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啟程。

他們要回金家。

樓小霧坐在鋪著厚厚軟墊的馬車里，心情有些低落。

為什么呢？她和師父的幸福時光，消逝得那么快，才一眨眼，就已經結束。

師父還不知道吧，他們回去要面對什么，所以才能那樣笑著在前面駕車。

哦，師父駕車，她坐車，豆豆在一旁騎馬跟著……她現在是不是連保鏢都做不好了呢？

沒關系的，沒關系，樓小霧掀開車窗上的布簾，她只是那里有點不舒服，再過個幾天就好了。她依然能輕松的騎馬，依然能以可以保護師父的身份，獲得老爺夫人的認可。

幸好，這幾天師父也算是守住承諾，沒有再對她……雖然心里又矛盾的有點少了什么似的感覺，但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

馬車停了下來。

“醒了么？”金風掀開車簾探身進來，看到清醒的樓小霧，便笑著將手伸向她，“休息下。”

樓小霧將手交給金風，任他牽著她下馬車。他們的立場，好像開始轉換了呢，師父開始照顧她，她……則變得有些軟弱了。

金風為樓小霧裹緊身上的披風，在心里小小的懺悔自己最后那次還是沒有守住承諾，做得過火了。原來活蹦亂跳的小霧現在好像做什么事都沒什么力氣，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弄得他心里又疼又急，擔心得不行。

可他是大男人，他要好好保護小霧，遇到什么情況都必須鎮定，所以不能流露出他的著急和擔心。

金風微微笑著，引樓小霧走到豆豆已經鋪上軟布的大石邊：“坐。”

“不，我坐太久了。”樓小霧搖搖頭，“四處走走吧。”

這是一處小山頭，雖然偏僻，但風景和空氣都是好的。不遠處還能看到小溪結了層冰面，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今天天氣很好呀。”樓小霧笑著說道，聲音卻是平和安靜的，沒有之前的音量和活力。

“小霧……”豆豆看著樓小霧的樣子，知曉她這是心病而不是三少爺擔心的身體不舒服。他該不該提前告訴三少爺一聲呢？

呃，他沒有勇氣面對三少爺可能會有的怒氣……瞧這一段日子三少爺和小霧的相處，他就知道，三少爺是真把小霧放心上了，對她好得喲……

他豆豆作為史上最機靈的小書童兼翻譯，才不要自找苦吃呢，讓老爺夫人他們親口對三少爺說吧，反正本來就是他們的主意。

“我沒事。”樓小霧收到豆豆關心的眼神，她知道他懂，知道他在為她擔心，她也不想，可有些事情，是連她自己都沒法控制的。

她明明已經告訴自己要懂得知足，明明和自己說她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隨著一天天接近錦云洲，她的身體就是一天天的沒勁下去，她有什么辦法。

樓小霧來到溪邊，看到上面結的那層薄薄的冰——真的很薄呢，她都能看到底下依然流動的水和幾尾小魚。

“小心。”金風拉住了小霧，從豆豆手上接過水袋，“你在這里等著，我去裝些水給你喝。”

金風蹲在溪邊，手握成拳打破薄薄的冰面，接著拔出水袋的塞子，打算到溪里裝些清水。

樓小霧則專心的看著金風的背影，心里有陣暖流流過，師父對她，真好。其實，仔細想想，師父從來都對她很好的。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是將她從冰冷的草地里抱出，就怕她著涼。然后再見面就是救了她，為她療傷。接著收她為徒，耐心的教她功夫，雖然訓練的時候很嚴格，但其實是疼愛她的。

她知道的，都知道。再后來，師父發現她其實是女生，就對她更好了，給她買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飾品，給她買各種女孩喜歡吃的小點心、零吃，她受傷他就毫不吝惜的與她分享他珍貴的藥材，她心情偶爾低落時他也會默默的陪著她。

雖然過去的師父從來不說什么，甚至偶爾也會小小捉弄她來取樂，而不是像這樣外顯他的關心與疼愛，可是，她明白的，師父向來對她，很好。

樓小霧微微笑著，看著金風的背影，心里很甜。

突然間，林中響過一陣長嘯，悲傷而急促，樓小霧本能的立刻起身飛奔到金風身邊，護著他。

隨著聲音的接近，有個黑影從樹梢間落在他們面前的空地上。樓小霧的敏銳的打量著眼前衣衫襤褸、頭發蓬亂、滿臉胡須的男子——他身上沒有殺氣，但有不受控制的狂躁。

金風想要反身擋在樓小霧面前，卻是被她死死護住。

“你是誰？”樓小霧不認為眼前的人是敵，但也不是友，他像是一個失去理智的狂人一樣，突然出現，順而又在眨眼間消失。

樓小霧正舒了一口氣，那人突然又回來。近在咫尺。

那人扶著樓小霧的肩，笑著說：“是你，小云！”

“我……”樓小霧愣住了，這人速度太快，功力之深另她都有些訝異。她本能的搖頭，“我不是，我是小霧。”

“不，你是。”來人清澈的雙眸之中有狂喜的亮光，“你還活著，原來你還活著！”

“你是誰？”金風冷冷的聲音中帶著怒氣，他伸手欲打去來人的手。

“我是誰？”來人在金風碰到他之前便放開手，清澈的雙眸印上迷惑，“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

來人的雙手捧著自己的腦袋，好像它很疼很疼似的，一直搖著：“我也不知道……”

樓小霧趕緊將金風拉開一些，卻在與那人擦肩而過的時候發現他手腕間有一條閃著光的銀鏈。樓小霧下意識的多看一眼，卻發現銀鏈上的那些吊墜樣式是她早熟悉到閉眼都能準確描繪的模樣。

樓小霧放開金風，上前想看個仔細，誰知那人身子一躍便又上了枝頭往遠方奔去，樓小霧也趕緊飛身追去。

“小霧！”金風不明所以，但還是往同樣的方向追去，可惜他速度沒有樓小霧快，沒追上。

金風煩悶的回到原處，來回踱著步，直到好一會兒后才看到沮喪的樓小霧。

“小霧，你怎么……”

“我沒追上他。”樓小霧搖搖頭，很失落。

“為什么？”追他。

“他速度太快……”樓小霧想了想，從胸口暗藏的袋子里掏出一條銀鏈，“這條鏈子……”

金風點點頭，他知道這條鏈子——它是小霧十三歲那年她大娘給她的，她說是在發現小霧的時候一起看到的。之前是代為保管，等小霧長大了，應該有能力收藏好這條鏈子的時候，才給了她。

他還記得，鏈子搭扣內側上有個“霧”字，這也便是小霧名字的由來。

“剛才，我在那個人的手上，也看到了這條鏈子。”這鏈子，其實是女子的腳鏈，可能是因為男人腳踝太粗，所以他戴在了手上。

“也許，是巧合。”

小霧搖搖頭，這條鏈子式樣獨特，據說是從西域來的貢品，怎么會那么巧？她總覺得，她和那個人，一定有聯系。也許，他會知道她的身世……可是，看他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功夫又高深莫測，哪里去找？

“別想那么多了。”金風勸慰的抱過樓小霧，“如果有緣，自然會再碰到，若是無緣，你就當沒見過吧，反正你已經有我了，不是么？”

樓小霧點點頭，靠在金風懷中，她已經有師父了。只是，她依然真心希望，她能再碰到那個人。樓小霧眼中的光，點點凝聚，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決不能，決不能就那樣消沉下去了。

努力吧，樓小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