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你們要做什么？”蕭衡大吼，身隨形動，長刀一劃，擋住了亂軍刺向楊貴妃的刀，譚二牛與冉輕雨也跟隨他，逼退了幾個人，他們目的只是在制止亂軍，所以不曾傷人。不激化他們。

亂軍們殺紅了眼，見有人阻擋，憤怒不已，但蕭衡也帶了些人馬，迅速集聚在蕭衡身邊，雙方持刀而立，氣氛緊張。

蕭衡指著小丫頭對亂軍道：“她是陛下的女兒，你們無禮，想要造反嗎？”

亂軍一怔，他們雖然又累又餓，但要造反，他們沒有那個膽量，聽說是玄宗的女兒，大為驚恐，氣勢弱了很多。但有人強硬道：“那貴妃是楊國忠的妹妹，禍國殃民，必須殺之。”

聽到禍國殃民四個字，楊貴妃嬌軀一震，臉色更加慘白。誰愿意擔上這遺臭萬年的罪名，她一直小心翼翼，不參加宮中政事，沒想到別人還是這么看她，她心里發苦，眼里出現死灰。

“胡說，娘娘在宮中，從未害人。”蕭衡大怒，男人自己把持不住，做出了荒唐事，非要把罪責推在女人身上，怪女人太美，笑話。蕭衡道，“她是貴妃，自有陛下處置，你們速速回營。”

有幾個亂軍收回了刀，有些卻縮手縮腳，還在觀望。

“怎么，你們真要造反嗎？”蕭衡虎軀震動，嚇得幾人退了幾步，其他也陸續撤退。

亂軍中有人道：“若沒有她，陛下斷然不至如此，如今二京失守，大唐傾覆，不處置貴妃，將士們困厄交迫，我們可不答應。”

“對，我們可不答應。”軍中立即有人附和。

楊貴妃雖然不是罪魁禍首，但亂軍一起，不處置貴妃，是沒法跟三軍交差了。蕭衡回頭望了她一眼，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貴妃心頭一顫，他要保護我嗎？他能嗎只聽蕭衡道：“將士們安心，陛下公正，自然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這時，玄宗由高力士攙扶著出來，老態龍鐘。見大家都圍著這里，貴妃和小丫頭凄然在墻角，心頭又痛，見軍士面帶怒容，一個個衣衫不整，疲憊不堪，狼狽之極，心中又是悔恨，竟到了今天這地步。

“怎么回事？”玄宗顫聲問。

“陛下，楊國忠欲謀害太子，已經被臣殺了！”陳玄禮排眾而出，沉聲奏道。

玄宗一個踉蹌，差點站立不穩，侍衛再報，御史大夫魏方進也被殺了，韋見素受重傷。楊國忠的大兒子戶部侍郎楊暄及秦國、han國夫人都已伏誅，只有楊國忠的夫人裴柔及小兒子楊晞還有虢國夫人及兒子裴徽逃亡在外，大家正在追殺。玄宗只覺得天旋地轉，臉白如紙，幾個人都沒有扶住他。他已經是七十二歲的老人了啊。

高力士等人捶的捶，按摩的按摩，半天玄宗才緩過氣來，玄宗喘了會氣，望著虎視眈眈的三軍將士，緩緩閉上了眼睛。道：“楊國忠罪當誅，你們無罪，你們都回去吧。”他寵信楊國忠多年，如今楊國忠五馬分尸，他心中悲痛，面對三軍，他居然生出了無力感。安祿山叛亂半年多以來，他沒有睡過一天好覺，做個一次好夢，他不能命令屬下，不能重整大唐河山了。他悲從心中來。

禁軍將士卻沒有一個退去，只是都看著玄宗。

高力士高聲道：“賊人已經伏誅，陛下已經不怪罪你們，你們速速回營造飯吧。”

軍士們還是沒要行動，陳玄禮叩頭道：“楊國忠謀反被誅，貴妃不宜再侍奉陛下，希望陛下割恩正法。”

玄宗怔住，憶起十幾年的陪伴，華清池的的嬉笑。貴妃能歌善舞，多少年的歡笑，而如今，他側目，看到貴妃慘然的面龐，貴妃慘然道：“陛下。”玄宗心中不忍，扭轉了頭，道：“貴妃常居深宮中，怎么能知道楊國忠謀反之事呢？”

高力士上前道：“貴妃娘娘是無罪，但禁軍將士已殺楊國忠，貴妃卻在陛下左右，將士們心不自安，愿陛下三思，禁軍將士安則陛下安。”

玄宗默然，連高力士都這么說了。他身邊最親信的三個大臣，楊國忠被殺了，陳玄禮和高力士都說要殺貴妃，他心中實在不是滋味，三軍目光洶洶，咄咄逼人。玄宗半響才道：“稍后朕自會處置。”然后讓太監扶著進了驛館。又讓人把貴妃和小丫頭帶進去。

三軍將士相顧，暫時不言語，等待了一會兒，又開始騷亂起來。

京兆司錄韋諤見勢不對，上前道：“我去勸說陛下。”說完進要進驛館，路過蕭衡身前，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蕭衡知道他是感激自己剛才救了他父親，微微頷首。

韋諤進去，叩拜道：“現在眾怒難犯，危在旦夕，愿陛下速決。”說完叩頭流血。

玄宗不看他，也不說話，揮揮手，讓人抬出了他，滿面愴然，舉杖走進了佛堂，對著佛像出神。

大家見韋諤出來，都不約而同的望向他，卻見他難過的搖搖頭，有些人立馬叫嚷起來，大有沖進驛館的架勢。

蕭衡站出來，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再去見陛下。”剛才是他保住了楊貴妃，現在站出來，大家都面帶怒色。蕭衡不管他們，徑直往里面走。

先在驛館里看到了小丫頭和貴妃，“蕭哥哥。”小丫頭梨花帶雨，上來拉住了他，芳心款款，剛才要不是蕭衡，她就可能香消玉殞了。蕭衡心疼的替她擦了眼淚，和聲道：“別怕，有我呢。”

這時，蕭衡感覺到貴妃也望著自己，在她的目光里，各種神情不一而足，有對小丫頭和蕭衡認識的驚訝，有對小丫頭的羨慕，小丫頭能痛痛快快的撲倒他懷里哭泣，可是她不能，她現在是眾矢之的，她也認命了，就要與眼前的人陰陽兩隔了吧。當死亡越近了，她反而越來越鎮定，從玄宗把她從李瑁手上搶過來，她就知道，她以后就不會有什么好結局，繁華富貴，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當失去之時，心中莫名的滋味。

蕭衡給了貴妃一個放心的眼神，他還不敢跟她多交流，然后放開小丫頭，叫她安心，繞過驛館，來到了佛堂。

玄宗拄著拐杖，佝僂著背，顫顫巍巍，望著佛像，他身邊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白發蒼蒼，連衣服鞋子都不整齊，拄著拐杖的手，在一直顫抖。此時的他，不再是叱詫風云的皇帝，而是垂垂暮年的老人。

佛像如此安詳，然而救不了任何人。

天已經黑了，饒是六月的天黑得很晚。殘陽如血，在天邊拖了很久，終究落了山。

世界，進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