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

「a」

冷清的校道上似乎只有顯眼的綠，和鮮艷的紅，那是體育班特制的田徑服。

“安陽。”黃行扯了扯我的背包說。

我撇過頭，黃行嘟著嘴望著地面，像一個自知犯錯的孩子一樣。

“昨天中午的事，對不起啦……”黃行突然把目光轉向我的眼睛，激動地說；“不對，是昨天一整天，對不起啦……”

我笑了笑；“白癡……”

“昨天對你發脾氣，還讓你替我背一個處分……我真是……”

我依然笑著，似乎眼前這個兇狠的體育生現在只是一個溫順的小男孩一樣。

“你會不會恨我？”黃行小聲地望著我說，似乎隨時都能哭出來。

“那肯定會呀！”我故作大聲地說。

“啊……”黃行沉悶地發出一聲失落的感嘆。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我恨你昨天中午把陽臺弄臟害我一個人掃，我恨你抽煙不買軟盒偏偏要買硬盒，壓得我骨頭痛……”

“?。∧阋仓赖难剑磕愠檫^煙？”黃行突然把改變話題，好奇地望著我，似乎之前的顧慮和擔憂早已煙消云散。

我笑而不語，何止抽過煙呢……

“對了，安陽。”黃行把手機掏出來說；“夏銘叫我們兩個今晚去濱江公園。他怎么知道我電話的？”

“那就去唄！剛好有些事是要弄清楚的?！?

行行微微抬起下巴，瞇著眼睛自言自語道；“會不會又是哪個小妹妹被我吸引住了……”

「b」

似乎每到星期五的時候，總是公交車司機最開心的日子，像是把法定節假日日等同起來一樣。

我跟黃行被擠在司機的旁邊，汽車搖搖晃晃地停在路口，碩大的汗珠緊緊貼著校服艱難地往外滲透。汽車門僵硬地打開了，司機歪著腦袋朝門口喊；“上來啊上來啊！”

黃行把提著臟衣服的袋子換到左手，右手抓著門扶手朝門口喊；“上來啊上來啊！上來車頂坐?。　?

我差點“撲哧”一聲笑出來，但還是咬了咬舌頭，辛苦地咽了下去。車內響起窸窸窣窣的笑聲，黃行得意地踮起腳尖朝周圍張望。在勉強硬塞進兩三個人后，司機不舍地關上門，面無表情地發動引擎。

公交車并不大，卻洋洋灑灑地拉著一大堆人一路飛馳在高速公路上。黃行無奈地擺著照人體藝術才會有的姿態，并辛苦地保持在汽車到站。

艱難地從人堆里擠了出來，黃行有意無意地歪了歪脖子，從頸部發出“咔咔”地骨頭聲響，像是錯位的骨骼重新嫁接上去一樣。

“那，安陽……”黃行把右手擰著臟衣服和裝模作樣帶回去的兩本書的環保袋換到左手，懶懶地說；“今晚好好休息，累死我了，我明天再給你打電話，做具體安排?！?

我點頭。突然有種領導布置給員工工作的感覺。我轉頭望了望黃行，雙眼無力地半睜著，下巴毛茸茸的胡須別扭地站立著，似乎是連夜操勞的結果。

“你沒事把？”我好奇地問了句。

“沒事，只是太累了吧……”黃行懶懶地說，緊接著朝我擺擺手；“那我過去咯！”

我目送黃行的身影安全穿過斑馬線，轉身抬頭望了望最高那棟樓的倒數第二層，陽臺上曬著一些看不清樣式的衣服，直覺告訴我那一定是俞遙的。

我回來啦！可愛的俞遙！

「c」

推開門的瞬間，并沒有如往常一樣的電視聲洶涌而來，連廚房里“滋滋”作響的炒菜聲也沒有。我扶著門框把鞋子脫下來，放在鞋架上，并沒有擦得锃亮的鱷魚皮鞋，也沒有粉得夸張的高跟鞋。

好吧，俞遙跟爸爸都沒在家。

赤著腳走進自己的房間，房間顯然被剛打掃過一番，所有的書也都整齊地堆得高高的。鼠標下面壓著一疊錢和一張撕得不規則的A4紙；

安陽！我跟爸爸去老家有些事！下個星期才回來！我仔細地算過了！七天三百塊！要乖哦！另外！我牧場里的寶寶快熟了！記得幫我摘！

除了標點符號統一全是感嘆號外，最下邊還用紅色油性筆畫著大大的一個流口水的表情，我輕輕蹙起眉頭，把它折好夾在一本書里。

電腦并沒有關機，從我一進房門開始就聽見它不安分的呼吸聲。移動下鼠標，黑色的屏幕保護漸漸被光亮撕裂開來，映入眼簾的是QQ牧場的網頁，我把鼠標拖到一只走來走去的灰貓身上，系統顯示還有三十分鐘收獲。

閑暇之中打開博客，留言板上依舊顯眼地出現兩則廣告，一則是美瞳，另一則是鞋子的。悉數把它們一一刪除，最近訪客里三小時前劉鑫曾來過，并沒有留言。更近一些的是那個叫若依的來自杭州的女生，我到處查看自己的留言板和日志評論，終于在三個月之前寫過的一首短詩里發現了她來過的鐵證。

那是一首關于體育生與紅色跑道的詩，曾被班上的語文老師贊嘆過。雖然是三個月之前就發飆了上去，但到現今為止除了若依留言外，沒有任何人的痕跡，甚至連發小廣告的也不來這。

想不到你是個體育生，也能寫出這么安靜的文字

虛榮心致使我不明顯地笑了笑，評論是五天前寫的，我卻一直未曾發現。

你也喜歡文字么？我小心翼翼地按下回復鍵，然后最小化窗口，還有十三分鐘收獲，足夠打開WORD文檔敲幾行上次未完成的文字。

「d」

收了剛出生的寶寶后，給黃行發信息，導致的直接接過是三分鐘后他擰著內褲興奮地出現在我家門口。

“你今天不是很累嗎？”我瞥了瞥他手中正大光明握著的內褲。

黃行朝我露出一絲猥瑣的笑容，在眉毛連續跳動兩下之后說；“你家不是沒人嘛？”說著便把拖鞋甩到墻角，大搖大擺的赤著腳走進去。

我把門關上，從冰箱里拿出250ML的純牛奶，就是以前逼迫榮發喝的那種。

“喝掉。”我面無表情地朝他扔了過去。

只見黃行一手穩穩的在空中抓住，然后瞇著眼睛仔細看了看，嘀咕著；“純的啊……”

“不然呢？”我撕開粘在瓶身旁邊的吸管；“我媽非要我喝，我又不忍心不喝或丟掉……”

“怪不得……”黃行若有所思地說。

“怪不得什么？”

黃行點點頭，似乎暗中確認了什么一樣；“嗯……怪不得你臉那么白……”

“有關系的嗎？”我瞬間感到額頭上徘徊著一股熱氣。

“當然?。∧憧?，這牛奶，是白的吧？”黃行晃了晃手中喝掉一半的牛奶；“你喝了它，它就會慢慢出現在臉上了嘛！”

我把牛奶放下，認真地看著他問；“黃行先生，那你要不要在我臉上擠一下，看擠不擠得出牛奶呢？”

“嗯……”黃行猛吸一口，突然用手指著陽臺說；“今晚的太陽好圓啊！”

我抄起沙發上的枕頭狠狠朝他砸去；“吃飯了么？”

“沒呢！”他把手中的紅色內褲舉到空中抖了抖，像占領高地的士兵揮舞著己方的旗幟一樣；“你看！我內褲都準備好了，今晚我不走了，所以你得對我負責！”

我白了他一眼，走向廚房；“我去做點吃的，你先去看會兒電視或者玩玩電腦。”

黃行在愜意地靠在沙發上輕哼一聲，示意他知道了。我取下圍裙，突然覺得呂陽，榮發，黃行……都是一些怎樣單純的孩子呀……

我笑了笑，從柜子里旋開煤氣的旋鈕。

「e」

“黃行……進來端菜！”我把頭歪向廚房門口喊道。

五分鐘后，從我房間清晰地傳出“gameover”音響聲，然后黃行鬼魅一樣地出現在我身后，嚇得手中的碗差點滑落下去。

“神經病啊！一驚一乍的……”我假裝生氣，嗔罵著他道；“去！把這些擺上去！把桌子抹一抹……”

黃行低著頭，假裝成受剝削階級壓迫的小姑娘一樣顫顫巍巍的小心地“哦”了一聲，便雙手端著菜默默地飄了出去。

三菜一湯，我所做的菜里面的最高境界。分別是西紅柿炒雞蛋，涼拌黃瓜，青椒肉絲和簡單的雞蛋湯。

“唔……”黃行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邊用筷子指著一盤青椒肉絲，一邊從嘴里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呼……唔……這個好刺激……我喜歡……”

我望了望他眼泛淚光的朝嘴里扒著飯，心里極明白他是因為吃不了辣才導致這樣的。

“安……安陽，牛奶呢？我要喝剛剛那個凍的牛奶！”黃行放下碗不停地用手上下扇著那張微微有些紅腫的嘴唇，還時不時從牙齒縫里發出“絲絲”的聲音。

“你不是不喜歡喝牛奶么？”我夾了一筷子肉絲放進碗里，漫不經心地說。

“沒！沒沒沒……我最愛喝純牛奶了！真的！打小我就愛喝那玩意！”

我白了黃行一眼，指著廚房的方向說；“冰箱冷藏柜里的第三個抽屜，左邊?！?

只見黃行“咻”地一下從沙發上沖了過去，手機從沙發的凹陷處傳來掙扎的一聲震動，我搜索著它；

有空嗎？半小時我在吉之島等你，叫上黃行一起吧。

我把手機合上，思忖著該如何化解黃行對夏銘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