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何須待零落
- 曹元東
- 3052字
- 2011-10-12 18:07:57
每當出現看似無解的疑難問題時,劉興宇都喜歡往一個地方跑——圖書館。那里是劉興宇躲避風浪的港灣——沒別的,只要坐在那里,手里捧著一本書,他就能感覺到無比的寧靜和充實;那一刻,一切紛爭得失都不重要了。一開始,劉興宇以為只有自己才會有這么奇怪的癖好,直到他看見羅曼·羅蘭作品中的一句話:“我沒有一次悲愁不是經過一小時的讀書平息了的。”直到那時,劉興宇才不禁感慨,世上竟有如此暗合之事!那一刻,劉興宇激動得熱血澎湃,恨不得拎著一壺酒,跑到羅先生墳上去悲壯而慷慨地祭奠一番。同時替羅曼·羅蘭感嘆:可惜我早生了幾十年,以至于錯過了劉興宇這樣的知音——唉!這就是所謂的造化弄人吧……
劉興宇特別喜歡去樣本書庫,因為那里面什么書都有了,又免去了借出還入時登記的麻煩——好比跟漂亮女人暢快一番,又省掉了結婚和離婚時繁瑣的手續和排場。他的目光在書架上搜索了一下,突然,一本淡藍色封皮的書映入他的眼簾,封皮上有三個字:《懺悔錄》。作者是古希臘思想家奧古斯丁。劉興宇心想:這倒是比較適合我——自己好好懺悔一下,或許就有希望解脫了。待翻開書一看,卻險些跌掉眼鏡。因為書里開頭第一句就是:“主,你是偉大的,你應受一切贊美;你有無上的能力、無限的智慧。”一開始,劉興宇以為那是古希臘批斗會上流行的開場白——就好像那些二流推銷員見了人第一句話就是:“您好!能耽誤您五分鐘嗎?”因為他如果不這樣說,就不能引起別人對他足夠的厭惡。或許,奧古斯丁的這句開場白有著類似的用意。但是繼續看下去,才真讓劉興宇傻了眼。因為整部書從頭到尾都是這么一個調調——除了贊美,就是歌功頌德。這種諂媚的程度,真可謂感天動地,百轉千回。劉興宇把整部書翻完了也沒發現作者想要懺悔的是什么。這就使劉興宇產生了一個疑惑——是不是書名打印錯了,這本書叫做《馬屁神功速成指南》或許更貼切一些。但轉念一想,這書好歹是正規出版社編譯的,不至于出現這么低級的錯誤吧。終于,劉興宇想明白了:所謂懺悔,就是貶損自己,而與此同時,也會在無形中抬高別人。所以正確的懺悔模式是這樣的——這在幾十年前某場轟轟烈烈的運動中,是極為經典的懺悔模式:好比,別人指著你的鼻子說:“你是豬!”這個時候,你就應該說:“我的確是一頭豬!”當然,這種檢討的思想認識還不夠深刻。更誠懇的認錯態度應該是說:“我連豬都不如。”當你承認自己連豬都不如的時候,你身邊的人自然就被抬高了。而反過來,當你把別人贊美得十全十美的時候,自己相應地也就會顯得一無是處。總之,懺悔就是要貶損自己,抬高別人!在劉興宇悟出這個道理之后,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有辦法了!我既然不能拒絕于明慧,那就讓她拒絕我!劉興宇是這樣分析的:女生喜歡一個男生,無非是他身上有一些自己看得上的優點。而一旦發現這個人身上的優點都是裝出來的,或是華而不實的;甚至,他身上的缺點也集中暴露出來了,她還會繼續喜歡他嗎?當然不可能!劉興宇又分析了一遍,確認了這種推理在邏輯上的高度嚴密性。于是,他開始醞釀起具體的計劃來——這個計劃的中心思想是:在于明慧面前把自己貶得一無是處!從而使于明慧對自己產生由衷的厭惡和鄙夷——就如坦蕩君子見到卑鄙小人一般義憤填膺;又要像狗看見叫花子一樣怒不可遏!劉興宇想想,這兩個比喻似乎欠妥;但是,仔細一琢磨,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可是,具體要怎么辦呢?這時,他突然想起昨天看到的一條新聞,說是某大學生由于沉迷網游、無心學習,最終被學校勸退的事。哎!這倒是一個好法子,不用大動干戈,而且經濟實惠;且其效果連瞎子都可以清楚地預見:因為沉迷網絡,兩口子鬧離婚的比比皆是,何況是他們這樣脆弱的關系呢?讓于明慧覺得他劉興宇是個醉心于虛擬世界,無可救藥的壞小子——這樣她肯定會對我失去興趣;那個時候,她放棄我,肯定會如棄敝履!
星期六下午,劉興宇接到了于明慧的電話:“喂!興宇!你在哪兒?”
劉興宇聽于明慧在稱呼自己時也把姓去掉了,心里不禁一驚。但想想是自己首開先河,不能怪別人僭越,只得用力抿了一下嘴,說:“在Happy啊!怎么了?”
“什么?Happy?”于明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她還是強壓著火氣,柔聲說:“可是,說好了今天下午給你補《高數》啊!”
“哎呀!實在是不好意思。今天有公會活動,要是缺席的話,‘蛋刀’可就沒希望了!”
“什么?什么刀?”
“‘蛋刀啊’——就是是埃諾辛斯之刃!好了!不跟你聊了,剛才差點掛了!”說完,劉興宇掛掉了電話。然后,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想:這樣一個只知玩樂、不負責任、沒有前途的人,會有人喜歡嗎?他想象自己是于明慧,心里代她回答說:“當然不會!”
傍晚時分,劉興宇回到學校。他進教室拿東西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課本下面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研究了你的高數作業,根據你的情況,給你擬了一個學習計劃。你看看吧!或許對你有幫助!”劉興宇看完紙條,輕輕嘆了一口氣。這時,他見自己的筆記本開著,想收起來,結果拿起來一看,上面增加了一段文字:
“吾何一愚人兮,窮操心以自娛。言周末共修《高數》兮,忙游戲而忘人。心遷移而不省故兮,網游樂而沉迷。
愿賜問而自進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虛言而望誠兮,期于教室之中。備《高數》而自設兮,君曾不肯乎幸臨。
心憑噫而不舒兮,邪氣壯而攻中。沿窗臺而周覽兮,步從容于室中。日黃昏而望絕兮,悵獨托于空堂。長日曼曼其若歲兮,懷郁郁其不可再更。”
劉興宇剛開始讀著,只是覺得有意思,讀到“日黃昏而望絕”時,心里不禁為之一凜:自己今天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人家為了給自己補課,空等一個下午!那一刻,劉興宇突然覺得心里真的是過意不去。
這時,他又接到于明慧的電話:“喂!在哪兒呢?”她的聲音還是那么溫柔,讓人一聽,心都軟了。
“我……在教室。”
“吃飯了嗎?”
“干什么?你要請客嗎?”不知什么鬼讓劉興宇說出這句話來。
“可以啊!”于明慧欣喜地說。
這時,劉興宇才后悔自己說話不經大腦,但話已出口,又不收回,便說:“算了!還是我請你吧。”
吃飯的時候,于明慧問他晚上要做什么。劉興宇想了一下,說:“當然是繼續辦正事兒!”
“什么?”
“我不是說了嗎?今天是周末,公會規定不準缺勤。”
“你說的公會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們玩游戲的公會啊。一起下副本、打裝備。”
“什么是副本?”
“副本——這個怎么說呢,就是里面有很多高級的怪物,可以掉好裝備。”
“要好裝備有什么用呢?”
“有了好裝備PK才厲害嘛——你今天怎么這么多問題?”
“哦!”于明慧想了想,問:“那你待會兒還要去上網嗎?
“是啊!今兒準備通宵!”
“通宵?”
“是啊!從晚上九點半,到明天早上7點。”
“噢!”于明慧輕輕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劉興宇心想:趁這個機會,把戲做足!于是說:“所以呢,吃過飯我要回去先睡會兒。攢足了精神,好辦事兒啊!”
于明慧想了一下,輕輕地問:“我也想去,可以嗎?”
劉興宇一口湯差點噴出來,趕緊用手背按住嘴,然后問:“你說什么?”
“我說,‘我想跟你一起去啊!’”
“你沒聽清楚嗎?我是要去通宵!晚上就在網吧過夜了!”
“我知道啊!”
劉興宇驚奇地問:“可是……你……要在網吧里過夜?”
“是啊!怎么了?你不也要在那兒過夜嗎?”
“可我是男的!你個女生怎么能跟我比呢?”
“怎么了?不是說男女平等嗎?再說,今天是星期六,去玩玩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劉興宇本來還想勸她,但轉念一想:這也是個好機會!好好利用一下,讓他看清我的“真面目!”于是說:“好吧,要是你真想去。晚上9:30在學校西門等我吧!現在,我要回去睡覺嘍!”
回去的路上,劉興宇心想:她不會真地要去通宵吧!這丫頭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