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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元日

“猶言往事盡隨風,且趁新年埋齟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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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回到原位上,班心將我杯中涼了的茶倒掉,又遞給我一盞冒著熱氣的茶。我接過后,喝了一口,放下茶盞問:“班心姑娘,今日是大年初一,所有的舊事都隨著昨日一起塵封在了過去,從現在起便是新的一年,也是新的起點。對于新歲,姑娘有何期許?”

“該了的事都了了,期許?現在沒想好。一件占據整個心的事被解決掉,就像塞住葫蘆口的塞子被拔出了,突然讓酒有了自由,而酒香卻不知該飄向何處才是。”班心放下手中茶壺,回我道。

馬新瑩接過話道:“當然是飄香入鼻,陳酒入喉,醉意入心,才是最好!姐姐,你呀,也該追隨心意去做些事了。往事不提,你和班門主都被那件事誤了自身,行事多不由心,其中的苦楚我是知道的。這往后沒了羈絆,當然要做自在人,行如意事。”

“妹妹沒有家仇國恨的羈絆,可曾做得自在人?”班心笑著問馬新瑩。

馬新瑩忙說:“我不一樣,我是蕭府長大的孩子,生來便注定是不能事事由心的。且不說蕭府的煦伏之恩,單是父母,就將我綁在了這里。而姐姐如今沒有了羈絆,自然是能飛入天地,恣意灑脫的?!?

“你怎知我沒了羈絆?這世間能毫無牽掛的人,哪里有啊,不過是放得下,與放不下罷了?!卑嘈母锌?,手中又侍弄起茶水來。

馬新瑩對班心試探著問道:“姐姐還是放不下少堂主吧?”

“別胡說,他心里有別人,你是知道的。”班心忙打斷馬新瑩,阻止他亂猜下去。

馬新瑩卻看了一眼班心,端起跟前的茶盞,滿不在乎地繼續說道:“我也知道你傾慕他呀,從進幽園就心有所向了,不是么?其實,姐姐可曾想過,那個章起或許不是姐姐的良緣?雖然你不愛聽,可我還是要提醒姐姐,萬不能委屈了自己。若真是所遇非緣,不如學我,早些抽身。否則,挨苦的都是自家,他人才不會有半分憐惜?!?

“妹妹!先生在呢,你瞎說什么?不知道你家先生,最愛做的便是亂牽紅繩?。吭僬f下去,小心你家先生把你嫁出去!”班心有些不好意思了,便轉移話題道。

“我沒事,你們就當我是一幅不會說話的絕世之畫便是。我只聽著,不言語。”我在一旁一邊喝茶,一邊懶散地倚著憑幾說道。

馬新瑩看了看我,對班心回道:“可拉到吧···就這還絕世之畫,頂多是潦草的廢稿罷了。姐姐你才來不久,可是不知,這個人太不讓人省心了!若是能早些嫁出去才好呢,我就不用日日這般操心勞力了?!?

“你當真這樣想的?真舍得?”班心忍著笑,故意問道。

馬新瑩看了他一眼,見他不懷好意的樣子,便忙答道:“我···我有啥舍不得的!”

見馬新瑩口是心非的樣子,我與班心不約而同地笑起來。見我們這樣,馬新瑩有些生氣了,可他卻只對我兇道:“你···你笑啥呀?不許笑!”

“你沒發現,班心姑娘在‘移花接木’么?明明是問他的,他沒咋說,倒是勾你說了不少?!蔽曳纯趯︸R新瑩提示道。

馬新瑩立刻明白過來,忙問班心:“對呀,姐姐,不是說你接下來的打算么,怎么說起我來了?”

“我的好妹妹,你可不能聽你家小先生唆擺。我不說了么,接下來還沒想好呢。倒是你家小先生方才說的話,不像和善之舉,倒像是別有用意之言。咱倆是姐妹,怎么著也有多年的情義了,這一條心啊,可不能受人挑撥了。”班心別有心意地對馬新瑩回道,看我的眼神都帶著憎惡。

馬新瑩聽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班心,努努嘴道:“你倆都不是啥好人!哼······”

馬新瑩說完便起身,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我瞧著馬新瑩可愛的模樣,倚著憑幾傻傻地望著他背影笑著。

班心還在侍弄著茶具,待馬新瑩關上門,他突然問我道:“先生還笑得出來?我家妹妹可是生氣了的,你不說哄哄,也不至于笑得這般沒心肺吧?”

“新瑩才不會真生氣呢!倒是你,為何要這般與我針鋒相對?我是哪里惹著姑娘了嗎?”我反問道。

班心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后,一邊輕緩地放下茶盞,一邊回我道:“我哪里有與先生針鋒相對,只是先生平日里都遇到的是有禮節的人,總讓著你罷了。我呢,既不像詩嵐姑娘那樣對先生感恩戴德,事事畢恭畢敬、言聽計從;也不像新瑩妹妹要擔著照顧你的責任,為你身體著想,不得不事事遷就,順你心意。雖然大仇得報有先生的功勞,可出功出力最多的,還是蕭府,所以我對先生雖有感激之情,卻不必像那二位一樣對你百依百順。有些話,不是我說的過分,而是先生你自恃過高,不曾平等相待,才會覺得過分。我勸先生一句,視人不可俯仰一寸,視己不可高低三分,否則難免有所差誤,會妄自尊大,或是自輕自賤,最終都會生出自私來?!?

“姑娘的話,醍醐灌頂。是啊,我似乎是有些自私了?!蔽蚁胫约簩晌还媚锏膽B度,不知不覺間,似乎早已失去了應有的尊重和禮貌。想想接下來的事情,我明白了自己要怎么做,遂對班心說道:“他們二人,是我有些忽視了。我知道該做什么,請姑娘放心!”

“呵呵···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先生的話,倒是讓我聽不明白了。”班心看著我回道,說完又端起茶盞喝起來。

我看向班心,見他此刻泰然自若,遂笑道:“呵呵···是啊,姑娘只說了作為朋友該說的話,不是不放心,而是太放心我了。不過我還是要謝謝姑娘,這些話,詩嵐和新瑩都不會跟我說,而蕭秀就算想說,也不會這樣說的。姑娘的心意,我領受了。”

“我哪有什么心意,你不得胡說!你這個人真是,總這般自作多情!”班心立刻反駁我,白了我一眼,臉色有些嬌羞,微微泛紅,隨后就低頭繼續侍弄茶水。

與此同時,蕭秀進門,急匆匆走到我跟前,對我說:“尚兄,剛得到消息,這幾日各地的‘長生堂’和‘武生堂’陸續關門,轉賣鋪面?!?

“蕭兄不必急,坐下慢慢說。他們應該是看到很多人被刺殺,心里慌了吧。沒事,我們不是盯著他們么,豈能讓他們跑得了?”我招呼蕭秀坐下,笑著對蕭秀說道。

蕭秀坐下后,卻依然有些急地跟我說:“尚兄有所不知,雖然朝堂判罰已有月余,可對于補償,‘長生堂’和‘武生堂’都只是做了些表面功夫,實際上還有一大批人沒有得到應有的賠償。他們此時關門賣鋪,恐是要攜款逃遁。而連薏也傳出消息,說是公主與陛下前幾日見了一面后,回去就下令關停兩個藥鋪,轉賣資產,回籠錢財?!?

“賠償數額如此巨大,饒陽公主和陛下定是舍不得。從始至終,我也沒指望他們能真的悔過自新。既然如此,我們便插手吧。他們將變賣的金錢運回長安或者洛陽,必是從各地,分批次運回的。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直接運進公主府,必是找地方聚集到一起后,再與陛下劃賬分贓。我們等他們將錢財聚集到一處的時候,再攔截下來。將那些錢以天子和官府的名義,分發給災民和被‘雪兔子’所害的人。雖然救濟有限,但起碼讓那些苦難中的人能熬過這個冬天。這些事,我們不做,就沒有人會去做了?!蔽覍κ捫慊氐?,再無心思玩笑,只覺胸口隱隱作痛。

蕭秀點點頭,應道:“諾!我會讓人跟緊各地,若聚攏了,再與尚兄說。”

“嗯!對了,崔家還沒人過來嗎?”我問道。

蕭秀接過班心遞給他的茶盞,回我道:“請帖是差人送來了,想與尚兄在三曲閣的密室見面。不過被我拒絕了,讓他們直接來此處。不出意外的話,午后就會過來吧。”

我有些擔憂,故而問道:“來此處?只怕······”

“尚兄不必擔心,來此處是最穩妥的。雖然饒陽公主的人和馬元贄的人都會看到,可他們并不清楚我們的真正意圖。他們最多只是聽說過‘五姓七望’,知道朝中哪些人是這些家族的,知道這些世家大族都有各自的厲害之處,但對于這些世家大族的深淺和淵源,并不清楚,也查不到什么。再說,魚弘志死了,今后饒陽公主和馬元贄還會將尚兄看做一個簡簡單單的謀士嗎?”蕭秀對我解釋道,隨后喝了一大口茶。

我點點頭,接過話道:“是啊,有些事遲早都要去做。蕭兄,有一事我想與你商量。”

“尚兄但說無妨!”蕭秀放下茶盞,爽快地說道。

我看了看班心,道出心中所想:“既然到了這一步,我想著詩嵐姑娘和新瑩姑娘,再呆在此處,恐有不測。詩嵐姑娘自不必說,饒陽公主是個翻臉不認人的,他?;佧惥伴T,總歸難以讓人放心。至于新瑩,他也與我一起露過臉,若被歹人拿他做要挾,我于心何忍?故而,我想讓兩位姑娘都早些離開此地。詩嵐姑娘不是和霍騫有意么,就送他去與霍騫相聚吧。新瑩也與父母分開很久了,何不趁此機會,讓他一家團聚呢?這樣一來,二位姑娘都會更安全,我也能更放心。我想,他們應該不會拒絕的吧?”

“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只能將尚兄的意思與他們二人說。不過,他們愿不愿離開,就看他們自己的主意了。”蕭秀對我誠懇地回道。

我點點頭,班心卻接過話道:“其實先生不必急于一時,他們到不得已的時候再送走不遲。此時,先生身邊怕是離不得人。”

“不礙事,我自己也能照顧好自己。更何況,還有蕭兄和鄧領衛在,三娘也會回來,離開兩位姑娘,似乎也不缺什么。但若不提前送走,等事情初現端倪,怕是來不及了。所以,還請蕭兄與他們說清楚?!蔽医舆^話,對班心和蕭秀說道。

蕭秀點了一下頭,隨后應了下來:“我會與他們二人說清楚的,尚兄放心!不過,最終的決定,還是在于他們二人自己的選擇,我無法強求,望尚兄體諒。”

“我明白,若是他們有什么想法,我再與他們當面說吧。”我對蕭秀回道,心中有一絲隱憂。

班心見氛圍有些低沉,突然轉移話題道:“好啦,小先生,我需將此處收拾收拾。一會兒,新瑩準備了屠蘇酒和椒柏酒,還有膠牙餳和牢丸之類的,一堆吃食,不收拾些地方出來,怕是擺不下的。本來子時一到,城中各處都會鐘鼓齊鳴。不過昨夜全城戒嚴,也就沒聽見什么聲響??稍战K究是要熱鬧一番的,等稍后大朝會結束,估摸著爆竹聲就會響起來。先生若不喜,就拿些紙布塞住耳朵吧。這園子孤零零的,聽新瑩說隔壁那家不久前搬去方外之地了,看來此處連鄰里間的傳座也是沒有的。先生若是嫌冷清,酒宴開始前,可讓二公子去找些親近的人來,大家熱鬧熱鬧?!?

“不必了,就園內這些人吧。大家近幾日都挺辛苦,今日就讓他們各自松快松快,不必圍著我了?!蔽铱吹搅耸捫銚u頭,忙接過班心的話,打消了他的想法。

隨后我邀蕭秀在一旁下棋,而班心則找來幾個仆人收拾屋子。他們將屏風之類的器物都收拾妥當后,屋子看起來,確實大了不少。不一會兒,屋外隱約聽見噼里啪啦的爆竹聲,大概是元日大朝會散了。又過了沒多久,班心就將酒宴的案幾都擺好了,墊子也都放上了。仆人陸續開始將酒具、茶具和食具擺放齊整。與此同時,珠璣也從麗景門回來了。

“先生、二公子,新年好!”珠璣溫文爾雅地微笑著對我和蕭秀行完禮后說道。

我看向他,忙起身,行禮道:“姑娘新年好!”

“新年好!”蕭秀也跟著起身行禮說道。

待三人都落座后,我便問珠璣道:“姑娘從麗景門回來,那里的兩個人,可有為難你?”

“他們只是問我,這幾日先生如何。詩嵐未敢多言,只說園子被圍困時,先生出門見朋友了,不在園內。直到周圍的兵丁撤走后,先生才于昨日深夜歸來。其余的,就沒說了?!敝榄^答道。

蕭秀接過話問:“那他們沒有說點別的?”

“他們本想讓我回來問先生,如何應對馬元贄和今日大朝會上發生的諸般事。只是我說先生昨夜回來氣色不佳,恐今日沒有精神來應對這些。他們便不再多說了,只是讓我帶回拜帖,說明日要過來看望先生?!敝榄^繼續答道。

蕭秀又問:“他們明日幾時過來?”

“本是打算一早就過來的。我提醒他們,服藥后先生需多休息,他們才想起自己造的孽。所以,將拜帖的時間推遲到午后了?!敝榄^悲憫地看了我一眼,對蕭秀回道。

“來吧···也該提醒他們一下了。對了,魚弘志死后,閻守信那邊,姑娘作何打算的?”我追問道。

珠璣看了看蕭秀,又看著我說:“正想與先生說此事,詩嵐打算午后去見見他,還請先生允準!”

“去吧,有些事,是得說清楚才好。他雖不是當年的他,可畢竟當年的他也是他。既然魚弘志不在了,他就沒了用處,當然也沒了威脅,無論姑娘打算如何對他,我們都會與你站在一起。”我接過話,對珠璣寬慰道。

珠璣聽罷,又起身行禮道:“謝先生體諒!”

“姑娘快起身說話?!蔽颐Ψ銎鹚S后與他一起坐下,心中有些失落,邊坐邊嘆道:“你呀,總是這般彬彬有禮?!?

珠璣莞爾一笑,沒有糾結于此,只是與我說起自己的打算:“先生,閻守信那邊,我想與他說明真相,勸他離開長安,找個沒有是非的地方安度晚年?!?

“嗯,那就這樣去辦吧?!蔽覍χ榄^點點頭道。

隨后蕭秀接過話說:“姑娘,你知道霍騫他身不由己,若是你二人相聚,恐怕不適合帶上閻守信。所以,到時候,還望姑娘不可心慈,需守住底線才是?!?

“二公子提醒的是,詩嵐知道該如何做。二公子放心,詩嵐明白,能饒他一命,已是底線了,我絕不會傻到自留禍根?!敝榄^回蕭秀道。

蕭秀也放心地點點頭,拿起棋子盯著棋盤說道:“那就好!姑娘,若是需要,可向薛梁吟支些金錢,給閻守信做安家之用。我已與薛梁吟打過招呼,姑娘去了只管找他便是?!?

“不是,蕭兄何時與他打招呼的?你方才就是從他那邊回來的?”我好奇地問道。

蕭秀拿著棋子,抬眼看了我一下,又低下頭看著棋盤回道:“不是啊。這點小事,我打聲招呼還要告知尚兄?我早在閻守信去樂坊的時候,就跟薛梁吟說過了。像這種小事,尚兄你就不必過問了,清心養病才是!”

我看著他,又欽佩,又無語。轉過臉,看了眼珠璣,遂不由得與珠璣相視一笑。

珠璣邊笑邊說:“謝二公子!我看大伙兒都在忙,我就不陪二位了,也去搭把手。”

蕭秀盯著棋盤沒出聲,我對珠璣點點頭,隨后珠璣起身也跟著班心忙活起來。

看著眼前的景,讓我情不自禁的在心中生出感慨來:

一生一夢一元正,一歲一歡一妙人。

喜笑顏開新酒色,聞香便醉不懷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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