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樓
“大總管可真是忙人啊,想見您一面要層層通報,最后還得了個你謝客的消息,還好我機(jī)靈,得了個差事來找你。”
還沒見到人,那戲謔的聲音就遠(yuǎn)遠(yuǎn)地在門口都聽到了。翦月最沒有辦法的就是這個人了,死皮賴臉轟都轟不走。
她一進(jìn)房間,關(guān)門后轉(zhuǎn)身的一剎那,蕭翎那張湊上來的俊臉?biāo)查g被放大,就要貼上來了。
青衣女子眉角一抽,手腕一發(fā)力,在其腰部狠狠一個掣肘。
對方登時疼得呲牙咧嘴:“啊!你謀殺親夫啊!”
不知為何,她對于對方所說的“謀殺親夫”四字敏感得很,隨口罵道:“想死快點(diǎn)說,我現(xiàn)在可以把你打到三天下不來床,五天七竅流血而死,等到了第七天,我再去祭拜你。”
翦月很好心情很溫柔地說著,不好意思,她嘴很毒。但,只有彼此才知道,他們單獨(dú)在一起的時候,大家才會像是真的自己。
“翦月你還是一如既往地毒舌啊!”蕭大丞相感慨著搖頭,捂著堪稱比女人還要纖細(xì)的腰,滿臉不忿。
她揚(yáng)起自己粉嫩的拳頭頗為客氣地問:“唔……你是還想要來一下么?”
“不了,哪里還敢啊,你小時候可是出了名的力氣大,誰敢跟你比,那都只有找死的份。”蕭翎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么,立馬閉口。
她頓了頓,口吻略帶懷念:“小時候的事情你還記得?”
“我記不得別人,但能記得你。”蕭翎流露出一抹**似的笑。
翦月真想拍花他那張賣相甚好的俊臉,收斂起心思后,淡然地說:“得了,說正事吧。”
蕭翎也正色道:“皇上要為剛剛周歲的朝碩皇子慶生,時間定在四月初九,邀請公主前去。原本是禮官來的,可禮官怕得罪咱們的公主,我就順手幫了他一把。”
說著說著,他的表情又恢復(fù)到了原樣,還更加曖昧地將“禮官怕得罪咱們的公主”加重了讀音。
翦月明白過來后狠狠瞪了他一眼,接過他拿來的燙金請柬,隨意地問:“你準(zhǔn)備好送什么禮了?”
“當(dāng)然了。”在他見到她眸中的冷光閃過時,便知她的心意從未改變,幾分鄭重地說,“你不必替我擔(dān)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也好有命將來娶你啊。”
翦月沉吟了片刻后,也沒反駁,而是呢喃地道:“少貧嘴啊……”
“好好好!我投降!我回去了,待在你這里終歸是要被某人嫌棄的!”他意有所指,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走了幾步后卻陡地轉(zhuǎn)身,調(diào)笑的眼神,口氣卻泄露了一絲惆悵:“阿月,我若沒有回來,你可不要一直都是一個人啊……一個人會變成老太婆的。”
阿月,
阿月……
多久沒有人這么叫過她了?
就在她怔住的當(dāng)口,對方卻撲了過來,寬闊的胸膛里心臟跳動的聲音讓她聽得清清楚楚,溫?zé)釄詫嵉募绨蜃阋宰屗揽俊?
“阿月,答應(yīng)我,要過得幸福。”
“……嗯。”
她點(diǎn)頭,頭埋進(jìn)了他的胸膛里。她知道,這是她可以依靠可以永遠(yuǎn)信賴的人。
賭氣似的在他耳邊說:“蕭翎,我會過得很好,沒你在的日子會更好!”
可這是她云翦月承諾,他懂。
他俊朗的臉染上了很深很深的笑意,懷中的柔軟讓他舍不得放手,可仍終歸是要走的,發(fā)出爽朗的笑聲:“哈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
他扔下她一個人,他大步離開了這里。
她望著他的背影良久,佇立不動。
翦月沒問他為什么會突然說這些,因為他絕對不會告訴她,那么趁著她還有能力掌控的時候,還是做點(diǎn)什么。否則必定會留下遺憾。
翦月,云翦月,沒錯,她姓云。
這個姓,在十二年前沒有誰不知,它是云淵國的國姓,卻被冬螢國的鐵騎踐踏,最終淪為亡國奴。
這里被稱作予夏大陸,共分三國,成“品”字型,尚在開國之初,北部為冬螢國,西南部為云淵國,東南部為大苑國。
十二年前,她六歲那年的某一個冬天的晚上,她在清冷的深宮中聽到殘忍的殺戮聲,那一日,火光沖天,炮轟開了宮門,尸山血海,遍地綻開艷紅的花朵。
她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她的母親在兵臨城下之時便自盡了,六歲時,她親眼看著她死去。她悲痛之下,昏死過去。
醒來之時是在戰(zhàn)俘車上,她沒有哭,因為她突然覺得悲傷到極致是沒有眼淚的。
沒有人認(rèn)得她這個不受寵的公主。
因為她的母親并不受寵,生了她之后也只是貴人的位分。她的出生只是皇族譜里寥寥六字:十三公主,淑靈。
翦月是平常叫的名字,淑靈說白了,就是官方名字,就跟懷容公主一樣有兩個名字。
宮中有五六歲的宮女很平常,這種人叫做宮奴子,她們生下來便是奴隸,沒有出宮的可能,一輩子只能老死宮中。
一夜之間,她那從未見過一面的父王死于冬螢國上任皇帝冬晉源之手,母親自盡給她的打擊才是最大的。唯一留下的,只是她從母親尸體上取下的一對玉鐲。
他們被帶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一個國度,途中死了一半人,因為實在是太冷了。
剛開始還有人惋惜,而后他們的眼神都是冰冷的,麻木的。因為等待著她們的不知是生還是死,又或者是生不如死。
從此,云翦月三個字就被打上了奴隸的烙印,無法解脫開來,哪怕公主對她多么信任,給了她多大的權(quán)力,她終歸還是無法擺脫那兩個字的魔咒。她恨極了這樣的生活,也恨極了這個地方。
她用力推開摘星樓的門,站在七樓頂上,仰望著天上在藍(lán)天白云下上下翻飛的云雀,瞇著眼享受著微風(fēng)拂面。仿佛是個自由人一般。可那對現(xiàn)在的她來說正是可望不可即的。
她期待著,解脫的那一刻。
白皙瘦弱的手指輕輕抬起放在眼前,一縷黑色的火焰在食指尖上跳動著,一抹肆意的笑容綻開。
這是她從囚車醒來后,得到的特殊能力——黑炎。
或許真的是太冷了吧?那年冬天雪花飛揚(yáng),美麗的雪景卻是他們這些衣物單薄的奴隸的催命符。
或許真的是太冷了,冷到心都不會痛了,不過她也是幸運(yùn)的,她活了下來,至少比其他的兄弟姐妹死在屠城之下好很多很多。
或許真的是這種冷,激發(fā)了她的潛力。但伴隨而來是另外一個噩夢,開始就再也沒有停過……
這日,青衣女子站在摘星樓上,從早到晚,一動也沒動。
公主府內(nèi),下人們都很默契地沒有打擾她。
摘星樓是公主在這座公主府還未建成,特意替翦月建造的住處。原本翦月是想簡單就好,結(jié)果冬曳芳卻說突然想要一個特別高特別高的地方,翦月自然是由她做主了。
這摘星樓真的很高,別說公主府,就連整座阜陽城的繁華都一覽無遺。
放眼望去,沒有比摘星樓更高的地方了吧?她托著光潔的下巴如是想著。
可人總是有視覺盲點(diǎn)的,
有時候,
它就在那里,
你卻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