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整，馬正光精神疲憊地回到了四合院，他先是輕輕地推了下院門，發現紋絲不動，然后才掏出鑰匙慢條斯理地開了門。

這個時候，死者還是那樣心有不甘地仰面躺在櫻花樹下，腦漿迸裂，面目可憎，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黑色的血跡異常閃亮，如同一面做工粗糙的鏡子。馬正光邁步進了院子，馬上就被院內的景象嚇得失魂落魄，屁滾尿流了。

“東方先生，東方先生！”馬正光失聲地高喊道，然后就不顧一切地向北屋跑去，情急之中的他慌不擇路，竟然有一條腿踩到死者僵硬的腳上。于是，馬正光便不可避免地一頭栽倒在地了。

馬正光抬起頭來，發現自己正與死者恐怖的臉面對著面，嘴唇對著嘴唇，咸猩猩的氣息直沖他的嗓子眼。他試圖爬起來，卻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此時的東方蘇云就站在北屋前的臺階上，雙手拄著拐杖，不動聲色地看著馬正光的一舉一動。

這是一支紫檀拐杖，桿體厚重，手感圓潤，并嵌有一百個字體迥異的銀絲“壽”字，人稱“百壽杖”，是去年東方蘇云過生日時，馬正光專門到漆器店里為他精心挑選的，價格自然不菲。東方蘇云顯然對這支拐杖愛不釋手，如獲至寶，盡管他現在身體硬朗，步伐矯健，根本就不需要它的支撐，他還是每天都握在手里，享受著它給他帶來的美好感覺。

馬正光是被東方蘇云從地上拉起來的，他的身上沾滿了污濁的血跡，四肢冰涼，面色如灰，頭部死一樣地耷拉在東方蘇云的臂膀上。東方蘇云伸出左手，大拇指久久地按在馬正光的人中上。終于，馬正光干咳幾聲，在一口濁物噴射而出后，漸漸地蘇醒了。

“先生，這是怎么事？您沒事吧？”良久，馬正光才戰戰兢兢地站起來，驚魂未定地說。

東方蘇云若無其事地說：“你看，我不少胳膊不少腿，這不是好好的嗎？”

“您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在，我真是渾蛋！”馬正光表情愧疚地說，“先生，我對不起您啊。”

“不要這么說嘛，如果昨天晚上你就知道會發生什么，我想，你就不會走了，是不是？”東方蘇云寬宏大量地拍了拍馬正光的肩膀，說，“沒事，我不會怪你的。”

馬正光低下頭來，就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站在老師面前，羞怯難當地說：“是的，先生，我如果知道……”

“好了，人不會有先知先覺的，你就不要再責備自己了。”東方蘇云勸慰說。

馬正光仍心有不安地說：“先生，您是什么時候發現這一切的？”

“比你早幾分鐘吧。”東方蘇云輕描淡寫地說。

實際上，昨天夜里，也就在蒙面人楊海冰跳出院墻之后，東方蘇云就推開房門，打開了院里的照明燈，看到了這慘不忍睹的一幕。那個時候，夜深人靜，四鄰八舍的人們正在酣睡，他就不想驚動他們，決定等馬正光回來后再報案。何況，面對這樣一起兇殺案，他似乎并不覺得有什么吃驚，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一樣。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然后就關門上chuang繼續睡覺了，竟然一覺到天明。

“先生，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馬正光的神色終于恢復了正常，請示道。

東方蘇云的目光落在死者的臉上，說：“我問你，這個人你認識嗎？”

馬正光用力搖著頭，說：“不認識，我不認識。”

“那就好。”東方蘇云毫不猶豫地說，“你先換一下衣服，然后叫警察來。”

“好的，先生。”馬正光應道，“您回屋里再休息一會兒吧，我們幾點出發去市博物館？”

“九點吧。”東方蘇云轉身向屋里走去，說，“車子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先生，車子八點五十分準時到達咱們的院門口。”馬正光說。

“不，不是接我的車。”東方蘇云停下腳步，拄著拐杖的手晃了晃，說，“我是說接陳忠明先生的車準備好了嗎？”

“陳忠明？”馬正光重復了一下這個并不陌生的名字，然后說：“按照您的指示，接陳忠明先生的車子也安排好了，您就放心吧。”

“好，好。”東方蘇云贊許道。

“先生，我有些不明白，陳忠明先生已經精神失常了近一年，現在的智力只相當于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生活都幾乎不能自理了，您為什么非要讓他參加這么隆重的開幕式呢？”馬正光迷惑不解地說。

東方蘇云濃眉緊蹙，說：“陳忠明先生是必須要參加的，至于為什么就說來話長了，以后我再給你解釋吧。”

馬正光連忙點頭說：“好，先生，您再休息一會兒吧，我先給警察打電話報案，待會兒您就是主角了。”

東方蘇云擺了擺手，微笑著說：“主角？過一會兒，這里的主角就不是我了，而是前呼后擁的警察了。”

“先生說的是。”馬正光附和道。

就在這個時候，東方蘇云的手機驀然作響，他不用看來電號碼就知道是自己的干女兒高林嬡打來的，因為她保持早晨請安的習慣已經有許多年了。馬正光迅速跑到房間里將手機拿出來，遞到東方蘇云的手里。

“爸爸嗎？”東方蘇云按下接聽鍵，電話里果然傳來了高林嬡清脆而溫情的聲音，“早上好！”

“嬡嬡，早上好！”東方蘇云的臉上蕩漾著幸福的微笑，說。

高林嬡是“*”后東方蘇云招收的第一批學生之一，她十分敬仰老師的德才學識，學成以后就拜認了東方蘇云為干爸爸。

“爸爸，女兒祝您的作品展取得圓滿成功。”高林嬡祝福道。

“好，一定成功。”東方蘇云自信地說。

高林嬡停了會兒，說：“爸爸，我今天要飛往上海參加一個全國性的學術會議，我就不能參加您作品展的開幕式了，請您原諒。”

東方蘇云愣了下，說：“嬡嬡，你說什么？你要去上海？幾點的飛機？會議要開多長時間？”

“十半點的飛機，會議要開半個月。”高林嬡回答道。

“好，祝嬡嬡一路平安，回來后馬上來看我，爸爸想你了。”東方蘇云叮囑道。

“好的，爸爸，再見。”高林嬡應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