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

「a」

和黃行把碗和盤子洗完，已經是晚上九點十分了。沒喝完的湯用保鮮膜密封好放進了冰箱，穿著沒來得及換下的校服就跟黃行出了門。

“唉……”黃行用胳膊碰了碰我；“去哪呀？”

“去找夏銘。之前在學校的時候他不是給你發過信息了么？”我按下向下的電梯按鈕，開始等待著它從一樓勻速地升上來。

“這樣啊……”黃行的臉上瞬間暗淡了不少，當電梯升到七樓的時候他緩緩開口，似乎是在公布一樁驚天的秘密一樣；“聽季夢說，他是個同性戀……我們是不是……”

“亂說！”我有些激動地糾正他；“他只是從小沒了父親，一直被……”正當我說到一半的時候，電梯門猝不及防地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來一個頭發稀薄，身穿淺色襯衫和藏青色牛仔褲的中年男人，出來的瞬間卷來一股濃重的煙味。

他不緊不慢地從我們中間穿過去，眼神空洞迷茫，似乎似曾相識過，仿佛經歷過一場令他家破人亡的悲劇一樣。

我搖了搖頭，看著他轉左拐進走廊，隨即否定了之前荒誕無稽的遐想。

電梯門快合上的時候，黃行急促地猛拍幾下，又緩慢地打開了，仿佛是長跑途中正停著休息的人，又被催促要接著跑一樣。黃行扯著我校服的領子，像牽著一只貓一樣把我領了進去。

按了一樓，電梯開始勻速的下降。

“唉……”黃行滿腹不解地叫住我說；“安陽，你有沒有覺得剛剛那人長得有點像夏銘啊？”

聽到黃行的話后，腦海里正努力描繪著剛剛那人的樣貌，過了一會兒說；“是挺像，不過臉沒那么瘦就是了。不對……也不可能那么老，那男人看起來至少應該有四，五十歲左右。”

“唔……”黃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電梯門恰好“叮”的一聲打開了。

「b」

夏銘是先我跟黃行一步到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的話打死我也不會相信，這樣一個看起來安靜的美少年居然會吸煙……

夏銘旁若無人地蹲在商場門口吸著煙，他既不理會商場門口用輕蔑眼光打量著他的保安，也不理會周圍一群年齡相仿的女生露出花癡的表情。沿路暖色的街燈斜斜地包裹著他，像光年里幻滅的磁場一樣，吸納著霧狀的白色悲傷。

“你早來了呀。”我盡量不讓自己的情緒滲透進去。

夏銘抬頭望了望我，重重地吸了一口煙，然后扔在地上，用腳踩滅；“嗯……”然后雙手撐著膝蓋緩緩地站起身來，仿佛已經蹲在地上相當長一段時間；“你們吃過飯了么？”

“剛吃。”我回答。

“那我們去喝點酒吧……”夏銘用手扯了扯襯衫上的小褶皺，靜靜地說。

“嗯。”我點頭，瞥了瞥黃行，他正望著馬路對面的一個忸怩作態的女人。

我狠狠地捏了捏黃行腰；“我們去喝點酒吧？黃行先生？”

“噢噢！去！去……去喝酒。”黃行語無倫次地激動著。

夏銘望了望他，嘴角彎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c」

惠州街邊的小吃攤，總是會很輕易地誘惑著那些饑腸轆轆的人們，即便是剛吃過飯的黃行。

“安陽……”黃行小步繞過夏銘跑到我旁邊。

“干嘛？”

“那個……”黃行把頭轉向一邊，眉毛上下挑逗，眼神流露出一絲向往的痕跡。

“什么東西？”我轉過頭，看見馬路對面幾個冒著青煙的小吃攤，帶著小孩的婦女和幾個路人吃東西的畫面；“怎么了嗎？”我問黃行。

黃行揉了揉眼睛，嘴里含糊道；“我也想吃……”

“去買啊，我等你。”我停下腳步，夏銘也停下腳步望著黃行。

“可是……”黃行猶豫著，把我拉到一邊小聲地說；“我來你家就帶了一條內褲，什么都沒帶……”

我無奈地看著黃行，悄悄地從口袋里掏出十塊錢遞給黃行，然后回到夏銘旁邊。

“黃行他有些事，等下會自己去濱江公園找我們的。”我微笑著跟夏銘說。

夏銘點點頭，馬上的紅綠燈變幻著鮮明的色差。

當夏銘跟我一起穿過東江大橋上的時候，恍然發現來到這個城市不過是一個晝夜交替的時間。但這卻注定成為我最后的歸宿，至少在我心底的某個微弱的潛意識是這樣告訴我的。

我甚至會感覺到在經歷一切形形色色的事物后，自己最終還是會回到這個地方，回到這座橋上看著日復一日緩慢流動的黑色江水。就好比青春無論怎樣的大起大落波瀾壯闊，最終也只是在冷漠的歲月面前分崩離析。至于最后留下的是什么，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因為我的確還沒有將青春完全走過。就像賭桌上面的牌局，總要等到最后一張牌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或喜或悲，一切才會如雨后天晴般的清晰明了。

「d」

找了一處靠江邊的露天可樂吧。晚上十點多，排列規則的白色塑料椅子上坐著七八個個人，看起來比我們大些。有絡腮胡子已經覆蓋完下顎的小伙子，也有打扮得性感的少女，他們一邊玩著色子一邊瘋狂地灌著啤酒，似乎完全不理會周遭的人會用什么眼光望去。

穿著紅色迷你裙的老板娘斜著身子坐在吧臺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的瘋狂，慵懶的目光似乎泛不起任何的波瀾。黃行兩手擰著六支啤酒，牙齒叼著一袋花生小跑過來。

“嘿！”黃行把咬著的花生扔在桌上，朝夏銘興奮地叫了聲；“想不到你又抽煙又喝酒的唉！”

夏銘朝黃行慷慨地露出一個微笑，然后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歪著頭用嘴啟開后遞給我，自己也開掉一瓶比劃在空中；“安陽。來，為我們兩個從相知到相識……”

我錯愕地望著她，似乎曾經那個在廣場上抓著我手說喜歡我的男生已經徹底消失了。

半晌后，我伸出溢滿白色泡沫的酒瓶，一聲清脆的碰撞后我仰頭大喝。夏銘微微漲紅著臉，兩道英氣逼人的劍眉下面，一雙被月光照得分外清澈的雙眼正有意無意地傳遞著某種說不清的情緒。

他把酒瓶放下，又拿過一瓶酒粗魯地用整齊堅硬的牙齒啟開，遞給黃行；“很高興認識你，黃行。”

黃行握著酒瓶呆呆地“哦”了一聲后便仰頭大灌起來，喝到一半忽然停下來，像是剛想起要說什么一樣。

“那個……夏銘啊，我覺得你不是那種人！”黃行激動地站起來，把瓶子掄到空中激動地說。絕對是有人在惡意說你壞話！媽的，要是給我……”

“好啦好啦……”我笑著打斷黃行；“其實前些日子想跟你說來著，一直沒機會。這就像是笛卡爾所說的感官帶來的判斷不一定是正確的一樣，就像你的耳朵跟眼睛，”我搖晃著手里的半瓶啤酒說；“你聽見別人說夏銘的壞話，看見別人疏離夏銘，而你沒有進行自己的發現和判斷，所以漸漸的你就被他們所感染，最后你的眼睛跟耳朵就輕而易舉地欺騙了你。你知道么？”

黃行歪著頭默默地盯著我；“啊？”

夏銘笑了笑，站起來把酒瓶舉到半空中；“來，為了我們三人的友誼干杯！”

“干杯！”黃行放開嗓子吼了一聲。

仰頭的一瞬間瞥了瞥夏銘精致的五官，被月光照得分外迷人。夏銘的確是個從里到外都透露著神秘故事的孩子……

一道冰涼苦澀的液體緩慢地穿過喉嚨，我閉上眼睛，盡情地享受著青春賦予我的一切。「e」

十二點零七分，手機開始斷斷續續地震動，像抽筋的人在不停地抖動一樣。我從口袋里掏出鑰匙，艱難地對準鑰匙孔，旋轉，然后像拖著一頭去世的豬一樣把黃行拖到了沙發上，最后又折回去關好門。

掏出手機，顯示著三條未讀短信，都是夏銘的；

“安陽。還是那句老話，謝謝你，真的。在我處于眾矢之的的時期是你給了我力量，給了我溫暖，讓我知道我并不是一個人。謝謝你……”

“安陽。既然我們已經深深地信任著彼此，我也不妨對你坦言，其實季夢，她是我初中時的女朋友……因為我母親極力反對的原因，導致到跟她提出分手。本以為不在同一所學校，時間就會沖刷掉這一段不成熟的愛情，可是……”第二條信息到這里已經結束了，心里居然沒有任何一絲心痛的征兆，我接著往下翻。

“她居然得知我在這所學校，中途放棄去原來的學校報道，而是直接地來了這所學校，又偏偏挑到了音樂班，這個與美術班鄰近的班級。安陽，我看得出你喜歡她，可是……不管怎么說，我希望你能理性地判斷。另外，她的名字其實叫季夢璃。”

黃行開始在廈房上夢囈起來，我站在客廳默默地看著手機屏幕瞬間黑下來的瞬間，想要回些什么卻又無從說起。腦海里的潛意識無意中竟勾起顏書嘟著嘴的可愛模樣，以及笑彎了的漂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