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閔與少女同乘著朱龍馬回到冉府。

冉閔叫服侍自己的手下去給少女準備飯菜，自己打了一盆水，便要洗臉。

“主人，”少女膽怯地走過來，輕聲要求道，“讓奴婢來服侍您吧。”

“不用了。”冉閔說著自顧洗臉。

那少女也不敢坐，也不敢來服侍冉閔，便恭謹地站在當地。

冉閔一邊洗臉，一邊想著剛才光祿大夫逯明死的慘象，只覺得石虎越發地殘忍。以前石虎將自己的妻子毆打致死，又用箭射死另一個妻子，爾后又親手執劍殺死自己的第一任太子石邃，已經是殘忍無比。但跟今天拉斷逯明的肋骨致死比起來，卻又算不得什么！

殺死一個人用劍或者用刀也就算了，可是今天卻親眼看見把一個人像動物一樣地支解！

冉閔涌起一陣翻胃的感覺，雖然在戰場上，他也曾毫不留情地斬下敵手的頭顱，但畢竟跟拉斷人的肋骨完全不是一回事！

這家伙簡直不是人！

冉閔為自己的內心得出這樣的結論而感到害怕！從小到大，冉閔很少有害怕的感覺，而且即使現在，他也不是怕石虎知道自己對他的評價。

冉閔害怕的是，一個在自己心中堪稱英雄的人，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屠夫！而且他屠的，還是人！

即使石虎在戰場上殺一萬個人，冉閔仍當他是英雄，是所向無敵的萬人敵，但這樣對待手下的大臣，而且是一個提出正確意見的大臣，那么，這人就只能被稱作畜牲！

“你叫什么名字？”冉閔將今天上午的場景在腦中過了一遍，又在心中罵了幾遍畜牲，胸中的氣才略微平了一些，這才將臉洗了，轉過身來問道。

“奴婢叫薛蘭靈！”少女輕輕地回答，眼里依然盛滿憂傷，眉頭依然緊皺，但臉上的恐懼之色已經減輕了許多。

“那我就叫你蘭靈好了，”冉閔說，“你坐下來，很快就有飯吃！吃過飯，我就送你回去！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家在哪里？”

“主人，奴婢已經沒有家了……”蘭靈便訴說起在這次選美中，自己一家三口死去的慘景，開始本是壓抑著哭泣，到了后來，竟嚎啕起來。

冉閔長這么大，從來就只知道與手下的武士們練刀練棍，打熬力氣，與女孩相處還是頭一回，見蘭靈哭得這么傷心，也不知如何安慰。而且，對石虎的恨意又增加了幾分，要知道，這次的選美，像薛蘭靈這樣的家庭慘景，還不知有多少。

正好這時手下送來飯菜，冉閔看薛蘭靈哭得傷心的樣子，好像那副瘦弱的身骨都會承受不起，便以命令的語氣說道：“吃飯！”

正哭得傷心不已的蘭靈嚇了一跳，乖乖地跪到桌邊，給冉閔盛飯。

“你不要管我，自己只管吃！”冉閔怕她又哭——他第一次知道女孩哭得傷心起來，這樣可怕——便干脆繼續用命令的語氣吩咐蘭靈，這樣倒簡單多了。

看著女孩吃得這么香，冉閔整個上午，因逯明之死而郁悶無比的心情，總算舒緩了很多——能夠讓一個處于饑餓中的人，吃得這么香甜和滿足，自己原來也會是滿足的。

以后，我要讓更多的人，像蘭靈這樣的人，被戰爭，暴政所殘害的人，都能有現在這樣的滿足感！

冉閔第一次覺得，原來還有遠比打倒自己的對手，殺死自己的敵人，更讓自己滿足和愉快的事情。

“你的家沒有了，親戚總還是有吧？”冉閔問道。

“主人，”蘭靈的眼中又溢出淚水，說道，“……”

“好了！”冉閔一拍桌子，他實在受不了女孩的哭，那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叫人看了心里極其難受，冉閔雖然很同情蘭靈，但自己也還只是個少年，性格也很粗糙，不知道怎么安撫，便命令道，“打住！第一，不許再哭！第二，不要跪著，給我坐好！第三，不要叫我主人，叫阿閔！”

蘭靈又被嚇了一跳，冉閔說一句，她便照著做一件，先是止住哭，然后趕緊坐在椅子上，接著，結結巴巴地說了聲“是，阿閔。”半口飯還在口中，說出話來帶著含糊。

這樣就好！冉閔也不想再影響蘭靈的食欲，便應了一聲“嗯”，就走了出去。

當石虎在大修宮殿，分發少女的時候，也正是慕容晃寫信給晉朝要求加封自己為燕王的時候。

石虎分發少女完畢。更抓緊督促手上，加快工程進度，因為他挑選出來的數萬美女，都需要趕快住進這些宮殿里去，而在宮殿完工之前，這些美女們只能住在銅雀臺，和那些女妓擠在一起。這讓石虎很難受。

于是，那些監工受到石虎的催逼，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催逼修筑宮殿的“晉人”，晉人被鞭抽致死的現象不時發生。

有一天，天降大雨，道路不通，建筑材料不能及時運送到位。石虎就將主管工程位為尚書的朱軌議為死罪，下到獄中。

***

這一天，冉閔接到石虎的詔請。

冉閔騎著朱龍馬來到石虎的王宮，只見宮門前站著一隊華麗無比的儀仗隊，這支儀仗隊不僅華麗，而且全由女子組成。

“哈哈哈！”當冉閔正觀賞眼前的儀仗隊，已被鬧得眼花繚亂時，石虎打著哈哈出現了。

石虎的出現更讓冉閔眼花。

只見一架華蓋羽葆的大型豪華獵輦中間，石虎戴著由金縷織成的合歡帽，穿著合歡褲，手拿弓箭站立其間，獵輦由二十多個壯漢推行而出，座下裝有轉軸裝置，可以轉動自如。

冉閔見了石虎，立刻就要下馬跪拜。

“免了，阿閔！”石虎一揮手制止道，“今天父王來了雅興，要去獸場打獵，你陪父王一起去！”

“是，父王！”冉閔在馬上躬身答道。

“阿閔，你看父王的這支儀仗隊怎么樣啊！”石虎滿面笑容地用大弓指著他前面的女子儀仗隊問道。

“很——很華麗啊！父王。”冉閔只得附和道。

“這是父王從四萬美人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她們都會騎馬，幾天時間，她們已經學會了馬上和馬下的射箭術。”

說完，石虎大聲喊道：“寶姒，你過來！”

“是，天王！”隨著一聲嬌媚的聲音，只見一個女郎，頭戴紫色綸巾，身著熟錦的绔褲，金銀縷帶，腳著五種紋彩織成的靴子，手執羽毛的儀仗，騎著一匹白馬顛顛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