放心地說。

此時，有一群人緩緩地從遠處走來。偉民和偉昌回頭一看，發現那群人個個都低下頭，無精打采的樣子。等他們走近，偉民才看清楚，原來他們手里抬著一具遺體，上面還蓋著一層麻布。偉民猜想應該是哪戶人家里頭有人去世了，今天剛好是出殯的日子。

另一邊，雪嵐正自我陶醉地玩弄著路邊攤上的小飾物，出殯隊伍經過時，她不經意地瞟了一眼，看到擔架上的遺體，腦海里驀地閃現出當日偉民在崖底下被發現的情景。頓時，雪嵐失常大叫，瘋癲癡傻地在街上狂奔。叫聲引來了路人的注目，偉民和偉昌也察覺到了，急忙前去追趕。

雪嵐慌不擇路，越跑越快，偉民和偉昌縱然全力追趕，也還相差一段距離。追跑之際，一輛載滿貨物的手推車從拐彎處經過，只顧奔跑的雪嵐一不留神撞了上去，順勢跌出了十幾米遠，額頭還磕破了皮，傷痕累累。

偉民和偉昌趕到的時候，雪嵐已經昏了過去，他們第一時間把雪嵐送到了醫院救治。

“醫生，我媽的情況怎么樣了？”診療結束后，偉昌著急地向醫生詢問道。

“她身上所受的只是皮外傷，并無大礙。但是她的腦部受到激烈撞擊，一時間還醒不過來。”醫生解釋道。

“那我們該怎么辦？”偉民緊張地問。

“現在她這種情況必須要留院觀察，得盡快安排她住院才行。”醫生建議道。

“那就麻煩你們替她安排病房吧。”偉民請求道。

“好，護士小姐，你先帶他去辦手續。”醫生吩咐道。

辦好了手續，醫生和護士進病房為雪嵐治療，偉民和偉昌在病房外等候。

“對了，你哪兒來的錢交這筆診金？”偉昌問。

“那是江叔叔給我的生活費。”偉民半隱瞞道。

“但也不可能這么多啊！”偉昌不相信。

“還有一部分是學費。”偉民只好實說。

“學費！那你上學怎么辦？”偉昌吃驚地問。

“媽治病要緊，我管不了這么多了。”偉民無奈地說。

“這怎么可以呢？不管怎樣你也不能失學啊！”偉昌反對道。

“那你自己呢？按理說，你現在應該念高中了，可結果還不是一樣輟學在家。”偉民反駁道。

“就算你不念書，可這點錢也撐不了幾天，接下來該怎么辦啊？”偉昌為生計發愁道。

從那天起，偉民和偉昌兩人走街串巷，找遍所有的餐館、飯店和酒樓，可是都沒有人要請短工。就這樣一個禮拜過去了，工作依然沒有著落。

“都這么多了天，還沒找到工作，醫院那邊開始在催我們了。”偉昌心慌道。

“確實不行的話，我們就把值錢的東西當了，看能不能換一點錢。”偉民皺起眉頭道。

“我們哪里有值錢的東西？”

“我在上海的時候，江叔叔給我買了很多衣服和鞋子，那些西裝皮鞋都是外國貨，很名貴的。我平常也不怎么穿，所以到現在還很新，一定可以賣個好價錢。”

“把東西當掉以后，那你穿什么？”

“我還有自己的衣服，也可以回家拿以前的舊衣服穿，應該還能湊合。”

“哥，謝謝你！”偉昌感動地說。

“跟我還講客氣，你也太見外了吧。”偉民笑說道。

翌日，偉民穿著和偉昌一樣的粗衣布鞋來到了當鋪，典當的東西除了衣鞋以外，還有一枝名貴的鋼筆和一個老式懷表。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好了，給。”當鋪的掌柜把數好的三十塊大洋放到了偉民的跟前。

“謝謝老板。”偉民謝道。

出了當鋪，偉民和偉昌便去醫院把拖欠的醫藥費補交完，雪嵐才得以繼續接受治療。兄弟倆就這樣每天輪流在醫院里陪伴和照顧雪嵐，不需要到醫院的時候就在家里操持家務，或者四處打聽有沒有地方需要招工，有時也會去報刊亭翻看報紙，看上面是否有刊登招聘啟事。

某天傍晚，偉昌一邊吃飯，一邊和偉民抱怨道：“唉，沒想到工作這么難找，除了有年齡限制，很多還要求有學歷或者工作經驗，真是頭疼！”

“別灰心，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慢慢找總會找到的。”偉民樂觀地說。

“可是時間不等人，上次交的醫藥費只夠撐完這周，下周的費用還沒有著落呢。”偉昌擔心道。

“不用著急，現在還有三天才到周末，我們明天繼續去找。好了，我先去廚房把湯端出來，你拿報紙墊好。”說完，偉民便走進了廚房。

待偉民端出湯鍋，正要放在偉昌事先墊好的報紙上時，卻不小心灑了一點湯汁在上面。偉民順著那個被弄臟的地方看去，竟意外看到了一則關于送報員的招聘啟事。

只見那啟事上寫道：

因業務需要，驕陽報社面向社會招聘送報員若干名，年齡要求16歲以上，月薪十元，學歷不限。有意向者請于本啟事見報次日起到驕陽報社應聘，招滿即止。

翌日，偉民和偉昌按照啟事上提供的地址來到了驕陽報社。接待他們的是一位年輕的記者，他拿出兩張報名表，對他們說：“你們把上面的信息填寫好，交給我就行了。”

很快，他們就填完交了上去，年輕人看到學歷一欄上兩人填的都是“中學肄業”，便好奇地問：“你們中學還沒讀完就出來找工作了，怎么不繼續念書呢？”偉民答道：“家里現在遇到了一點困難，急需用錢，所以暫時無法兼顧學業，讀書的事以后再說吧。”偉昌不解地問：“你們這里招工不是不限學歷嗎？怎么又要問這個？”年輕人解釋道：“雖然不限學歷，但還是要了解一下求職者的基本情況。那好吧，你們明天早上九點鐘過來報到就行了，記得別遲到。”

第二天早上，兄弟倆按時來到了報社，年輕人便帶著他們熟悉一遍工作流程。

“你們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報紙按分類擺放整齊，接著核對訂報客戶的信息，確保名稱、數量、寄送地址等信息無誤，再按訂報日期的先后順序依次送到客戶的家里。報社給你們配備了背包和自行車，這是鑰匙，你們記得要保管好，別弄丟了。”

“好，我知道了。”偉昌邊說邊接過了鑰匙，把其中一條遞給偉民。

“對了，還不知道你怎么稱呼呢？”偉民問道。

“我叫周宇棠，是報社的記者，你們在工作過程中遇到了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

“好，謝謝周先生。”偉民客氣地說。

“叫‘先生’太客套了，我只比你們大兩歲，叫我‘棠哥’就好了。”宇棠隨和地說。

“是，棠哥。”偉民和偉昌齊聲應道。

于是，他們白天便騎著自行車四處送報，晚上就去醫院照顧雪嵐，日子也總算安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