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窩嶺綿延數(shù)百里，因嶺中有不計其數(shù)的天然洞穴而得名，有的洞穴高約十丈，洞內(nèi)有天然形成的怪石林立其間，形成壯觀的地下森林；有的洞穴高不足一米，人彎腰才能進(jìn)入，里面越走越窄，狹縫之間盡管還可以看出有深度，但人已經(jīng)無法在前進(jìn)；還有的洞穴呈現(xiàn)葫蘆形，初極狹，步行數(shù)十步，豁然開朗，這類洞，有的很淺，有的很深，深的即使一群人帶著三天的口糧也無法走到盡頭。上面所說的這些都是外人可以進(jìn)入的，還有一些洞穴，是禁止的，蜂窩嶺四周的居民稱作禁穴或者妖洞，相傳有妖在里面成精。這類洞穴形似一個口腔，直直通向深處，越往里面越黑暗，陰氣森森，令人望而卻步。

深夜，細(xì)雨。蜂窩嶺中部，在山嶺的腳下有一個隱藏在茂密的林木和毒蛇洞穴之間的妖洞，一條細(xì)細(xì)的溪流從洞內(nèi)流淌出來。突然洞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好像有人一下子從空氣中走出來。緊接著，火光一閃，來人點燃了什么東西，在火光可見的范圍內(nèi)出現(xiàn)了一個身材高大的離譜的人類，沒認(rèn)真看會以為是直立行走的灰熊。他穿著紫色長袍，火光來自他身邊的另一個同樣穿著自色長袍的人的手里，那是一把劍，劍身被熊熊的火焰所包裹形成一把火炬。

“確定是這嗎？”大漢問。

一號蹲到溪流邊，一條捕食的花蛇匆忙避開火光竄進(jìn)草叢里。一號舀起了一點水，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從新回到大漢身邊。

“進(jìn)去吧。”

洞穴中充斥著一股腥臭的泥土味，彌漫在空氣中的水汽和冷氣相互作用使洞穴很陰冷，涓涓溪流流淌的脆響輕輕敲擊著石壁，一號和二號的雙腳踩在岸邊柔軟的草葉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火光倒影在水中，映照在潮濕的石壁上。

不知道在洞穴里走了多久，一號忽然示意停下，寂靜的洞穴深處傳出一陣低鳴，似乎夏夜青蛙的鳴叫。聲音很快就消失了，一號和二號繼續(xù)上路，走了很久，又是一聲鳴叫，這次聲源距離非常近，近的幾乎貼著兩人的頭頂。

一號把火炬稍微舉高一點，一個綠色的水塔大小的橢圓形物體出現(xiàn)在火光的范圍里，形成該橢圓物體的物質(zhì)非棉非絮，之所以呈現(xiàn)綠色是因為外面長了薄薄的青苔。

“妖繭，”一號加大了火炬的火焰，整個洞穴被照射的明亮，但是沒有第二個類似的妖繭，“這里還太淺，往深一點找。”

一號繼續(xù)往前，在火焰離開的時候，綠色的大繭里的東西蠕動了一兩下，火光之中，依稀可以看見里面的生物剪影，那似乎是一條長著四肢的魚又或者是長得像魚的人，蜷縮成一團窩在繭里，讓人不禁聯(lián)想到胎中縮成一團的嬰兒。

空闊的洞穴中回蕩著單調(diào)的腳步聲。

“一號，”二號終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我快悶死了，那條魚到底跟你說了什么？”

一號沒聽見似地繼續(xù)往前走，不一會又漸漸停下了腳步。

事情還是早上的時候，他看到孩子在水庫遇險便沖了過去。

水庫里學(xué)校并不是很遠(yuǎn)，一路上過去都是下坡，所以在他橫穿了整個村子跳下圍堤上氣不接下氣來到水庫的時候，那些赤身裸體的臉上掛著淚痕的男孩們竟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魚，魚王’溺水了……”一個孩子終于反應(yīng)過來朝張少杰喊，“魚王”似乎是溺水孩子的外號。

張少杰迅速脫了外衣褲，朝著孩子們指點的溺水位置一頭扎了過去。在進(jìn)入水庫的一瞬間，張少杰感覺周圍的一切失去了光明，高密度的妖氣充斥著水下，吸收所有照射入水的光，在水面之外看來依舊毫無異常。

那些孩子能夠逃離出水面真是奇跡。

“道隨自然，乾坤借法，水明以火心，滅！”

從張少杰的身體自內(nèi)而外擴散出光線，濃稠的黑暗被逼退，黑暗逐漸濃縮在一個古怪的人形上。

——你來的太晚了！

一條長著四肢的魚或者一個長著魚身的人，漂浮在一具男孩的人體的后面。

張少杰控制住自己的氣息，在腦海里問它。

——為什么要奪取他？

——我已經(jīng)成魔了，我的身體在一天一天的腐爛，我需要人來彌補心中逐漸擴大的空虛。

成魔？張少杰看著魚人的樣子，應(yīng)該是在涅槃的時候被某種原因打斷，從妖繭里脫出來。

它身上的妖氣泄露的很嚴(yán)重，但還不至于到成魔的地步，說明涅槃被打斷是近兩日的事情。的確，白塔村的原守靈者元德大師圓寂的那一段時間盜獵團伙趁虛而入，不少的妖在涅槃時活生生被打斷，盜獵者需要的就是涅槃時的妖。張少杰接管白塔村的守靈事務(wù)以來一直在抓緊著手處理，到昨天為止所有半成品妖都已經(jīng)收集完畢，修養(yǎng)幾日后便要送到萬佛寺超度，令其重新涅槃。這只魚人是漏掉的嗎？

——你這樣做于事無補，只會加快成魔的速度。

——我無法改變！

魚人激動地猛一揮手，那個男孩痛苦地上浮了一些，又被魚人拖了下來。少杰知道，時間不能再拖了，即使自己能在水中堅持，但是孩子不行，時間再拖下去孩子即使不是被魚人剝奪身體也會真的溺死。

——我會幫你，我會使你重新涅槃，你不會成為魔，如果你殺了人類，那么就沒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我知道你們，我聞得出來你們身上的力量味道，你們經(jīng)常會有人來看我，我很感激，但是這次你們無能為力，看！

魚人轉(zhuǎn)過身體，它的后背已經(jīng)涅槃到背鰭消失的地步，如果沒有魚的鱗片還覆蓋在上面，與常人的后背無異。但是就在這個后背上，有一條紫藍(lán)相間的血管沿著脊椎暴起在后背上，一直延伸到未消退的魚尾。

——怨念？

所謂的怨念是指在妖涅槃的時受到某種不干凈的東西的影響而使妖靈本身產(chǎn)生惡化，無法成人，也無法成為可以超度的魔，特征是在身體上長出紫藍(lán)相間的多余的粗大的血管，守靈者守則要求：見之既誅。原因：尚未查明，但影響絕對不會是有益的。

——當(dāng)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上已經(jīng)長了這條血管，本來緩緩流動的妖氣變得渾濁和沉重，我的妖繭由于無法承受而迫使我掉落了下來，我掉到了下面的水里，接著我看到了上游漂浮下來的另一個同伴，他涅槃的位置在洞的更深處。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死了，全身都是這種血管，緊接著，從洞的深處傳來了可怕的銅鈴聲，一股怨念從里面涌出來。出于恐懼，我拼死地往外游，我沒有注意到那股怨念是什么時候沒有再追過來的，洞外面正在下著大雨，小溪流到一條更寬闊的溪流里，山洪把我沖到了這里。天亮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這個水庫里，但是我的身體在毫無原因地腐敗下去，我還不想死，我還沒有體驗成為人的快樂，明明只要再過不久就可以完成涅槃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魚人的怨念開始影響到水里，水里的浮游生物變得狂躁不安，張少杰必須用劍氣來抵擋它們混亂的撞擊，但是男孩就沒有那么幸運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一小點一小點地滲出紅色的血液，魚人聞到血腥味也更加興奮起來。

——世界上總是會存在遺憾，為了不遺憾而制造出他人的遺憾，那是對生命的褻瀆。

從張少杰下水道現(xiàn)在快一分鐘了，這一分鐘顯得特別的漫長，待在岸上的人群已經(jīng)火急火燎的，聞風(fēng)趕來的附近的大人中水性比較好的有的開始脫衣服準(zhǔn)備下去營救兩個人，畢竟前幾天下過雨，水面之下誰也拿不準(zhǔn)會是怎么樣的情況。

“快看，快看，水面有人上來了。”

人群里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到水面上。一陣泡泡之后，一個濕漉漉的人頭浮出來，緊接著張少杰的肩部以上全出來了，在他的左臂上勾著一個人，是那個溺水的“魚王”。人群開始?xì)g呼開始拍掌，幾個大人跳下水去接應(yīng)他。到岸邊的時候，不知道多少只手伸出來幫忙把張少杰和孩子拉上岸來，干衣服馬上披在張少杰的身上。

“快救孩子。”

男孩剛救上來的時候昏迷不醒，好在那幾個水性好的大人懂得一點溺水急救的方法，雖然不是很專業(yè)，孩子終于是醒了，隨后既被送到山下的小診所，后來聽說是沒事了。張少杰也因為這事聲名大噪。

據(jù)安全在岸邊的孩子交代，他們本來是為了不想拔草一起爬下操場的段坡到外面。然后那個外號“魚王”的孩子就提議說去水庫游泳，到了水庫一看，前幾天由于大雨水庫的水十分渾濁，其中幾個孩子就不想下去了。“魚王”的水性是村里的孩子中有名氣的，沿河捕魚的人都知道這個孩子，他能夠徒手潛入河底抓五公斤的大魚在白塔村人盡皆知。“魚王”看到那幾個孩子不愿意下去就很不滿，就嘲笑他們，并且擔(dān)保如果出事自己一定會救他們的。孩子們沒辦法只好和他一起下去。剛開始還好好的，大家開始慢慢放松警惕，玩得歡暢起來，接著，有個孩子大叫說自己的腳被什么扯住了，慢慢的就開始掙扎著往下沉。“魚王”一聽，馬上潛到水里去看看，不一會兒，他上來了，臉上的古怪，他只是說了句：“快回去！”大家感覺不妙，就開始往岸上游，不停地有孩子感覺腳被什么扯住了，“魚王”不停地在他們身邊游來竄去，拉住他們，他們只看到身邊不停地有水花打過來，然后腳下就不感覺到扯了，就這樣他們終于安全到了岸邊，但是他們回頭看的時候，“魚王”自己像是被什么東西扯住一樣一邊掙扎著一邊往下沉，岸上的急忙撿起身邊能夠得著的木板之類的東西扔給他，誰卻也不敢下去。正當(dāng)他們心急如焚的時候，張少杰就沖到水庫了，連他們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一號講完了，洞穴里又恢復(fù)了寂靜，二號四十五度角仰頭沉思著。

“那只半成品魚人可能就是看中了‘魚王’的好水性才放過其他人。”

“可能吧。”

“后來你把它怎么樣了？”

“我在水里燒了它，即使殺了它，身體沒有消失也有可能成鬼。”

“也是，生前無法成人，死后再化作怨鬼痛苦地游蕩，哪一天不知道碰上我們的人還是得被消滅，早一點安息或許會好一些。”二號難得感慨地說，“那個小莉……”

“噓！”一號打斷了二號的提問，他看到了岸邊的什么東西。

魚人的尸體，全身都是紫藍(lán)相間的血管，腐化的相當(dāng)嚴(yán)重，上面爬滿了白白肥肥的蛆蟲。

“腐爛成這樣，連鬼都成不了。”二號說。

“看這些血管，惡化的很嚴(yán)重，怨念非常強，足以把它折磨成這個樣子從妖繭里脫落出來。”

“這么強大的怨念我們能不能抵擋得住？”

“我也不清楚，可能連源頭都不能查清楚。”

“現(xiàn)在怎么辦？退出去稟報上級嗎？”

“繼續(xù)走走看。”

“就猜到你會這么說。”二號輕快地跟上去，頭差點撞上旁邊的鐘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