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皇宮。

夜色當空，御書房內，顧云霄坐在案前批閱著奏章，俊美的臉上少了溫文多了屬于上位者的威嚴，還有夾雜在眉宇間的一絲陰霾，比起一年前的溫和，此刻的他更具有危險地侵略性。

“皇上，貴妃娘娘來了。”

顧云霄擰了擰眉。“她來干什么？”

“說是親手燉了湯，給皇上您補補身子。”

顧云霄再度低下頭，在奏章上寫上準字，歸類到左手邊上。“不用，讓她回自己寢宮歇著。”

高世年小心翼翼地掃了一眼顧云霄的臉色，答應一聲便退了出去。隨后低聲說著什么，隱約還能聽到一道略微焦急又不甘的女聲。也不知道兩人又說了什么，殿外的人這才不甘不愿地離開。

直到子夜時分，顧云霄才離開御書房。

一走出御書房，皎潔的月光瞬間揮灑在眼前，讓顧云霄不自覺地瞇起了眼，神色恍然，似想起了什么。

“皇上？”

“天快亮了。”

“是啊，再過一個時辰......”

“朝陽就出來了。”

“皇上您也該歇歇了，一個時辰后就要上朝了，小心您的龍體。”

“恩，是該休息了。擺駕......”顧云霄看著掛在夜空中的那輪明月，頓了頓，才緩緩道：“朝陽宮。”

高世年對此完全沒有任何意外。

而另一邊，得知皇上今夜又在朝陽宮歇息的貴妃娘娘，即將要臨盆的兵部侍郎之女徐慧卿憤恨地砸了放在桌上裝著補湯的碗。然而，心中的恨卻越來越熾熱，猙獰了那張妝點精致的臉。

從那天太子弒君殺父之后墜崖之后，徐慧卿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雖說朝堂的局勢因為兩位皇子的身份忽然互換而變得有些敏感尷尬，但是，在皇帝駕崩之后，最終的結果還是唯一的皇子顧云霄登基。

但是，她卻沒有高興多久，顧云霄登基之后頒發的詔書之中，僅僅給了自己一個貴妃的頭銜，而皇后之位卻空懸著。這一份詔書，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在所有人的眼中，二皇子登基，那么徐慧卿作為二皇子明媒正娶的正妃，又查出有了龍種，自然就是順理成章的皇后，卻沒有想到只是一個貴妃。雖說那貴妃依然是后宮獨大，但到底還是少了一個名分。

作為父親，兵部尚書首當其沖有些不滿。

但是上面還有李佑民和陳琛兩人壓著，卻也不敢太過放肆。

徐慧卿只能壓著憤恨，忍著那口氣接過了冊封詔書，領著貴妃這位置。

然而更讓她憤怒的是，皇上直到現在還不放棄地找前太子的下落，就是不相信她已經死了。時不時就跑去朝陽宮就寢，沈沁馨那個女人更是還住在太子妃的宮殿里，所享有的待遇和曾經一般無二，而皇上還是一副默認的態度。

前太子弒君殺父，本就是十惡不赦，作為太子妃的沈沁馨自然是難辭其咎，沒有問罪倒是也罷了，卻沒有想到，她依然享受著太子妃的殊榮。

她鬧過，也讓父親聯合朝堂上的其他大臣們說過。但是之前那件關于身世的事情，讓朝臣們本來就敏感，在決策上都不敢逼得太緊，就怕落得一個不好的下場。而且曾經的麗貴妃，現在的皇太后也護著沈沁馨，陳琛和李佑民更是袖手旁觀，對前太子唯一有意見的齊王早就前往北垂邊防駐守，抵御著被前太子打跑，卻因此結仇的莫宸爵的兵馬，所以這件事情自然就不了了之。

不過在這件事情上，兵部尚書也露了一絲馬腳，讓皇上抓了錯處，狠狠地教訓了一頓，這讓徐慧卿一時也不敢再鬧了。

不敢在皇上面前鬧，可苦了后宮里面的宮女太監們，時不時要承受徐慧卿的怒火，再加上懷孕之后，更加易怒，被徐慧卿弄死的人不下十個。

雖說先帝駕崩，新皇登基，還算是在守孝期，自然是不能大肆的選秀擴充后宮，但是還是有一些官員借著其他的名頭往后宮塞人，顧云霄也不是來者不拒，但是多多少少還是進了一點兒人，這些大多數背后也有自己的后臺，徐慧卿的名聲也被她們有意為之之下，雖然沒有被傳得人盡皆知，但是在達官貴人之間已經傳開了，都知道這個貴妃娘娘的狠毒。更是慶幸她沒有被封為皇后。

先不說徐慧卿如何的憤恨，此刻走到朝陽宮宮外的顧云霄抬頭看著燈火通明的朝陽宮，心中又是另一番情景。

自從自己登基之后，借著北垂邊防的不穩定，將齊王調至邊境，另一邊吩咐宮女太監不得擅動朝陽宮內的一切，就連里面當差的人都不曾換過一個，每到伴晚時分，便掌起了燈，仿佛朝陽宮的主人從未離開。

他踏入曾經時常不得其入的地方，但是那個人卻早已不在。

誰又知他心中的帳然若失。

剛踏進去，就看到樹下的沈沁馨，披著披風蹲在地上撿著飄落在地上的花，曾經皇兄身邊的隨身大宮女笑穎提著燈籠站在一旁。聽到聲響，兩人下意識地回頭，正好看到了走進來的顧云霄。

“奴婢參見皇上。”

“參見皇上。”

“你們怎么會在這兒？”顧云霄壓下心中的不悅，讓她們平身，走上前低頭看著沈沁馨手中用繡帕包裹著的花瓣。“這是干什么？”

“入秋了，這花也要落得差不多了，趁著夜色將明未明之時，花瓣還含著露水，就想著撿一點兒回去做一些糕點。”沈沁馨站起身，將手中的花瓣收好，神色淡淡的，并未因為顧云霄的到來有任何的變化。

顧云霄抬頭看著那棵樹，想起曾經皇兄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躺在樹下小憩，一片片的花瓣落在他那一身淡黃色長袍，然而，他依然悠然自得。有時候也會讓人將這花做成吃食，自己偶爾還可以蹭一點兒品味一番。

顧云霄的視線再度落到了沈沁馨手中的花瓣上，微垂著眼瞼，掩飾了那一瞬間涌現出來的暴虐。“皇兄也喜歡這花瓣做的點心，皇嫂倒是費心了。”依稀記得皇兄更喜歡這位皇嫂親手做的點心，還破例地將整盤點頭都吃得干干凈凈。那張始終淡漠的臉上為此還露出一絲愜意。

垂落在身側的手微微緊了緊。“不過朕也喜歡，就不知皇嫂是否肯割愛？”

沈沁馨一愣，完全沒有想到顧云霄會有這么一出。“皇上日理萬機，吃食上更要講究一些，這些都是剛從地上撿的，怕是不能入皇上的口，倒不如讓宮女們直接從樹上將花摘下，皇上吃得也放心。”

“這朝陽宮的一草一木還是天理循環的好，怎能強行干擾？至于皇嫂你所顧慮的。”顧云霄擺擺手，不顧沈沁馨的話，道：“皇兄都不在意這些，朕自然也不會在意。高世年，還不將花瓣拿下去，命人料理？”

“是。”

沈沁馨完全沒有想到顧云霄居然會如此蠻橫地說拿就拿。直到高世年上前拿走自己手中的繡帕之后才回過神來。不待她說什么，又聽見顧云霄道：“皇嫂，夜深露重，小心身子，還是早早回去歇著吧。無事也就不要出寢宮，特別是這朝陽宮。”顧云霄看著沈沁馨，眼中泛著冷意。而低垂著頭的沈沁馨并未發覺。“若是皇兄回來見你不適，可是會怪罪朕的。”

沈沁馨自是聽出了他話中的不同尋常之處，也沒有往其他地方想，只以為是曾經兩人爭奪儲君之位而留下的淵源，扶身行禮，應了一聲，在笑穎的攙扶下離開了朝陽宮。

顧云霄獨自一人走至樹下，半響道：“有什么消息？”

飄落在地上的花瓣微微顫動著，一道黑影悄聲無息地半跪在顧云霄身后三步之外。“回皇上，依然沒有什么線索。”

“這個范圍沒有就擴大范圍，還是沒有，就再擴至全天下，”顧云霄想起當初闖入皇宮救走皇兄的那些人，顯眼的著裝打扮，一眼就猜出那是當初在北垂邊防中幫助皇兄的江湖人。“朝廷沒有，就去江湖找。”江湖高手能人備出，既然在崖下沒有找到人，這半年來更是一絲線索都沒有，他更加肯定，皇兄是被那些江湖人救走了。

他的皇兄，那樣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

“是。”

“下去吧。”

顧云霄抬手將落在自己手臂上的花瓣取下，在指腹中搓揉，汁水順著手指流淌過他的掌心，沒人衣袖中。

“高世年。”

“奴才在。”

“這半夜三更皇嫂居然帶著一名宮女來到這兒都無人知曉稟報，既然不想開口，那就永遠都別開口了。至于朝陽宮里面的人，杖責五十。”顧云霄低頭，看著已經被自己搓揉得泥爛的花瓣，伸出手舔了舔。苦澀的滋味，根本沒有當初在朝陽宮品嘗得那般爽口。“皇兄的人，可不能少，不然等皇兄回來，沒熟悉的人伺候可是會不自在的。”

“是。”

對于顧云霄的詭異的態度，從一開始的驚疑不定，到現在的淡然自若，高世年早就隱隱察覺到了什么，皇上從小到大，都是他跟在身邊伺候著的，雖說不能完全摸透皇上的性格，卻也能讀懂幾分。曾經他就覺得奇怪，曾經還是皇子的皇上對太子如此不同尋常，每次都眼巴巴地湊到太子身邊，明明知道太子的冷漠，更何況兩人還是唯一的競爭對手。

而在皇上登基直到現在做出的種種表現，對朝陽宮，對太子所留下的東西都隱隱透出一股偏執的占有欲，而對與太子相關的人，一旦那些人表現出對太子的親近之意，皇上更是有針對之意。

當他發現龍床上的秘密之時，曾經他一直疑惑不解的事情，都有了答案。

皇上對太子.......

高世年從小進宮，能從一名小太監爬到太監總管的位置，為人處事自然是比別人看得清楚，知道得越多，特別是這種有違倫理的事情，自然是裝作不知，有時候還會替著掩飾。他相信皇上是察覺到了什么，不然也不會將朝陽宮的事宜交由他來處理。

只是，這事情，到底是有孛天下大不諱，若是一旦暴露，這青藤皇朝怕是更難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