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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咽苦

  • 盛世先憂
  • 長纓書生
  • 5246字
  • 2018-12-31 07:04:00

“仍要一心吞苦語,從來世事兩難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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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醒來,珠璣已經在榻前候著。

“先生醒了?”珠璣見我醒了,忙從案幾上拿起手巾,放入架在火盆上的銅洗中浸濕,然后拿出來擰干。接著來到榻前,將手巾遞給我,說道:“先生,擦把臉吧!”

此時,我也坐起身,接過手巾的時候,看到珠璣眼睛通紅,可臉上泛著微笑,與往日素靜而冷峻的樣子全然不同。我心里猜到發生了什么,便沒有問,只是接過話,應道:“謝姑娘!”

“昨日,上官柳兒叫我過去,沒有別的事,就是去‘玉藪澤’幫幫忙而已。”趁我擦臉之際,沒等我問,珠璣就跟我說起了昨日被上官柳兒叫去的事情。

我突然在心中生出一絲妒忌,只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將手巾遞還給珠璣,故意回道:“嗯,姑娘辛苦!其他的,可還有什么事?”

“其他···就沒有什么事了。”珠璣一邊說,一邊接過手巾。臉上掛著恬適的微笑。他將手巾放到銅洗邊沿,接著端起銅洗出門了,一會兒仆人進來將火盆上放銅洗的架子拿了出去。

同時,我也穿好衣裳,來到火盆前。倚著憑幾,太陽照進來,卻照不到我坐的地方。看到珠璣開心,我本該為他高興的,可不知為何,心中卻總有些苦澀,不知跟誰說,也不知如何說。而回想珠璣哭紅的眼睛,讓我既心疼又妒羨。

就在我獨自感懷的時候,馬新瑩端著托盤和我的早膳進來。馬新瑩將托盤放到案幾上,便坐到一旁,一言不發。

我看向他,見他鼓著嘴,似乎十分不悅。于是,我問道:‘新瑩姑娘,這是怎么了?誰惹你不開心了?’

“吃你的,別跟我說話!”馬新瑩說著,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接著將臉撇向一旁,依舊鼓嘟著嘴,一副故意不理我的樣子。

我努力想著原因,難道是因為昨日截信的事?我心中不解,遂問道:“怎么了?難道昨日蕭兄還是責備你了?我明明囑咐他,不要怪罪于你的······”

“不是!”馬新瑩打斷我,否定道。

我更加不解了,又問道:“那是為何?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去教訓他,一定替你把氣給出······”

“沒誰欺負我!”馬新瑩又打斷我,接著轉過臉,瞥了我一眼。見我還是沒有動筷勺,他緊縮眉頭,對我嚷嚷道:“哎呀,你別管了,吃你的吧!”

“你這樣子,我吃啥都沒胃口。你若是不告訴我,我便不吃了。”我故作認真地看著馬新瑩,說道。

“愛吃不吃!”馬新瑩說著,就準備起身來拿我跟前的托盤。

我見狀,忙護住托盤,對他說道:“別,別···我吃,我吃!”

“給你慣得!”馬新瑩埋怨道,接著坐了回去。

我見他還是不開心,遂提議說:“這樣好不好?我一邊吃,你一邊說。就隨便說說你為啥會如此不爽,或許我聽完,能幫你開解開解也不一定呢?!”

“哎···好吧!”馬新瑩一嘆氣,終于肯說了。接著,他又叮囑我道:“你先吃,一會兒涼了。那···那我說了,你不許笑我!”

“嗯,當然!”我邊回他,邊拿起勺子,劃著碗里的粥。

馬新瑩低下頭,摳著手指,對我嘟囔道:“其實···也沒啥事。就是···昨兒將那件事告訴你,然后讓人家以為,我是為了別的目的,告訴你的。所以···晚上的時候,被人說了,心里委屈。”

“被誰說了?除了蕭兄,這‘萬金齋’還有人敢對你說三道四的?”我半開玩笑地問道。

馬新瑩看了看我,一臉的可憐巴巴,接著一撇嘴道:“能說我的人多了,我又不是啥要緊的人。臭小子,三娘,鄧叔···好多好多,就連紀叔都經常說我。”

“紀叔?誰呀?”我好像沒聽過這個稱呼,于是好奇地問道。

馬新瑩不耐煩地答道:“紀仲直啊,不是說你們見過面么?”

“哦···是見過!”我恍然大悟,想起那個瞇縫著眼的人。心中生出一些疑惑,于是我接著又問:“怎么,難道昨日是他說你的?”

“不是···是我鄧叔!”馬新瑩委屈巴拉地回道。

我倒是有些不解,便繼續追問道:“鄧領衛?他為何責備你,他不是你叔伯么?”

“他說,我將截信的事告訴你,是別有用心,讓我以后不能這樣。”馬新瑩楚楚可憐地回我。

我皺起眉,不知如何寬解馬新瑩,邊喝著粥,邊說道:“他···或許也是好意。你知道,他從來都沒有壞心腸的。”

“我知道,可這件事···他就是冤枉我了嘛。所以,就算知道他是好意,聽完總還是心里十分不開心!”馬新瑩還是摳著手指頭,對我答道,言語間,委屈地緊,就差哭出來了。

我最怕這種情形了,又不知如何安慰馬新瑩,便試著轉移注意力道:“那你本意是如何的呢?”

“我本意···就是想跟你說這件事啊,沒有別的想法。就是覺得把信截了,不對你說,有些不好。再說···也對詩嵐姐姐不公平。可昨日···鄧叔卻說,我是為了私欲才那樣做的······”馬新瑩跟我解釋著,依舊十分委屈,低著頭摳著手指。

我看著,心中生出憐惜,便裝作輕松地,對馬新瑩回道:“別聽他的!鄧領衛雖忠誠寬厚,卻是個榆木腦袋,哪里懂姑娘的好意。我知道,你是出于真誠才這樣做的,不是他說的那樣。至于他吧,剛毅木訥倒是足夠,可卻沒有姑娘那般錦繡心思。所以,你知道他的,本意不壞,就不要生他氣了,可好?”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懂!可是,想想···心里還是不得勁。”馬新瑩言語間平和許多。

我見他緩和些,繼續笑著勸解道:“不應該呀,若仔細想想,你該開心才是!你想啊,在這件事上,很明顯你要比鄧領衛聰明多了,思慮地更深,更細。你再想想,此事蕭兄可曾對你有半分不悅?”

“那倒沒有···”馬新瑩回著我,抬起頭來。他見我停住,正看著他,便對我急道:“你快吃!再不吃,該涼了!”

“好!”我笑著應答道,接著便端起碗,喝了起來。

馬新瑩趁我喝著粥,又對我說道:“謝謝你啊···你這樣一說,我心里舒暢多了。”

“誒···對了,我見詩嵐姑娘眼睛紅了,是不是昨日···”我突然想到珠璣,便停下來,問馬新瑩。只是我沒有把話說完,怕說出那個字,心里會忍不住更加疼惜。

倒是馬新瑩識趣地接過話道:“這還用問嗎?昨日詩嵐姐姐睡得很晚,不過剛剛遇到他時,倒是見他心情不錯。”

“嗯,看出來了···”我低聲說道,然后繼續將碗送到嘴邊,喝起來。

接著就聽到馬新瑩問我道:“誒,你···還好吧?詩嵐姐姐去用早膳了,要不······”

我聽到了他的話,只是沒有立刻回他,繼續喝著粥。直到把粥全喝完,我才強裝無事地,笑著對馬新瑩回道:“我?好著呢!我喝完了,你把這些拿走吧。”

馬新瑩搖搖頭,站起身,拿起托盤往外走,邊走邊嘆道:“哎···你就裝吧!”

我笑著望向馬新瑩,我知道他明白我心中的苦楚。可是我卻不能說出來,哪怕是珠璣不在的時候,我也說不出口。我愛慕珠璣,可是對我來說,此刻不是被拒絕,不是被拋棄,不是被背叛,而是失去了機會,就連苦惱的資格都沒有。這個時候,我該如何說出口,又能跟誰說呢?唯有自己在心中獨自承受、化解,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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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我都在園內四處閑逛,逛厭了就回屋,與蕭秀喝茶對弈。上午的時候蕭秀告訴我,河東、宣武、昭義三鎮請求調兵河朔三鎮周邊的表書已經送達御前。

傍晚時分,我和蕭秀正下著棋,鄧屬從外面進來說:“先生、二公子,陛下在延英殿召見李德裕,問了關于調兵一事。”

“他們怎么說的?”我忙問道。

“陛下擔心這樣做,會招來河朔三鎮的不滿,恐生變故。但李德裕卻極力支持,說河朔坐大,當及早提防。又說只是增兵周邊,河朔無權過問。更何況河朔已經有聯絡其他藩鎮之意,只怕不臣之心已起,若是毫無防備,將會后患無窮。陛下聽完,便應允了增兵一事。”鄧屬邊回我,邊跪坐下,接過馬新瑩遞給他的茶水。

蕭秀聽罷,開心地笑道:“嗯,不出所料!呵呵···咱們這個衛國公,也知道陛下身體每況愈下,需早些提防河朔,以免生亂。”

“能生什么亂?還能翻了天不成?”馬新瑩在一旁嘀咕道。

鄧屬回他道:“新瑩有所不知,河朔常備軍合起來差不多二十萬。若是對其毫無防備,他們直取長安也并非不可能。”

“我才不信呢,長安不是有神策軍么?十幾萬人護衛京畿,再加上沿途各道的兵馬,怎么可能讓河朔直取長安?”馬新瑩反駁道。

這時,蕭秀接過話,不屑地回馬新瑩道:“神策軍?你知道神策軍爛成啥樣了嗎?自從閽寺把持神策軍以后,神策軍便成了一些人的進身之梯,里面大多是官宦子弟。你指望他們去打仗?只怕望見河朔的旗幟,就會丟盔棄甲,哪有什么戰力!再說沿途各道的兵馬,即便有些是能打仗的,但太分散了,根本無力阻擊。”

“好吧,我又不懂···”馬新瑩嘟囔道。

蕭秀皺著眉頭,看著他,厲顏斥道:“不懂別說話!”

馬新瑩一噘嘴,滿不在乎地把臉瞥向一邊。

我倚著憑幾,看著他們的樣子,心里都樂死了。為了避免尷尬,我岔開話題,問鄧屬道:“鄧領衛,可還有其他事?”

“哦···墻里還傳來消息說,午間陛下身子不適,召趙歸真前去。趙歸真說陛下正在經歷換骨,要從人骨換成仙骨,所以要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疼痛。待換骨完成,陛下就是仙體,離長生不老更進一步了。”鄧屬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答道。

我笑而不語,倒是蕭秀在一旁嘆道:“呵···這牛鼻子老道,很是會蠱惑人心嘛······”

“關心則亂!若是不關心,不相信,他又如何能蠱惑得了。可惜世人總是會太過關心一些事,這就讓騙子有了可乘之機。只要投其所好,哪怕再簡單不過,甚至漏洞百出的騙局,都會有人無條件的相信。人的本性如此,總渴望一些遙不可及的事情,一時間是很難改的。能腳踏實地,活得真真切切的人,又有幾個呢?所以,縱然是高高在上、君臨天下的皇帝,也難免著了此道。”我盯著棋盤,若有所思地跟著說道。

蕭秀放下一顆棋子,接過話說:“嗯···尚兄說得是!不過,若是皇帝信了他的話,對我們來說或是件好事。”

“為何?”鄧屬不解地問道。

蕭秀看了他一眼,笑著答道:“呵呵···雖然趙歸真只字未提立儲之事,但卻說了一件陛下期盼已久的事情。”

“公子是說‘長生不老’?”珠璣在一旁問道。

蕭秀笑著點點頭,不再說話。珠璣倒是有些明白,可鄧屬還是一臉懵懂。

于是我落下一顆棋子后,對鄧屬解釋道:“既然陛下認為自己能‘長生不老’,那陛下自然不會再對立儲如此著急了。若是朝堂一直爭論不休,不如先放一放了。反正皇子們都不大,品行可日后慢慢考量,無須急于一時。并且陛下還能落得個清凈,安心去‘換骨’。”

“那饒陽公主和魚弘志呢?陛下不是想借此削弱這兩位嗎?”鄧屬又問道。

我反問他道:“都不會死了,還怕魚弘志和饒陽公主嗎?”

“也是···既然不會死,那饒陽公主和魚弘志也就沒必要除掉了。畢竟兩人都同朝多年,相安無事,也沒有要反他的意思。再不濟,等他熬死了魚弘志和饒陽公主,大權自然也就回到手中了。”鄧屬頭頭是道地跟我們分析著。

蕭秀見他如此分析,有些詫異。爾后,蕭秀笑著看向棋盤,邊落下棋子邊贊揚道:“嗯···不錯,評析地很好!”

“嘿嘿···”鄧屬不好意思地憨笑起來。

“是你們將劉玄靖輔佐杞王的消息,傳給趙歸真以后,他才去跟陛下這樣說的吧?”蕭秀盯著棋盤,沒有看鄧屬,接著問道。

鄧屬想了想,回道:“我們的消息···那日先生說了后,夜間就傳給他了。只是說來有些怪,他得到消息后并無任何舉措。倒是昨日兗王生母劉賢妃去了他那里一趟,之后就有些不同了。墻里說,昨日晚間陛下進食丹藥后,便覺得身子不適。今日午時進完丹藥,沒一會兒就將趙歸真叫了去。”

“呵呵···想不到,這條當初我沒抱太大希望的線,此刻倒是起了不小的作用。”我有些驚喜,笑著說道。

蕭秀放下一顆棋子,接過話道:“我想,其實趙歸真得到消息后,就是在等兗王的人過去找他吧。”

“為何要這樣?既然得到了消息,知道其中利害,直接行動不就行了?干嘛還要等兗王的人去找他?”鄧屬不明白,遂又問道。

蕭秀看了看他,這次倒是沒有皺眉,笑著回他道:“或許不僅僅是去找他,更有可能是去求他。這樣一來,就不是他主動幫兗王的,而是兗王求助于他。將來若是兗王上位,回想起今日來,會更念他的相助之情。另外,他也想知道,兗王到底有沒有爭儲之心。”

“若是兗王重情重義,無論怎樣都會念他的好。若兗王薄情寡義,就算他為兗王死了,兗王也不會記得他的。真是,這彎彎繞繞的,多此一舉···”鄧屬在一旁低聲嘆道。

蕭秀將手中的棋子扔進棋盒,抬頭瞪了鄧屬一眼。鄧屬見狀,便不再說話。

我見狀,只好圓場道:“鄧領衛說得很對!可試想一下,若你是一個經歷過被寵,又被冷落,費勁心力才重新回到高位的人,你會不會對皇帝的態度十分在意呢?”

“自然!萬一再遇到一個不對付的皇帝,那就沒···哦···我明白了!”鄧屬正回我,突然停了,似乎是明白了。接著站起身,對我和蕭秀行禮道:“先生、二公子,鄧屬口不擇言,請二位見諒!”

我噗嗤一笑,忙站起身,打算招呼他回來坐下。

可卻聽見鄧屬又說道:“外面還有些事要做,就不陪二位了。”

“嗯,去吧!”蕭秀看都沒看他一眼,就應了他。

我望著鄧屬的背影,邊坐下邊嘆道:“鄧領衛,還真是個憨厚的人!”

“也不知他是真明白,還是假的。哎···”蕭秀盯著棋盤,搖了搖頭,嘆道。

我放下一顆棋子,笑著對蕭秀說:“呵呵···當然是真的!他都那樣了,你有什么好責備的?”

“但愿吧!”蕭秀望了望身后,已經在屏風中消失的身影,對我嘆道。

我笑了笑,不再說話,但愿鄧屬能明白蕭秀的意思吧。可就算不明白,也沒有什么,他是那樣一個任勞任怨、待人以誠的人,怎么能要求他事事都如蕭秀一般通透謹慎呢?

望著門口的屏風,我在心中默默嘆道:

梅開香暗遠,雪凈鳥偷閑。

左右君別問,丹青畫入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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