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拼湊的雜種【晚上好】

今天，他芮銳真應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老話。先說有一半是白蛇的兒子，再說宋英豪不是阿錫；現在，卻說大竹欺騙白蛇。無論哪一件，都犯了大竹老人的大忌。簡直讓老竹精怒不可遏。

“老夫騙她?騙小白？虧你想得出。你不是想著找死吧？還是老夫當真不敢殺你怎的？”大竹老人從來沒有想過欺騙小白，這一點，連他自己都絕不否認。他芮銳卻是從何處看到，從哪里說起？簡直是豈有此理！

“你休要胡說，大竹怎會騙我？”白蛇絕不相信地說道。

“嗯，讓他說，說出理由來。哼哼，老夫最是公道，給他機會說！”轉頭看芮銳時，卻又忍不住兇眉怒目，“你最好能自圓其說，若不然，你要相信老夫，你會死的很難看！——老夫保證！”說著說著，氣往上沖，幾乎是點著芮銳的鼻子。大竹從沒有受到過現在的氣憤與難耐，腦海中已經在盤算著如何懲罰這個不知死活的家伙。

“也說不上是騙！在俗世中，那是種很奇妙的說法，可能是一種叫做‘肉臠’的東西。大竹老祖一直將圣姑視作禁臠，當做他的一部分，容不得別人的侵占和侮慢。就算是個凡人，他老人家也必然計算、必然剝奪。圣姑，你難道不曾懷疑，緣何與凡人做著好好的夫妻，便橫生出許多枝節出來，就算以你的神通，最后還不免將你的真身暴露給了俗人知道？——”

白蛇與許姓凡人結合成為夫妻，在山洞一脈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二十年前的水漫金山，就有不少的西域妖人參加那場戰斗。雖然那些人都沒有多少法力，談不上是高手。但是白娘娘的召喚，他們就是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

“——憑什么小小的琺塰都能抵擋住圣姑的法力？以圣姑的法力，就是將金山夷為平地，也只是小事一樁。何況是小小的金山寺？圣姑就沒有想過為甚么么？”芮銳就是剛才才與琺塰戰斗一場，還是不講那個“小和尚”看的多么了不起，直呼“小小的琺塰”，連巍峨名剎金山寺也看不在眼中，也是小小的。

文靜僧曾與大誓大開大戰一場，對于弟子琺塰與芮銳的戰斗報以小覷。認為芮銳不過爾爾而已，對他的話也報以半信半疑。

白蛇指著芮銳對大竹老人道：“他真是胡說八道。你放心，我絕對不信他的話的。”

大竹老人的臉色很難看，相當的難看。表情還相當的難堪。他的心機再深，可是從來沒有人敢當面揭他的短。換句話說，因為第一次有人當面揭他的短，他不適應這樣的局境，竟然不懂如何的掩藏神情——這與法力神通無干。

白蛇是看著他無心地說著的，所以看到大竹老人的臉僵、色變，“你的臉色怎么這樣難看，是不是病了？”白蛇順口說出這一句。說完后，連她自己都知道錯了。

天翻地覆都有可能，他大竹怎么可能生病？那不是笑話么？

“你，你難道、果真對我做了什么？欺騙過我？”

芮銳苦澀而笑：“他承認才怪呢！”之所以苦笑，是他深知大竹只要隨便否認，白蛇是不會深究的，而自己這番是深深得罪了大竹。以大竹的個性，其結果，可不是剛才一抓拿回的輕飄，挫骨揚灰只怕也不為過。給他芮銳自己，懲罰對他背叛與不恭的人，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他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

“老夫如何不敢承認？”大竹老人以少有的鄙視眼神脧一眼芮銳，再不看他——他已經將芮銳歸納為小人之列。所不同的不過是道業深厚些的小人。

轉過頭來，尷尬地看著白蛇，說：“二十多年前，我的確隨你之后到了江南，時時看護著你。只是你沉溺在俗世，一絲不覺。那些整日的庸俗圍繞，你卻不知－－－－－－”

白蛇顫抖起來。她深信的大竹竟然會親口承認欺騙了她。這是無法想象的！

“——小白啊，我們是來自高貴的龍星，到這貧瘠的星球，不過就是玩玩。你當然不可以與低庸的俗人成雙結對。他們不配！你更不能替凡人孕育孩子，繁衍后代。你都將自己當做了什么？你是高貴無比龍族的一員啊？你可以玩玩，但不可以深度的嘗試！老夫不想打斷你的興趣，可也不能眼看著不管。所以我就替你做了一些事情，讓那許姓的凡人遠離了你，－－－－－－小白，你怎么倒了？”

白蛇豈止是倒了，簡直是從沒有過的痛苦和好大好大、好重好重的悲傷。她一直深信不疑、倚為最強靠山的大竹，都為她做了什么。這一刻，以前的種種不解都已經有了答案。有神通廣大的大竹從中做手腳，世間的種種不可能立即變為可能、不然變為理所當然。

“龍舟節是你唆使許郎讓我喝‘雄黃酒’？是你指示衙役誣陷我盜取官銀？是你指導釋教和尚說錢塘許家大宅有妖氣？數度有修行者去騷擾，不勝其煩。水漫金山時，你只怕暗助了金山寺的光頭，使我萬丈水墻、千鈞冰槍消弭于無形？”

“是我！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在此久留了，耽誤我們回去。為此，老夫還用術法令那孽種悄悄地胎死——”

“啊——你你你不要說了！”白蛇幾乎傷心欲絕，淚眼婆娑，“你迫使許郎不敢見我，生生拆散了一對本該美滿的夫妻；你竟然讓我孩兒胎死腹中？都是為我好，”手指顫抖，不敢相信地指著大竹，“這一切，就因為許郎是凡人，而我是部龍？”

“那凡人空有一付俗人認為漂亮的臭皮囊。他有什么好，懦弱愚癡，他一樣都少不了；老病死怯，他一樣都逃不了。區區的幾十年短暫生命，過后煙消云散，一無遺留。你還要貪戀什么？你再看看，這里的修行界，為了所謂的靈脈，竟然不要性命地拼殺，還振振有禮、理所當然、前赴后繼而不要死活。豈非可笑可悲。我們不屬于這里，我們當然也不能遺留什么在此！”

“你說的可能對！可是我已經遺留了‘什么’【可能是情】在此，還留下了遺憾。天可憐見，我的兒子，他他他竟然就在眼前，我卻沒有一天一時一刻照顧過他，”白蛇憐愛地看著外表比她還要為大的宋英豪，“我豈能就此一走了之，沒有絲毫的眷念么？他真是我兒子么？”最后一句，是看著芮銳，她依舊不敢確定。

宋英豪是她兒子么？

“無可否認，龍族的遺傳絕對的強大。這才二十年光景，他竟然從附從而轉換為主導地位。他身上的特征，漸漸趨向‘龍’。這一切，都說明他就是圣姑的兒子！試問，在此，還有誰能孕育出一部真正的龍？還有誰能讓圣姑有著如此強烈的親近感？”芮銳見縫插針，還打鐵趁熱，就此坐實了宋英豪就是一部龍的后代。

宋英豪想起一樁事情：那日李滋自龍珠中釋放了金龍投影，一路追逐著他。就是以他現在的道業，依舊逃脫不了的，可是那時金龍始終沒有追上他。不是他的速度有多快，而是因為自己身上的特殊，金龍有著下意識的“收斂或寬容”吧——他應該逃脫不了的呀。可是他就是奇跡般的活下來了。

因為他也是條龍？或者只是半條？宋英豪有一陣的突然惡心：自己都是個什么呀？半人半龍？還是，是，一，個，拼，湊，的，雜，種？

宋英豪用古怪的眼神打量自己：自己真是這樣的一個東西么？

無數道怪異的眼神看向他。這一刻，他宋英豪竟然成了焦點。都是怪異的、看古怪的眼神，討厭極了。宋英豪一股怒意上竄，都想，盡數，殺了，才甘！

“他竟然是妖龍的兒子？”水草指著宋英豪張大了嘴，看著元十八，一臉的不可思議。

白蛇的雙眼熾烈地看過來，一生的激動在這一刻難以自禁地綻放。頭上的獨角抑不住躥高一些，連道業也前進了不少。

那一種強烈的情切是世上其他親情無可替代的。宋英豪與白蛇的心同時激烈的波動，就像要脫腔而出。這一刻，兩人都在強烈的感受與體驗著。

還要懷疑么？還用懷疑么？就是，就是，就是！

“兒子，讓媽媽看看？”白蛇忽然體現出強烈的母愛，伸出雙手，要摟抱住宋英豪。

無意間，天上竟然掉下個媽媽來。這個突然，是宋英豪絕對想不到的情景。他下意識后退，還下意識地道：“不——”

“你絕對是我兒子呀，我龍族的傳承告訴我，此事千真萬確！你怎么可能不知，怎么可能無覺？我是你的媽媽呀！”

與先前的感覺強烈的對立，一道莫可名狀的暖流忽然起自心田，向全身流淌。一股從來不知名的強大力量流在全身亂竄。宋英豪覺得自己雙拳都能捶碎一座山，雙腳都能踹穿江河。他竟然在這一刻，全身升華，一舉有所突破，道業在突飛猛進。是的，就是在突飛猛進，像一支箭剛剛離弦。前面似乎有著無盡的開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