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昨天救人的那個老師！”不一會兒老板娘手里拿著本地的報紙從店鋪里出來了，上面有一塊版面刊登有張少杰靠在堤岸上喘氣的照片，旁邊就是他救人的新聞。雖然版幅竟然刊登出來了，這個張少杰倒還是沒有想到。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你是個勇敢的小伙子！”老板使勁拍了拍少杰的肩膀，“來來來，子茉一起進來吧，今天就在白大叔這里吃晚飯了！”

“是啊，是啊，進來吧，你白大叔好久沒有請人吃飯了。”老板娘喜笑顏開地看著開心的老板，和老板一起硬是把名為子茉的女青年和張少杰一起拖進店里。

店鋪裝修的很簡潔古樸，就白了四五張的八仙桌，桌上放著裝筷子和勺子的竹筒，一包餐巾紙和醋醬油等簡單的調味料，天花板一盞白熾燈。老板陪著張少杰和子茉在一張八仙桌上坐定，老板娘就到后面的廚房掌廚去了。

“小莉這孩子不知道又跑哪里玩去了，天都快黑了還沒回來。”老板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坐進來，“小孩子比較貪玩，在學校里給老師們添麻煩了。”

“不會不會，小莉很乖的。”子茉輕聲地說。

“那就好，你看在家里成天就到處跑，明天就上課了也不在意。話說張老師是吧？”老板把頭轉向張少杰，“我看報紙上說老師是新來的？”

“嗯，啊，是啊，我本來是外縣的，今年第一次到白塔中學上課。”

“老師現在住哪里？有沒有不習慣的沒有？”

“還好，來了兩三天了，感覺和老家差不多。”

“這邊就是天氣比較潮，周圍都是山，一年有半年以上是下雨的，夏天沒什么大太陽，冬天一到太陽就見的多了。縣道過來的許多北方的人都說住這邊很不習慣，如果是自個省的那就不會差太多。老師是教什么的？”

“我教初二物理。”張少杰感覺子茉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后又快速地看向別處，“老板看上去也是個讀書人？”

“嗯啊，讀過幾年……”

“你們聊什么呢？”老板娘端著一大盤茄子炒肉出來了，整個小店里頓時被熱乎乎的香味充斥。

“不許動筷子哈，要等菜上齊了才能吃，說你呢……”老板娘拍掉了老板偷偷舉起的筷子，“客人在呢。”

老板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像想起了什么，“張老師要喝酒嗎？”

“家里沒酒！”老板娘瞪了他一眼，“喝了酒怎么吃我的拿手菜？”

張少杰看見坐對面的子茉就像被打了興奮劑一樣眼睛里分明放出了一道光。老板本來蒼白的臉色泛了一點點紅。張少杰想起老板有肺病，他的樣子看上去隨時都可能出事，喝酒，是好客的邀請，老板娘知道老板會這么說才特意做了拿手菜來轉移話題。從子茉打了雞血似的神情來看，應該就是鹵豬蹄了，不過老板娘眼里勞累的血絲真的很令人在意。

“不喝，不喝，我們吃菜。”老板故意提高聲音說，他的眼里泛著水花。

“好吵。”熟悉的聲音從店門響起。小莉挎著一個小小的斜挎包一身粉紅色的裙子走進來，站到張少杰身邊。

“好吵。”她重復道。

“不能這么跟老師說話。”老板責備，他的胸口在大幅度地起伏。

“謝謝！”小莉微微向張少杰鞠了個躬，張少杰一頭霧水。

“小莉回來了？”老板娘端著一大鍋湯出來，“快去洗手，要吃飯了。”

小莉走進后面的廚房去了。老板娘把湯放桌子上，沒有立即走，她呆立在原地，張少杰看到她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恐慌。

“啊咳咳咳咳咳咳——”老板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右手緊緊地捂住嘴巴，臉痛苦地扭曲起來，勉強支撐著桌子站起身來。老板娘急忙扶住他，小心地攙扶著，陪著老板艱難往側門走。房間里的空氣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凝固了。

“嗒，嗒，嗒……”

張少杰看到一直低著頭的子茉臉上浮滿了恐懼，他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地上有幾滴血。子茉轉向身后，很明顯在她的身后他也看到了血，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正從她身后走過的老板身上，從老板捂著嘴巴的手的指縫間，一滴滴紅色的液體正在滴落下來，老板極力地克制住自己的咳嗽，但鮮血還是不停地滴落出來。

直到老板娘匆匆忙忙地從側面走出來歉意地朝兩人投來歉意的目光時，兩人才反應過來自己盯著側門太久了。老板娘匆匆走進廚房，不一會兒，提出來了兩個用荷葉包裹的東西。

“實在是不好意思，他的病犯了，好不容易邀請客人，又發生這種事，他心里也很是過意不去。”老板娘把荷葉包裹塞給張少杰和子茉，“希望兩位不要介意，請收下，下次有機會一定要再來。”

老板娘說完又急忙忙地走進側面去，里面傳來了不祥的咳嗽聲。

張少杰看著這個女人略微彎曲的背影有那么一刻不明白，又有那么一刻恍然大悟了，但是仔細想想自己到底明白和不明白什么又理不清楚。白熾燈在墻壁上投下了老板娘高大的影子，然后又逐漸小下來，隨著老板娘走進側門不見了。

“老師再見！”白小莉站在店門口朝不同路的張少杰和子茉揮手。張少杰回過頭的時候，小莉在擺滿飯菜的八仙桌前，踮著腳尖盛飯，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夾菜吃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又像看到了什么，走進里屋，不一會兒，拿出了一把拖把費力地拖著地面，地面上是老板咳嗽出來的血，對門的鄰居恰好看見搖了搖頭，擋著臉走進自家店里。張少杰手中握著荷葉包裹的豬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意味。天空的火燒云失去了火焰的紅色留下一片死灰，路燈亮起，投下白色的光芒。

“嗤！”荷葉被張少杰的指甲劃出了一個口子，里面的濃汁裹挾著誘人的香氣流出來。

暗黑的門洞里無數雙眼睛由于鼻子的傳進大腦的信息作用朝張少杰的方向白錚錚地盯過來，“……聞到沒有？”“聞到了……”“還用說，那家的鹵豬蹄……”“不是一大早就賣完了，會不會是別家的？”“……味道錯不了……”

最讓張少杰揪心的對話是這樣的：

“汪汪！”

“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垃圾堆旁，小巷子里，磚塊堆里，院子里，草叢里等等各個陰暗的角落里亮起了陰森森的眼睛，隨著張少杰的經過，那一雙雙的眼睛片刻不離地隨之移動。鼻子靈敏的流浪狗，沒有用繩子拴住的家犬被香味吸引過來在張少杰的周圍越聚越多，最后浩浩蕩蕩地組成了龐大的狗狗軍團。張少杰不明朗地加快了蹬車的速度，狗狗們緊緊跟了上來。緊接著有幾波狗似乎因為發生了爭執撕咬了起來，戰火波及了其他的狗，隨后整個村子上空回蕩著驚心動魄的犬吠聲。等那些狗狗反應過來的時候，張少杰已經逃之夭夭了。

張少杰一進院子馬上把院門反身鎖上，門外新聚集的流浪狗發出了一陣嗚咽。張少杰呼了口氣，終于擺脫了流浪狗，他一抬起頭，馬上對自己說自己太樂觀了。

一只兇猛高大的野獸正以瘋狂的速度從大門里朝張少杰沖過來，在他的身后塵沙滾滾，就在他要撲到張少杰的前一刻，張少杰往旁邊一躲，同時不懷好意地伸出來邪惡的左腳。

“轟！”被拌倒的大塊頭陳魯把院門一把撞飛，院門破壞了路對面的路燈后掉在了地上，那群聚集在路燈下面的狗由于一時口饞而受到了如此駭人的驚嚇，在今后的日子里都沒敢再造訪在它們心中已經建立了殘暴形象的張少杰。

“你干什么？”陳魯從地上一下子跳了起來。

“別搶我臺詞！”

“大哥就是好，給我帶什么好東西回來了？”陳魯滿是塵土的身軀緊貼過來。

“是我自己要吃的……你滾開啦！”張少杰用腳把陳魯支開一個距離，“你今天做什么了？怎么全身是土？衣服自己洗啊，休想我幫你。”

“你猜我找到什么工作了？”

“泥水匠？”

“大哥你一點給我表現的機會都沒有……”陳魯消沉地蹲在陰暗的墻角。

“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在做這個嗎？……那也真是太好了，趁房東大娘還沒從隔壁沖出來趕緊把門修好。”

陳魯仍然蹲在墻角一動不動。

“怎么了？”

陳魯一臉辛酸地轉過頭來，“人家忙活了一天，想吃好吃的，如果大哥能把他手里好吃的東西給我真的事太好了……”

“人家……”張少杰感覺自己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好不好么？”一雙汪汪的淚眼靠了過來。

“……”

“好不好……”嘴唇也靠近了。

“……！”張少杰猛地后退了一步，“可以給你一半，前提是把門……”

“轟！”又是一聲炸響，張少杰感覺一陣勁風吹過，身邊塵土四起。

“怎么啦，怎么啦……”房東大娘抓著濕漉漉的頭發從隔壁沖了出來，她剛剛在洗頭。

煙塵很快降了下來，緊接著張少杰吃驚地發現門在那聲炸響之后修好了，張少杰開始懷疑那聲炸響就是由于陳魯的高速運作產生的。

“沒事，陳魯放了個屁。”

“什……”陳魯的嘴唇被張少杰一把鉗住，他后邊的話全都轉化為唔唔唔的音調。

“這么大的人了，也該注意點。”

大娘抓著頭發回到屋子里，昏暗的光線使她沒有注意到，在剛剛一瞬間，張少杰和陳魯的臉色變得十分嚴肅，他們的視線都注意向黑漆漆的天空。

“你注意到了沒？”張少杰看到房東大娘回到屋子里后小聲地問。

“唔……”

張少杰眼珠上翻看著死氣沉沉的天空，努力尋找那股忽然出現的氣流，“這里的妖氣場干擾太嚴重我沒法感知到它的確切位置。”

“唔唔……”

“什么意思？哦！”張少杰急忙把手從陳魯嘴上放開。

“可以吃了嗎？”陳魯幽幽地問。

“……”

“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