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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戰斗之后

當王歷一二〇六年四月十六日的太陽升起,驅散了甘達爾河上升起的,籠罩了迦勒城南北沿線百里的濃霧時,北山斜躺在自己臨時營帳的床鋪上,輕輕地嘆了口氣。

營帳的帳簾并未被放下,而是掛在兩側,讓他能很清楚的看清,帳外那昨夜戰場上的一片狼藉,數不清的盔甲武器遺落在地,數不清的尸體也正被戰士們一一清理著。

隨后,他收回目光,看向坐在自己身旁,一手拿著小茶壺的修斯,無奈地說道:“老狐貍,你不去幫幫忙,待在我這里干什么?好歹我也算個傷員,就不能給我點單獨的休息空間?”

修斯撇了撇嘴,臉上掛起壞笑回應道:“反正有卡特楊在,就別讓我這把老骨頭去勞累了,昨晚一夜下來,我感覺自己的頭發又白了好幾根。”

“再說了,看你這樣子,怎么都死不了,要什么單獨的休息空間?這營帳里難不成還有我特別需要避開的事情?”

他說這話的同時,眼神斜瞟了下站在行軍床另一側,一手握著長槍,一手叉腰的銀月。

對于修斯肚子里那點彎彎繞繞,北山不用多想也能知道,他也看了眼護衛在身側的銀月,這個“北山的影子”的第一龍將,在他從那片山坡上逃離后,就寸步不離。

“吾王,讓您受傷是我的失職,從此刻開始,我絕不會再讓這種情況發生!”銀月的表態極為嚴肅,北山因此也不好趕她離開。

說實話,別說軍中其他的軍官們有些懼怕銀月,就連北山自己,在銀月板著臉用清冷語氣說話時,也會感到有些咂舌。

只不過此時聽見某個為老不尊的家伙,悠悠然說出的調侃,北山也覺得氣氛似乎有些尷尬。

不論銀月如何厲害,始終是一個女子,總是待在他的營帳內,真要被哪個不開眼的把這事傳回南疆,被可兒聽到了,簡直不知道會掀起怎樣的風波。

這樣想著,北山擺了擺手,對銀月吩咐道:“你去外面瞧瞧卡特楊,等他清點完戰果后,讓他來我這里一趟,順道把各營的將軍們也叫過來,我有話說。”

銀月聞言,目光落向北山,但依舊站得筆直,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

北山淡笑一聲:“去吧,現在的我不會有任何危險,對了,別忘了把萊特也叫過來。”

這下子,銀月才握了握槍桿,點頭應道:“是。”

她走了出去。

修斯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瞧瞧,多好的姑娘,盡職盡責,偏偏有些人就不知好歹,有她守在這里,你這個傷員比我們都安全。”

北山沒好氣地瞪了修斯一眼:“你少在這里說風涼話,要不是你個老狐貍定下這么個計劃,我也不會差點真的就交代在凱蘭手里,虧得我之前還在卡特楊面前夸獎你來著,結果你的計劃還是被凱蘭利用了。”

他語氣里雖然帶上了一絲抱怨的意味,但誰都聽得出,他并不是真的在責怪修斯,只是沒事找茬而已。

修斯臉上的戲謔收斂了些,放下茶壺,正色道:“是啊,誰能想到凱蘭這次下那么重的血本,連三大騎士團都可以當成誘餌,你要真出了什么問題,我可就沒臉回去見可兒和南梧這個干孫子,只能跳甘達爾河。”

“咳咳。”北山咳嗽兩聲,“誒,某人別太自覺,我可從沒答應我兒子認你當干爺爺。”

修斯挑了挑眉:“早都說了,這種事你答不答應,我都是南梧的干爺爺,不用總是在我面前強調。”

他說著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一副“我說是就是”的表情。

北山被修斯這幅樣子氣得簡直想動手打人,卻不小心牽動了下身子,昨晚受的內傷立馬讓他齜牙咧嘴地倒吸口涼氣:“嘶……我看你不是老狐貍,是個老無賴才對。”

“好了好了,傷員就少動氣,省的好幾天下不了床。”修斯見好就收,語氣緩和了些。

“說正事,我倒想問問你,你昨晚從山坡上往北逃,讓約書亞帶著的雪狼騎剛好把你救下,是過來支援前就預想好了的,還是當時才想起自己下過讓他們從那邊突襲的命令?”他挪了挪屁股,笑著發問。

對于被凱蘭設計圍殺的事情,北山在清晨太陽升起前,就全部告訴了修斯,也把他想明白的關于凱蘭謀劃的一切,也說了一遍。

“這有什么區別嗎?”北山覺得修斯問的是個廢話。

修斯瞇起眼睛,嘿嘿笑出聲,反問道:“你認為呢?”

北山再次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他當然知道修斯問這話的意思。

要是他讓約書亞帶著雪狼們,從北側對敵陣發動繞后突襲,是早有預謀的布局,那就說明他并非完全落入凱蘭的算計,至少給自己留了一條后路,早就防備了獨自面對凱蘭后可能出現的意外。

可如果他選擇朝北逃離,是在情急之下的臨時起意,僥幸被約書亞帶領的人馬接應上,那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那意味著他這次是真真正正地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全靠運氣才撿回一條命,戰略上完全處于被動和下風。

但就如同他剛想的那樣,修為問的就是個廢話,他要是能提前預判到凱蘭的圍殺,他根本就不會獨自去面對凱蘭,只需要在戰場上,一邊從高空指揮,一邊等待卡特楊更多的支援就好了。

“那你認為呢?”北山把問題拋了回去,但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修斯盯著北山,一臉嚴肅:“我認為,接下來和凱蘭對戰更加難了,龍騎兵和火槍手還有火炮,這次都正式在戰場上冒了頭,他今后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來針對和克制。”

北山也微微頷首道:“是啊,這次他設下這么大個局,不僅沒有除掉我,反倒讓他和我都陷入兩敗俱傷的境地,再加上知道了我們隱藏的底牌,以他的性格,絕不會允許自己再次陷入同樣的被動。”

“唉!還是怪我,小瞧了那個銀發小子!”修斯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語氣懊悔。

北山輕輕抬了抬手,寬慰道:“這也不怪你,誰也想不到凱蘭能如此狠辣,為了殺掉我,連自己麾下的數萬戰士都可以利用。”

一時間,營帳里的氣氛有些凝重起來,陽光透過敞開的帳簾,照亮空氣中浮動的微塵,卻驅不散那悄然彌漫的緊迫感。

北山凝視著帳頂,回想起昨夜最后那一刻發生的事情,也感到了一絲后怕,如他說過無數次的那樣,凱蘭是他遇見過的最為難以對付的敵人,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他不得不承認一點,如果不是自己運氣真的好,或許今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捷斯亞新軍的大營里,每個戰士身上那火紅色的鎧甲,就得多一條白色的布帶。

而南疆的家中,也會多出一對孤兒寡母。

在他于伏擊結束后,從傳訊騎兵獲知修斯本部受襲的時候,他對約書亞給出的命令,只是一句簡單的,帶著雪狼騎從兩河山迂回到敵軍后方進行策應。

他原本的打算,只是希望在卡特楊率領更多戰士回援時,約書亞和數百騎在雪狼上的火槍手,可以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對敵陣進行襲擾,減弱敵陣立刻轉頭防御援軍的進度。

這道命令里,他沒有具體指定,約書亞和雪狼騎們必須從哪條路繞道回援,也沒有說隨時去注意他個人的動向,一旦有不對勁的地方,就立刻來支援他。

當時,他假意揮劍劈向凱蘭脖頸,然后趁機借力逃向那片山坡的北邊,也只是情急之下,認為那片山坡地勢較為陡峭,他能夠順著地勢盡快地避開沃爾夫岡和斯圖亞特的追擊,給自己創造逃生的機會。

他很清楚,就算經歷過閃族試煉,又有了圣龍祝福后,他的皮膚防御必定強悍到讓人震驚的地步,也不能保證在那兩位騎士團長的追擊下,成功平安的活下去。

畢竟在當初的迷途森林溶洞地底時,銀月這個六階武士,還是能在全力一擊的情況下,刺穿他的肩膀。

盡管他知道沃爾夫岡和斯圖亞特都不如銀月,甚至可以說銀月是如今大陸十六個六階武士里,絕對站在真正山巔,完全睥睨其余十五人的存在。

但是,沃爾夫岡和斯圖亞特的聯手追擊,又在他已經受了內傷的情況下,哪怕無法破開他皮膚的防御,也足以讓他的內傷進一步加重,進而一滴鮮血不流的投入死神的懷抱。

他選擇向北逃離,僅僅是因為那是唯一看似有機會擺脫追擊,是絕境中本能的選擇,他根本沒時間去想約書亞是否會在那個方向出現。

能撞上恰好完成迂回,正準備從北面山林發動突襲的約書亞,純粹是命運的巧合,或者說,是不幸中的萬幸。

那時在他發現沃爾夫岡和斯圖亞特,受到數百燧發槍射擊,而選擇回撤后,他有問過約書亞為什么會和他相遇。

而得到的回答,倒有些讓北山啞然失笑。

原來,其實約書亞和數百騎在雪狼上的火槍手,根本不知道西側山坡上發生的圍殺,也沒有注意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他們按照北山的命令,只想著配合那時差不多快要抵達戰場的卡特楊,對敵陣發動襲擾。

結果讓人意外的是,約書亞座下的雪狼,比起自己的主人,更有著靈敏的聽覺,也包括那數百雪狼,同樣在臨近戰場時,聽到了西側山坡上傳來的打斗聲。

北山后來想清楚,那應該就是他對凱蘭全力一擊時,而產生的武器相交的爆響,讓雪狼們紛紛轉頭看向了那里。

也是因此,約書亞看見雪狼的異常,才臨時決定改變突襲路線,轉向西側山坡順道探查,這才恰好在千鈞一發之際,和狂奔而來的北山遇上。

這其中的陰差陽錯,任何一個環節稍有偏差,結局都將截然不同。

至于后來發生的事情,北山也是被約書亞送回大軍陣中,得到了萊特的救治,并且躺在了自己營帳里的床鋪后,才從修斯的口中得知的。

因為在遇見約書亞,確認沃爾夫岡和斯圖亞特后撤之時,北山就一頭栽倒在地,雖然不至于昏迷,但也頭腦發暈,手腳發麻,看不清一切,也聽不清一切。

據修斯從各處將軍們那里集合起來的消息,做出的判斷和轉述,沃爾夫岡和斯圖亞特在面臨燧發槍不斷的射擊后,先是后撤了一段距離,但又怒吼著沖了上來。

然而,迎接他們的不再是零星的射擊,而是已經接到約書亞緊急訊號,由卡特楊親自率領的主力援軍中,那兩個兵團龍族戰士排開的嚴整陣型。

這下子,就發生了北山當初教導路棋時,說過的一句話的一幕,再厲害的六階武士,一旦卷入數千戰士組合的戰陣中,也只能保證自己不被殺死,但無法改變戰爭的走向。

沃爾夫岡和斯圖亞特,在嘗試了數次沖擊后,都無法突破龍族戰士的陣型,再加上還有數百支燧發槍的狙擊,最終只能帶著滿腔的憤怒和不甘,無功而返。

與此同時,瑟禮的“陽字營”和特魯的“雷字營”也沒閑著,卡特楊親自率領著他們,沖入了迦勒城南,甘達爾河畔的敵方軍陣,接替了一直和“狂獅”與“白銀”兩個騎士團纏斗的龍騎兵。

這樣一來,銀月得以率軍抽身而出,調轉地行龍,開始朝著那個巨大的楔形陣發起沖鋒。

“再之后的事情,我不說你也應該能猜到,援軍抵達,你又安全逃脫追擊,凱蘭那邊也因為你的攻擊而重傷,我想馬爾科姆大概和另兩位商量了后,就吹響了撤軍號角。”修斯在轉述中最后如此說道。

敵人就那樣撤離了,順著來時的方向,紛紛化整為零,重新鉆入了兩河山的山林中。

修斯和卡特楊則沒有下令追擊,只是讓全軍鞏固了陣地,派出一些斥候去查探,確認了敵人是真的選擇了撤退,而不是會再調轉回來再度進攻。

這樣做自然沒有任何問題,不說北山重傷,需要穩定軍心,而且僅僅是本部這邊遭受的慘痛損失,也讓南疆軍隊至少得休養個十天半月。

當然,沒有達成想要結果的凱蘭,大概接下來也只能進入一個不得不按兵不動的休整期。

于是在北山被約書亞抱回大軍陣中,連忙喊來萊特進行治療的時候,卡特楊也在同時清點起這場戰斗后的損失和戰果,并且也派人傳令讓還留守在北邊的路棋,帶著“山字營”回撤回來。

倒是有一件事,是北山受到治療,稍微能從迷糊中看清東西,聽清話語后,感到有些詫異的。

那就是,在卡特楊率軍卷入敵陣,西側山坡上吹響撤退號角的同時,迦勒城內的守軍,竟然悄悄地打開了北城門,然后一個不落的借著夜色下的濃霧逃了。

北山本來還以為,哪怕凱蘭也陷入重傷,那家伙也會下令在撤退后,從兩河山里繞一圈,然后進入迦勒城中固守。

會這樣想的原因也很簡單,迦勒城是凱蘭家族的封地,哪怕他的親屬都在那場貴族叛亂中被全數處死,導致凱蘭成了他家族最后的血脈,這座城池對他而言,依舊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迦勒城不僅僅是亞尼法特亞東部的戰略要地,更是凱蘭在這世上唯一的家族念想,那里也有著他家族代代先輩們安葬的地下石棺群。

按照常理,即便戰略受挫,凱蘭也絕不會輕易放棄迦勒城。

他應該會利用城防優勢,將迦勒城作為一個釘子,牢牢楔在北山前進的道路上,以此拖延時間,等待更好的作戰轉機。

然而,凱蘭卻選擇了徹底放棄。

北山很清楚,如果沒有凱蘭提前的命令,迦勒城的守軍就算戰死,也不可能放棄這座城,因為這支守軍是亞尼法特亞東部軍團的殘余,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也是凱蘭家族的私軍。

這自然就讓北山感到詫異,那個銀發青年,冷酷、狠辣、自大并且堅韌,怎么想也不該如此干脆地丟下家族象征的迦勒城,這不符合凱蘭一貫的風格。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直觀的擺在了北山面前,讓他不論相不相信,他都必須接受這個結果。

至于他的詫異,倒也沒維持太久,因為修斯笑盈盈的為他做了解答。

在北山幾次詢問,都從其他人口中確認,迦勒城中除了沒來得及逃走或者不愿離開的平民,守軍確實已經全部撤離。

并且,等確認了城中的糧草物資,也能帶走的都帶走,帶不走的則被大部分焚毀后,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修斯,老狐貍應該能揣摩到凱蘭的用意。

而修斯在感受到北山詢問的目光后,他伸出了兩根手指:“有兩種可能。”

“哪兩種?”北山那時的語氣很急切,他總擔心這又是凱蘭布下的另一個隱藏計劃。

修斯慢悠悠地說道:“第一種,凱蘭的傷勢比我們預估的要重,重到他無法再有效指揮部下。”

“因此,在馬爾科姆這個暗釘子的推動下,另外兩位騎士團長和他一同做出最保守的選擇,保存有生力量撤退回他們更核心的區域布防。”

這個解釋合乎邏輯,主帥重傷瀕危,軍心必然動蕩,固守孤城風險極大,撤退確實是理智的選擇。

“第二種可能呢?”北山追問,他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修斯那時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第二種可能,才是我擔憂的,那就是哪怕迦勒城是凱蘭家族的象征,但他也故意放棄了它。”

“故意?”北山一怔,他相信這才是凱蘭的真正想法,里面還有對方的謀劃。

“對,故意。”修斯的聲音低沉下來,“他見識了我們新武器的威力,知道硬守迦勒城,即便能給我們造成巨大傷亡,最終也難逃陷落的命運,而且守城戰,會極大消耗他本就受損嚴重的騎士團力量。”

“所以,他選擇主動后撤,放棄這座在他看來已經變成‘消耗陷阱’的城池。”

“他將戰線主動后移,既能拉長我們的補給線,分散我們的兵力,又能獲得更多的時間和空間,用來研究如何破解我們的新戰術。”

“特別是我不認為那幾張底牌被我們掀開后,凱蘭會沒有別的想法,龍騎兵也許是他再怎么樣也無法獲得的,但燧發槍和火炮,總有被泄露出去的可能。”

對于修斯的這個解釋,北山認為應該是更符合,他心目中了解的那個凱蘭才會做出抉擇。

這讓他想到了當初的”林科蘭爾大撤退“,凱蘭如今的做法,其實和他當初做的并無兩樣,本質上都是用空間換取時間,用一座迦勒城,換取今后戰勝的機會。

因此,此時在營帳中,和修斯一同沉默,感受著那凝重氣氛的北山,目光緩緩從帳頂移下,通過掀開的帳簾,看向不遠處已然飄揚著火焰三角旗的迦勒城時,心里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感受。

“或許,這座城,我如此輕易地拿到手,也會在不久后輕易地被凱蘭奪回去吧。”北山大概能肯定,內心的感受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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