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菲說比起練琴，她更喜歡練舞，因為沒有那么枯燥。蘇陽喜歡看她穿那件黑色的練功服，中間印著一個大大的“舞”字。一旦輕揚的旋律飛起來，顧曉菲就會變成一個躍動的精靈，優美的舞姿舒展變幻。舉手投足，讓人賞心悅目。樂啟曲終，皆得心曠神怡。即使是蘇陽這樣的旁觀者，也禁不住贊嘆不已、躍躍欲動。即便看不懂舞中的韻意，也會情不自禁地看著她微笑。蘇陽想或許這便是舞蹈的動人之處，一種對美好的詮釋，渲染著每個觸及的人。

顧曉菲從小就是學校的文藝骨干，到了大學自然更是有了更加廣闊的施展空間。學校和學院的各種藝術節、晚會，幾乎都有她的身影。再加上學生會文藝部部長和學校藝術團副團長的頭銜，著實十分忙碌。由于學校安排的晚會經常與溫課考試的時間沖突，所以迫于時間上的壓力，藝術團的人練舞往往廢寢忘食。

每當蘇陽拿著一袋飲料零食悄悄溜進練功房時，總是覺得頗為尷尬的。因為走進一個注定被當作異類的場合，總會或多或少的引來別扭的目光和竊竊私語。舞蹈團的練功房對他來說就是這么個怪異的地方，諾大的一個房間，除了鏡子和扶手，幾乎沒有落座的凳子，椅子之類的物件。有一次，蘇陽看見一把小凳子，便坐了上去看她們練習，卻引來哄堂大笑。顧曉菲手腳并用地比劃著示意讓蘇陽站起來。后者茫然不知所措，站起來才發現背后杵著位拈著蘭花指的哥們兒，后來他才知道那是藝術團的指導老師——“冬姐”。蘇陽撓撓頭說了聲不好意思，您坐。“冬姐”不屑地從蘇陽身邊繞過坐到凳子上，點評眾人舞中的不足處，身上還帶著股有點沖的香氣。蘇陽沖顧曉菲吐了下舌頭，后者拗了下鼻子，意思是讓他站在旁邊別亂動。還好后來又來了幾個與蘇陽命運相同給女朋友送東西的哥們兒，他才沒那么局促了。

練習完回宿舍時已經快到半夜了，風有點沖，蘇陽脫下外套把顧曉菲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著眼睛和鼻子。顧曉菲喜歡穿蘇陽的衣服，因為每件都可以當大衣或者連衣裙穿。顧曉菲怕蘇陽冷，便牽著他的手一路蹦著取暖。蘇陽說她像個穿著藍色外套的小兔子。

然而顧曉菲卻并不喜歡這樣的比喻，“別拿小兔子作比喻，看你們做機能學試驗手弒了太多，現在想來還有些心有余悸呢。”

蘇陽覺得這種糾結有些牽強附會了，也只有顧曉菲這樣的天真女孩兒才會這么想。“那是科學需要，要是沒有兔子的獻身精神，哪來現在的醫學成就。”

“那你們也沒征得人家兔子們的意見啊！”顧曉菲固執己見。

“你吃排骨前還得征得豬的同意啊？”蘇陽一語中的，讓她無從反駁了。

雖然輸了辯論，但不能駁了面子，顧曉菲把嘴一瞥說道：“狡辯！”

蘇陽心里很清楚，對于顧曉菲這樣感性的女生，不能刨根問底地探討類似的問題，否則，惹的不歡而散不說，還會被扣上“冷酷”的帽子。所以要適時地轉換話題，將注意力引到她感興趣的事情上。

“今兒練舞得到表揚了？這么高興。”

“那倒沒有，冬姐很苛刻的。不過我們今兒一天就把這段排的差不多了，所以明天就可以看書了，哈！哦，對了，明兒晚上陪我去山師東路挑演出服，學校的都不搭調。”

“我明兒晚上考試。”

“考完試去。”

這是種不可置疑的語氣，即便是你被試卷整得焦頭爛額，一臉茫然，也要在逛街時保持充滿期待的樣子。

第二天晚上在公交車上，蘇陽扒拉著手指頭計算答出來的題的分值加起來夠不夠六十分，當然是抱著答出來的題全都對的幻想。

顧曉菲突然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你有沒有在聽我說嘛？”

“啊，額，什么？”

“讓你氣死啦！”

顧曉菲說自己不習慣殺價，卻花了近兩個小時將老板娘說得近乎崩潰，以一個她滿意的價格租到了幾套漂亮的演出服。蘇陽實在不明白每套便宜兩塊錢如何有功成名就的感覺，顧曉菲說你懂什么，學校的錢也不能亂花，這是原則問題。況且，侃價的樂趣并不在結果上，而是在過程上。

演出的那天晚上，顧曉菲一席水墨色長裙，和著流水般的音符翩翩起舞。良久，蘇陽才回味過來，原來演出服要在舞臺的燈光映襯下，才會蛻變出隱匿的美麗。蘇陽禁不住用胳膊肘搗了下旁邊座位上的陌生人，告訴他，這衣服自己幫著舞臺上的女孩兒選的，好看吧？鄰座的人茫然地看著蘇陽，機械地點了點頭。

在蘇陽看來，舞臺上顧曉菲的眼睛一直看著他，這讓他入了神。仿佛被她帶到青山碧水的江南，那一定存在什么故事，只是自己看不出，卻迷失在她從容的炫動中。蘇陽覺得她若隱若現地漂浮在身邊，裙擺掠過水面，拂過他的臉，繚繞的長袖左右交錯，像極了飄渺的仙子。舞臺，甚至整個禮堂幻化成一個虛幻的世界。炫彩的燈光，五色的彩帶，緩緩的音樂，明媚的笑臉，都變成一片迷離的背景。

曲終，蘇陽從“大王”給他女朋友方茜準備的花中搶了一朵，拿到后臺，將花送到顧曉菲手中，微笑著看她幸福的微笑。其他的女孩起著哄，蘇陽則尷尬地撓撓頭說，低調，低調。

很多年后，蘇陽依舊會經常回憶起那個美麗的夜晚。的確，那樣的夜晚，在略施粉黛的懵懂年月里，美了很多年。

年少輕狂的日子因為有了愛情變得精彩，變得充實，也因為有了愛情變得一晃而過。

當蘇陽穿著印第安那小馬隊88號隊服站在草坪上時，興奮得有些不知所措。草坪上是用石灰鋪的粗糙的分碼線，顧曉菲站在遠處和她一幫姐妹兒穿著不知從哪兒淘換來的拉拉隊服，很傻但很可愛。

此時，“大王”使勁拍著蘇陽的頭盔，“喂，想什么呢，開球了！”

其實這是蘇陽作為四分衛的第一場比賽，主力四分衛“烏鴉”訓練時大腿拉傷，要休息至少一個月，蘇陽幸運的從替補“轉正”。

顧曉菲起初很反對蘇陽玩美式足球，因為這項運動有劇烈的身體接觸、碰撞、撂倒和亂作一團的爭奪，很容易受傷。其實這是大多數人的一種誤解，美式足球和橄欖球，源于英國，是一項“紳士們的野蠻運動”。一旦決定了兩支隊的比賽時間和地點，無論刮風下雨，就是下刀子也要按時舉行。很少有隊員因為對方進攻或防守中的沖撞而發脾氣，當然犯規除外。因為這項運動的隊員注重榮譽，首先要尊重對手，學會自我控制，這是學打美式足球的第一課。正是這些還有“超級碗”的瘋狂讓蘇陽他們這些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喜歡上了這項運動。而顧曉菲也慢慢地從不理解到支持，只是每次訓練比賽她都會站在旁邊看，她說看不見的話老在心里牽掛著。這讓蘇陽突然想起了顧曉菲感冒時打針時的樣子，明明很害怕，卻一定要看著針頭扎進去，她說閉上眼更害怕。

蘇陽他們拿到進攻權，教練在布置戰術，而此時的蘇陽腦子里一片空白。直到中鋒將球從胯下傳到他手中，他才反應過來。前面一片混亂，蘇**本看不到跑鋒的位置，猶豫間便被對方防守隊員撲倒在地。倒地的瞬間蘇陽看到顧曉菲渾身打了個哆嗦準備朝自己跑來，他趕緊將拇指舉得高高的，示意自己沒事，卻被撞得說不出話來。

第二檔進攻，他們按照教練的意思做了一個虛假的變陣，教練在一邊大聲的喊，讓蘇陽集中精力。球傳出來，“大王”迅速地跑出位置，而蘇陽面前也很開闊。他冷靜下來，按照以往的訓練，出手！球旋轉著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大王”接球后一個漂亮的反向轉身擺脫了防守隊員，前進了二十碼后被攔下，進攻成功！蘇陽忘乎所以地跑到場邊跟場下的隊員慶祝，顧曉菲也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摘下蘇陽的頭盔幫他擦汗。

“大王”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說：“你丫有病啊，看星爺電影看多了吧，接著來啊，這才剛開始呢！”

蘇陽突然反應過來，沖顧曉菲做了個鬼臉后從她手中拿過頭盔戴上回到場中，在裁判和對方球員的異樣眼神中繼續比賽。

接下來的比賽很順利，對方幾乎都是菜鳥，蘇陽他們大比分取得了勝利。蘇陽和“大王”學著電影中的樣子，抬著大桶水溜到教練背后，全倒了下去。

回學校的路上，顧曉菲拿著云南白藥在蘇陽身上亂噴，他說沒事，哪也不疼，她說趕明兒就疼了，噴點預防一下。顧曉菲愛不釋手地把玩著蘇陽的頭盔，問上面的圖案是誰？蘇陽用一種陰冷的語氣說，那是路西法，就是魔鬼。顧曉菲將頭盔戴到頭上，輕輕敲著說，魔鬼下的天使面容，可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