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過于的疼痛，一瞬間，烏發變成白雪，還有他的手和腳……

“已替你換了金屬手腳，”一雙手撫摸著他額頭，一把高冷的聲音盡量放溫柔地說，“你……你還好嗎？”

他睜開漆黑的眼，看一看手，又看看坐在他身邊的人，說：“你就是那坨龍……是嗎？”

“我叫含章，復姓東方。”

“呵，呵，呵，宅心仁厚……悲天憫人……呵呵的公主大人……”大鱉扭過臉說，“你想怎么處理我，煲龜肉湯？要不，就是龜板膠，煮爛了，還能拿去占吉兇，是你說過的話，果然，我果然就是這種東西！”

“什么公主啊！”含章嘆一口氣說，“你昏迷期間，聽到什么鬼話？”

大鱉呵呵地說：“不錯，簡直就是鬼話連篇……那個地方……只有鬼……無數的荒魂，告訴我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別再假惺惺的，那個女人還不是你派過來……我畢竟是從地府爬回來了……”

他扶起身子，尖銳地說：

“是不是？論祖宗，我不過是你們實驗室培養基第多少代，而你是冷艷高貴的外星人，是這個星球的締造者，如果不是我變異出解毒的血，還有可以撐天地的手腳，你就視我如草莽？你假惺惺救我兩次，不過是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我曉得，你們這幫人！”

含章作了一聲噓的動作，沒想到大鱉甩開他的手說：“什么說不說的，敢做，為什么不敢認？”

“……”含章沒有理會他，反而給他蓋好被子，雙手一揮，確立一個獨立屏蔽空間，只聽窗外綽綽是人影移動，一個女子打開這房間房門，自言自語地說：

“沒有人，太好了……”

一個金發男子隨即進來，他環視四周，藍眼睛收縮一下說：“確實是……暫且一避吧。”

大鱉驚訝地看著他們，又看了看含章，低聲說：“是看不見嗎？”

“……我用了法術，表面上我們四人同處一室，實際上我們分開兩個空間，獨立存在，所以他們看不見我們，但我們看得到他們。”含章淡淡地說，“夜深過來，鬼鬼祟祟，一定是有秘密要事，別聲張……”

那金發男子從口袋中，掏出一枚葫蘆娃說：“既是德瑟特曼造的孽，自然是德瑟特曼負上責，這是他精心雕琢的套娃系列，長寬龐大且厚實，讓你暫住，再好不過。”

女子搖搖頭說：“這娃娃，是你偷的……我不知道是否安全……萬一給他發覺，娃娃一定棄之不用……難道要我拿一族人的生命去賭？”

男子笑了笑說：“不用賭，你是知情的，這娃娃的后門系統，你一早就破解了。”

“你！你是如何得知我在各地后門，安插程序。”

“不止是你……”男人搖頭說，“某個大人，也是做了相同的事，只是他的文件較小，不易察覺，一旦發現，卻是想刪也刪不去，比起你一族之私，我更想那位大人會成功，因為正是那個小裝置，救活多少小精靈。”

沒有瞳孔的藍眼珠，盯緊那套娃，他悠悠地繼續說：

“你嘛，反正你心中也明白，這個世界的游戲規則，是誰定的？”

“對，明明一路以來，最誠虔的人是我們！為什么偏偏拋棄我們！”那女人哈哈地說，“最后淪落到去那般寒冷的廣袤山河，與那個水星罪人為伴，我汲汲營營，費盡苦心，原來也不過如此！哈哈，以后我定讓他們愧疚于我！讓他們遵從我所寫的說明書所走，拜倒在我族腳下，貴公子，你究竟是誰……為什么……你這樣清楚？難道，你就是總公司派來的那一個人？”

（“他？不是那個叫列巴的小精靈嗎？”）

（“哎，一坨龍，你口碑還是不錯的嘛，那么多人保佑你馬到功成。”）

（“閉嘴！每一次說話就有靈力波動！會給人察覺！”）

“誰！我感覺到附近，是不是有人！”女子心神不定地四處張望，“不行……我很擔心……”

“你這樣聰敏，難道不知道‘留得青山在’的道理？時間也不多了，”貴公子嘆一口氣，撥開套娃說，“商機瞬息萬變，豈容猶豫？”

女子點頭，背緊自己的女兒，主動縮小，走入套娃之中，合上。

安靜了一秒鐘，見到金發男子略有不安地走來走去，含章與大鱉多少有點忐忑，幾疑是他發現了他們兩人的存在，頓時一定不好收拾。

“小娃娃……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她住在你這兒……她利用人，利用詹姆，干了很多借刀殺人的事情，雙手沾滿的罪，與我相比，也不知道誰比誰多，不過，不過，她身上有很多聰明絕頂的人才，如果你可以善用的話，一定會成為一個聰明的孩子，那個時候，你就可以保護更多更多的小精靈，不至于讓它們顛沛流離，成為荒魂。

（一秒變聲了……從沉穩冷傲高貴的男聲，變成了天真無邪逗小孩般的柔性聲音呢，大鱉捂臉說，那男人是不是當配音的？噢，我要學習他一秒變臉的功夫……）”

“小娃娃你會寂寞嘛，我把你姐姐們都偷出來了，她們都會陪你的，你的膚質比你姐姐們差多了，那個機械師，一定當是你只是一個厚盾牌，基礎不好，后天來補，所以我才會給人才給你。”列巴走來走去，走到含章目前所站的地方，含章本來決定坐在椅子上，沒想到列巴搶先一步，占了小板凳，沒辦法，列巴這樣坐立不安，唯有暫時避入床上。

（喂……好吧，別瞪我……又不是我自愿的）

“小娃娃，你今晚，想聽什么歌？我唱給你聽好了！還要跳舞，聽大人物說，孩子要從小培養，才能增長文藝修養，我以后就天天來。”

（不要吧……用不用這么盡力地培養文藝修養啊……以后立志讓小娃娃當文藝青年嗎？算了，施展入定大法，兩耳不聞窗邊事……）

說完，列巴將三個套娃，小心翼翼地擺在桌子上，自我陶醉般地練習歌舞，兩個人，就像看了一通宵的電視劇，而且遙控器還不是在自己手上，當晚，自然是一夜無語。

直到第二日清晨早餐過后，大鱉一直也沒有說話。

安靜，仿佛可以聽到吊滴，慢慢滲入大鱉的血管中的聲音，人形的他與剛認識的他不同，變得毫無血色，不僅是頭發，連皮膚的質地也逐漸蒼白起來，東方含章抬頭，眼神流連在斷肢上與機械四肢上，幾次想打破寧靜，都好像吞下語句一樣欲說還休，倒是大鱉嗯了一聲說：

“害怕嗎？我現在算得上是體無原膚，也許比昏迷的時候可怕萬倍吧……”

“嗯……還好吧，我以前是學醫的，倒有上過解剖課，也實習過，倒不覺得有什么……但是怎樣才能更好安慰人，更好對著病人說話，我覺得，我永生也學不會……”

他環視四周，甩一甩沉重的機械四肢，說：“外星人的醫學水準已經到這個地步嗎？與你們相比，我生存的地方相當于細菌廝殺場吧……怪重的，不習慣，我是不是再也沒有辦法變成大鱉的形態了？”

“對不起……”

“好！以后不準叫我大鱉就是！坦白吧，我有多少價值，等待你發掘呢？飼養我，給予食物，只是因為想要我的血？抑或在你看來，我奇貨可居，難怪你派人過來……想我諸葛神機妙算，怎么也猜不透上天深意，不知道閣下你還要利用我到何年何月？”

“在你心中，是這樣想嗎？”含章淡定地看著他漆黑的眼瞳說，“隨便你怎么說，生活總是有些事，對不起某些人，或者是利用某些人，至于你……我只能盡量和你陳述現實，以當時的情況，我也不愿意看到我的毒血在屠殺無辜的人，你能解毒就最好，這一切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不管你是否原諒我，或者是視我為十惡不赦的壞人，或者是難以相處的外星人也無所謂，反正我都會用我的號給你最好的治療，你的傷病一好，我就立即送你回去。”

“怎樣回去？”

東方含章從袖中取出一條鑰匙說：“這是可以回去你們生存的那個世界的鑰匙，我整理過資料，察覺你當時失去四肢后，血液流淌在神州，眾族不管是沾染上，抑或是飲用，均可化毒，復原成正常人型，為了區別，我將空間劃分了，當然，我會負責地將你送回安全的駐扎地，從此，就別過了。”

“這樣自以為是擔起責任，就可以減低對我的愧疚嗎？”大鱉冷笑說，“你也真是天真，插手一只大鱉的生活，剝奪了大鱉的四肢，還放生大鱉到一個自以為是的安全地方，甚至也不考慮大鱉無法變回大鱉，你以為這就是造福嗎？這是作孽你知道嗎？難怪那大磁石非要咀咒你……你也是……”

“咀咒？”

正說著，窗外一聲清脆的鳥鳴聲，含章抬頭，起身說：“等等！我晚上再找你，你好好休息。”

噢，大鱉露出玩味的笑容，搖搖頭，聽到門外輕聲說：

“怎么，BOSS你住院，我帶了BOSS你的常用儀器過來，哎呀，BOSS，你的血還在流啊……真是沒有問題嗎？聽說是突發性崩裂大出血？不得不更換器官？……還有手腳潰爛，幸好發現得早，不然會有破傷風啊……但手腳都保不住，需要移植人工手腳什么？”

“聽誰說的？才沒有這么嚴重！只是吩咐我多休息而已……”似乎含章在笑說，“別碰那血，不過，你做得很好，我需要住院多日……”

“……真的？但是剛剛主治醫師見到我的時候吩咐這，吩咐那的，還一面凝重地交代雜七雜八的，我以為……哎，君安大人很擔心你……不過她被監察部部長纏著，沒辦法過來……但前輩強調自己醫術很好，如果術后需要管理，BOSS可以完全交給她處理，一定妥妥的！”

“醫生叮囑我不要見客，而且，我的病情是禁忌，不準與外人宣張！特別是君安！”似乎頓一頓說，“畢竟，我們要尊重現在主治大夫的決定，不是嗎？”

“哦……難怪BOSS你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我明白……那種感覺一定是很痛苦……我了解！嘰……我不說……”

隨著聲音越來越遠，躺在病床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臟：

原來……自己這么嚴重嗎？手腳刀傷處開始潰爛……從此，他就只有頭與軀干是原裝的嗎？

不知道病情時，總有點忐忑，但當知道自己病情之后，那只大鱉覺得……總算可以好好感受一下全新的自己，以及全新的世界，

但在此之前……他暫時無法原諒那坨龍。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