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咋不說了呢，一會我們還得去扛活，快往下說唄?！币粋€青年討好地拿過一把蒲扇，呼哧呼哧的給老者扇風。

“急啥呢，年輕人。好事不在忙上，有理不在高聲。聽我慢慢說來?！?

“大叔，快說，那是啥人干的，真夠勁！”一個看起來很纖弱的小伙子催促老者。

“好，聽我慢慢說來,”老者見大家的情緒都被煽動起來了，就站了起來，將一只腿踩在凳子上，一邊比一邊滔滔不絕地說開了去。

“聽寧城人說啊，此人來無影去無蹤，飛檐走壁，身手不凡，殺人都是一刀斃命……好漢一人做事一人當，每個鬼子的尸體上都留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殺人者，十八子。’他一連殺了幾十個小日本，小日本連他長得啥樣都不知道。寧城的的街小巷，到處都貼著抓他的告示，他的人頭可是值2000塊大洋……”

“大叔，你知道他長得啥樣？”有人插嘴問。

“他長啥樣，誰瞧見過啊?他來無影無蹤的，又會分身法和變身術……”

“分身法？變身術？那不成了孫悟空嗎？”茶館小二突然插嘴進來問。

“是呀，他一會是個威武堂堂的男子；一會又是個身懷絕技的美婦；一會是個年近花甲的蹣跚老頭，一會是個手拿旗幡的算命先生……反正，沒人知道他究竟長得啥模樣……聽說有一次小日本發現了他的蹤跡，派兵四處圍堵他，結果抓了四個算命先生都不是他們要找的人。他單槍匹馬和小日本干，真是個了不起的爺們……”

“老板，來三碗黑茶。外加一碟瓜子?！蓖蝗?，從外面走進來三個男人，為首的一個年紀稍長，他的一聲吆喝打斷了老者的精彩談話。

“來嘞，來嘞。”小二答應著，飛快從柜臺拿出三個粗碗，給客人上茶去了。

“客官，還需要什么，盡管吩咐?！毙《贿叺顾?，一邊問客人。

“不用，你忙去吧。”為首的男人說。

“大哥，我發現那些人好像在看我們?！蹦昙o稍輕的一個男人對年長的男人說。

“沒事，喝茶?！蹦觊L的男人目不斜視，只顧低了頭喝茶，其他兩人見狀，也低頭悶聲不響的喝起茶來。

那一圈子人見來客并不拿眼瞧他們，便把眼光收回依然望著老者，老者清清嗓子，又開始了高談闊論。

“話說一天晚上，城里一個姓高的郎中，半夜出診回來，途徑碾子口巷，突然撞見一個日本兵在追一個身穿紅色旗袍的姑娘，眼看就追著了，高郎中為姑娘捏著把汗。說時遲那時快，鬼子剛一近身，就突然咚的一聲倒下了。高郎中嚇得好一陣飛跑……”

“賣報，賣報。最新消息：61軍全線潰退，大同失守，中國軍隊各部均向內長城城轉移。”一個報童叫喊著來到茶館門口。

“給我來一份，”來客中的一位站起來，到門邊買了一份報紙。

“給我來一份?！眽﹃戈挂粋€茶客站起來伸手招呼報童。

“我也來一份.”說書的老者對報童說。報童把報紙一一遞給大家，看沒人再買，叫喊著到別處去了。

老者拿著報紙，不再說書，一心看報紙，識得幾個字的，便都把頭湊過去，眼睛在報紙上一陣溜達。

“國軍吃了敗仗就后退，我們老百姓咋辦？難道也跟著后退？”

“后退，后退，退他娘個球，如果小日本人把中國都占了，看他們又退到哪里去！”

“他奶奶的，狗日的小日本怕是要亡我中國吧？”

“是呀，是呀，日本人來勢洶洶，國無寧日，百姓又要遭殃了。”

“誰說中國要亡了，這不有軍隊在奮勇抵抗嗎？老七，你咋滅中國人的威武呢，你還是中國人嗎？”

“我沒忘記自己是中國人，可你看看，中國軍隊接二連三吃敗仗，淞滬會戰連連失利，這太原形勢又不容樂觀，保不準哪天就失守了呢！”

“說什么呢你，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才幾仗，你就知道結局了？再說呢咱中國軍隊也不是吃素的，好歹也有幾百萬軍隊，你咋就看不到希望呢？”

“希望，希望在哪兒?你以為國民黨能打敗強大的小日本？做夢吧！我看他們打日本人是膿包，打中國人倒是很在行?！?

“這位大哥言之有理。”話音未落，門外進來一個身穿長衫頭戴禮帽的男人。

長衫男人見大家伙都看著他，就雙手抱拳向大家行了個見面禮，然后挑了臨窗的桌子坐了，老板急忙提著茶壺上茶去了。

“敢問這位大哥高姓？哪里高就？”老者見來了一位知書識禮的人，好像遇見了知音。

長衫男人站起來，拱手行了個禮，說：“賤姓齊，石柳鎮國安小學中文教員。”

“幸會！幸會！這邊請！”老者伸手做了個邀請動作。

“多謝！多謝！不打擾，你們繼續，你們繼續！”長衫男人婉言謝絕。

“那先生自便！自便！”老者說完，復又坐下繼續剛才的話題。

“國民黨不行咱們不是還有**嗎?**的部隊我可聽說是個頂個的好漢哪……”

“香煙，賣香煙咯，長沙牌香煙……”老者的精彩談話被茶館外突然響起的叫賣聲打斷了，長衫男人站起來，摸出一張紙幣放在桌上，對老者說：“世道不太平，莫談國事?！比缓蟠掖页霾桊^去了。

看長衫男人走了，坐在門邊的三位客人也如法炮制，將茶錢放在桌子上，甩開兩手大搖大擺的去了。

茶館里就剩下那一桌子人和幾個悶聲不響的散客。

“散了吧，散了吧?！崩险咭娙藮|走一個西走一個，頓覺興趣索然，便揮手叫大伙都走。

“老蹶頭，繼續啊，怎么見我來了就要走了呢？”說著話，門口進來幾個穿黑色警服的家伙，前面一個手里的王八盒子子彈都已經上了膛。

“喲，秦爺，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小二，給幾位軍爺上茶?！崩习逵先?，點頭哈腰地恭維著。

“老子公務纏身，可沒那閑工夫。今天有什么可疑人來過嗎？咦，劉大嘴——”

“喲，秦爺，神氣啊。”老者輕蔑地說。

“可不是嗎?換了新主子，連嗓門都大了去。”柜臺邊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誰呢？給老子站出來說話?！鼻貭數牡蹲幽槖觳蛔×?。

“隊長，隊長——”話音未落，一個穿警服的人跑了進來，在秦爺耳朵邊一陣嘀咕，幾個黑狗子便跟在秦爺屁股后頭出了茶館向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