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風陣陣，屋內暖意融融。

金風坐在燒著炭火的暖爐旁，凝神看著手中的賬冊，豆豆則在一旁努力整理這次隨身帶著的賬冊、書本。

這三少爺也真是勤快，到哪都不歇息的，好像人生唯一的樂趣就是看書、習武。不不不，這幾年，隨著小霧那家伙武藝漸長，三少爺好像也不怎么熱衷于習武了。

想來好笑，小霧和三少爺一定是被老天爺同時捉弄的兩個人，所以才是想要什么都沒有，不想要的又特擅長。

不過呢，等他們都認命的開始專心研習自己天賦才能時，好像有越研習越上癮的傾向。瞧這三少爺，看了半天賬冊了都沒離手，而小霧這幾天跟著所謂師祖集中特訓也不見個蹤影。

看著他們這樣，其實他倒蠻開心的，總比不喜歡自己的天份而整天去追求最不擅長的那部分好吧。就像豆豆我，最喜歡說話了，現在當了三少爺的翻譯，也是如魚得水特別開心。

“風哥哥。”林羽纖的聲音隨著推門聲響起。

金風沒有抬頭，豆豆暗自嘆口氣乖乖的起身讓座加端茶倒水——從小霧被她師祖看中，帶去特訓開始，三少爺天天在房里查閱賬冊、林羽纖則是天天過來找三少爺說話。偶爾其他師兄弟也來找三少爺敘舊倒還好點，不然就是滿室尷尬的安靜，他卡在中間實在難受。

“三少爺。”豆豆倒完茶，眼珠子轉了轉，有了安排——關于他自己的，“我去看看呱呱它們餓了沒，順便給它們梳梳毛陪它們玩一會兒。”

豆豆等了一會兒，見金風沒有反對，就屁顛兒屁顛兒的跑了。

“風哥哥，你看了大半天賬冊了吧，怎么也不休息休息？”林羽纖起身到金風身后側，探頭看金風手中的賬冊。

金風順手將賬冊合上：“不必。”

林羽纖看金風合上賬冊正高興呢，誰知他又取過一本閑書看了起來。

“風哥哥，”林羽纖搬過剛帶來的棋盤，“不如我們下棋吧，我記得你很喜歡下圍棋的。”

“不想。”

“風哥哥，我們這么多年沒見，這難得才……”

“安靜。”

被金風這么不耐煩的說一聲，林羽纖立刻噤聲。她低頭看著棋盤，拿出棋子自己靜靜的擺了起來。

這棋下得慢，林羽纖的表情也很平靜，只是內心在不停翻滾掙扎。時光在消逝，而這一切似乎都是徒勞。風哥哥回來這么多天，無論她說什么做什么，都是愛理不理。

記得最開始，他不是這樣的。

林羽纖開始咬起櫻紅的下唇，那薄薄的皮似乎都要被咬破出血了。

難道，一定要把事情說清楚，他才肯重新理會她么。那時的自己，真的太不懂事，回想起來，連自己都有些討厭，那個下午，如果可以，她真是希望所有人都忘得一干二凈，再也不要想起。

偏偏，這似乎是一道坎，她有感覺，如果她不勇敢邁出去，那么風哥哥是一世都不會再多理她的。

神啊，求求你給我勇氣。也求求你，柔軟風哥哥的心，可以原諒我。

真要想起、提起那件事么……

林羽纖記得那時自己才五歲，風哥哥也不過八歲，那時的他長得比現在還好看——現在是英挺俊氣，而那時卻是漂亮可愛，所以人人都喜歡他。加上他身體不好，所有人也就都特別照顧他，對他甚至比對她這個一向最受疼愛的小師妹都好。

她也是從小體弱多病的孩子，早被寵慣了，脾氣也不小。加上她才是師父爹爹的女兒，真的不明白為什么大家都對那個長得娘、聲音也娘的小男生好！連她爹爹都更喜歡他。

其實那時她也知道風哥哥人是真的很好看、真的很懂事的，但就是被妒意蒙蔽了心思，怎么都不肯承認這些。就算風哥哥對她好，還想說與同病相憐的她親近，一同學習、練武，她都不同意。

于是，在那個她這一生最想忘記的下午，她看到大家又圍著病倒的風哥哥噓寒問暖，給他送吃的送好玩的，陪他玩逗他笑后，非常大聲的當著大家的面說：“金風，你這個娘娘腔，長得像女人，聲音更像女人！奶聲奶氣的講話，你以為你很可愛啊？其實你惡心死了！大家都在背后笑你你不知道啊？”

她講完，全部人都安靜了，風哥哥也是。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閉上眼的躺了下去，到現在她都清晰的記得大家看著她不敢茍同的眼光。

但那時她很倔強，還硬著頭皮說：“你們別不承認，你，小玉師姐你上次明明說過金風那樣很假，很討人厭。還有你，石頭師兄，你也說過金風是個假女人。還有還有……”

被她說中的人都尷尬的立刻跑出金風的屋子，而其他人似乎也怕被她講出什么來，紛紛快速散去。

從那以后，風哥哥好像就沒怎么說過話了，而大家，對她也冷淡了許多。

時間久了，就算大家都忘了這件事，和她的關系也慢慢恢復了些。可風哥哥依然再沒有說過話，就算極偶爾開口，也都只是一兩個字。與別人相處時，也總都有距離。

她開始很倔強，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錯，但時間久了……在意久了，注視著風哥哥的時間久了，她才慢慢發現，原來——她才是最喜歡風哥哥的那個人。

別人說的那些，不過是童言童語，一時玩笑，而她的話，卻刻骨銘心，到現在都扎著她的心，好疼。

“風哥哥，對不起。”十五年后，她終于將自己的愧疚與悔恨說出了口，一說完，竟覺得輕松了許多，“那時候，我不該當著大家的面笑你……很娘，不該傷你的心，害你從此以后都不喜歡說話。”

金風翻書的手指，頓了頓，但終究是繼續往下翻看書頁，沒有開口，神情也沒有任何改變。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也不敢祈求你的原諒。”林羽纖輕輕擦著頰上的淚珠，“我更不敢奢求你能明白我多么的喜歡你、在乎你，然后對我有一點點的回應。我告訴你這些，只是……”

只是什么呢？其實，還是為了求得原諒，求得……寬慰。

“早忘了。”金風合上書本，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林羽纖，“你的事。”

“風哥哥……”林羽纖意外的看著金風，兩行淚水依然掛在頰上，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