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了。

他們的印象中，威爾森國王對于一直戴著這個面具的解釋，是因為臉上有難看的疤痕，所以就一直遮掩著。可他們絕對沒有想到，原來在這張面具下，不但沒有一丁點的疤痕，反倒皮膚光滑如鏡，五官精致動人。而他們更加想不到的是，這位一直以來掌握新維吉亞王國最高權(quán)力的威爾森國王居然是一名年輕的女孩子。

塞拉最先反應(yīng)了過來，尖叫了一聲之后，連忙蹲下把面具撿起，慌慌張張地重新戴上。

謝楓默默地看著塞拉的動作，淡淡問道：“難道你就真的決定要用假面過過一輩子么？難道你就沒想過要做會自己么？”

謝楓的話使得塞拉嬌軀一震，呆立當(dāng)場。

趁塞拉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謝楓就對著眾人大喊：“各位，我有事宣布！正如你們現(xiàn)在所看見的，維吉亞王國的威爾森國王，‘他’實際上是一個女孩。她叫塞拉，是我很久以前就認(rèn)識的一名同伴。同時她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名字：薇雅公主。雖然她是假國王，但卻是真王裔！”謝楓把關(guān)于塞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對著在場的上千號前來參加宴會的人說了出來。

雖然這里有上千人，但卻異常安靜，安靜得由始至終只有謝楓一個人在說話。

他們托著食物的手一動不動，都如同被施了定身術(shù)般，等待著謝楓把這段傳奇的故事講完。

謝楓最后講到：“現(xiàn)在，我認(rèn)為，她不應(yīng)該繼續(xù)偽裝下去，她應(yīng)該用自己本身的身份活下去！時間已經(jīng)見證了塞拉是一名好國王，她帶領(lǐng)著維吉亞走向了富強。而今后，她是否可以繼續(xù)當(dāng)一名好國王，這就得看大家是否有男權(quán)至上的腐朽思想……”

“你做什么呢！”塞拉也終于反應(yīng)過來，急得滿臉通紅，粉拳不斷敲打在謝楓身上。

謝楓對塞拉認(rèn)真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回自己，僅此而已。”然后，不管眾人有什么反應(yīng)，拉著塞拉的手，道：“走，跟我來！”說完，就帶著塞拉，在眾目睽睽中消失在黑暗當(dāng)中。

……

狡黠的月光綻放著迷人的光，漫天的雪花混淆在斑駁的星空中，世界一片祥和安寧。

在蘇諾近郊的一個小山坡上，塞拉累得微微喘著氣，埋怨道：“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謝楓停下了腳步，回頭笑道：“我只是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而已。”

失去了篝火的庇護，塞拉覺得有點寒冷，摩擦了下小手，道：“沒人的地方不是多著么？找個有火爐的地方靠著也好啊，偏要來這里喝冷風(fēng)啊？”

謝楓笑了笑，取下了自己的披風(fēng)給塞拉披上，雙手輕輕地搭在了塞拉的肩上，四目相望著。

被謝楓盯著好一會，塞拉覺得有點尷尬和害羞，扭捏了一下，就要掙脫。

謝楓道：“誒，別躲。這披風(fēng)我不摸著的話就會消失了。”

塞拉咬了咬嘴唇，小聲道：“找個借口也不會找個靠譜點的……”不過還是停止了掙扎，乖乖地站在原地。

氣氛沉默了一會，塞拉小聲問道：“你帶我來找這么一個沒人的地方……想做什么？”

謝楓支吾了一會后，道：“不做什么……就是想好好跟你呆在一起。”

塞拉把頭別了過去，避開謝楓的目光，道：“以后不是有的是機會嗎？為什么這么突然選今晚……剛還開著宴會呢……”

謝楓嘆了口氣，小聲道：“只怕過了今晚之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句話雖然說得小聲，但依然被塞拉聽見了。

塞拉瞪大了眼睛，不解道：“為什么？”

謝楓忙笑道：“不，沒什么……我亂說的……”可是在塞拉如同拷問的目光之下，這次輪到做賊心虛的謝楓不斷回避著塞拉的目光。

塞拉小心問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謝楓立即答道：“別瞎說。”

“別騙我。”塞拉道：“我再問一次，你是不是要走了？”

謝楓沉默了良久，心想今晚不就是為了跟大家告別的么？于是坦然回答道：“是的。”

聞言，塞拉眉頭一皺，道：“去哪里？”

“回家。”謝楓認(rèn)真道：“回我自己的家，以后再也不回來卡拉迪亞了。”

塞拉先是心中一痛，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略驚喜道：“所以，你把我真面目揭穿了，是為了讓我當(dāng)不成國王，然后跟你一起回去？真、真的是，我、我什么時候說過要跟你回、回家了……”說到后面，塞拉表現(xiàn)得既緊張又興奮，開始語無倫次了，雙手在胸前摩來擦去，似乎不知道該放哪兒。

謝楓一時語塞，當(dāng)眾揭穿塞拉面目的目的僅僅是想自己臨走之前讓塞拉不再假裝成別人，埋藏著自己，卻被塞拉誤解了。

“我……我還有好多東西得收拾呢……別、別誤會！我可沒說過要跟你走的……呃……那個，什么時候出發(fā)啊？”塞拉小心翼翼地看著謝楓。

謝楓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身子開始發(fā)抖。

塞拉驚道：“怎么了？難道又不舒服了？啊，你剛醒來就不應(yīng)該出來吹風(fēng)的……”說著，伸手就要去攙扶謝楓。

“不……”謝楓伸手把塞拉的手抓住，沉默了一會，終于下定了決心，說道：“我要回家……一個人回去……”

“嗯？”塞拉似乎沒有聽清，問道：“你……說什么？”

謝楓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后鄭重說道：“明天，我就要離開了。離開卡拉迪亞，甚至是離開這個世界。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來自更遙遠(yuǎn)的地方……我很難跟你解釋這個地方是在哪里，反正這個地方目前是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到得了的地方。我要回家了，明天就走，走了之后，再也不回來了。以后，你……多保重。”

說完這些，謝楓的心既像是如釋重負(fù)般松了口氣，又像是如坐針氈般忐忑不安，靜靜地等待著塞拉的反應(yīng)。

聽完謝楓的話，塞拉也是安靜地站在了原地，既沒有大哭大鬧，也沒有勃然大怒。出乎預(yù)料的，塞拉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個字：“哦。”

氣氛尷尬到極點。

謝楓不斷搔頭弄耳，原以為這段話說出來會引起一連串的追問，所以謝楓才特地選擇了這么一個安靜沒人的地方對塞拉坦白一切。而依照目前來看，似乎該說的也說完了，這次談話可以就此結(jié)束，繼續(xù)回到宴會上吃喝。

正當(dāng)謝楓忍著遺憾和心痛，想要說出“再見”時，塞拉道：“你特意叫我出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

塞拉低著頭，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cè)，看不清她的表情。從語氣上來判斷，塞拉此時的心情應(yīng)該是平靜的——至少表面上像是。

謝楓嘆了口氣，道：“是的。”

塞拉繼續(xù)問道：“你要回去了，并且不再回來了。所以特意今晚把我叫出來，告訴我這些？”

謝楓又嘆了口氣，道：“是的。”

“我……”塞拉的語氣漸變，顯得低沉而嗚咽：“我還以為你想向我求婚的……”

“什么？”謝楓一下沒聽清塞拉的話。

“知道嗎……”塞拉微微抬起頭來，她的雙目緋紅，淚眼盈眶，用一種幾近是虛弱的哀求的語氣說道：“我還以為你今晚特意把我叫出來……是想向我求婚的……仗打完了，你也回來了，大家暫時都不會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情要急著辦的，我還以為這個時候大家能過上幸福的私人生活……當(dāng)你剛才當(dāng)眾宣布其實我是女生，然后又急著把我拉走的時候……在那么一剎那間，我真的以為你想向我求婚的……”

淚水劃過了少女的臉膛，滴落在薄薄的積雪上。

塞拉用那被凍得發(fā)抖的嘴唇繼續(xù)說道：“我真的是這么以為的……誰知道，原來一切都是我的幻想……不著邊際的幻想……你知道嗎，我很貪心，今年我的圣誕愿望有兩個。第一個是希望你能快點醒來，第二個是希望你能永遠(yuǎn)留在我身邊……也許是圣誕老人為了懲罰我的貪心，他在把我第一個愿望實現(xiàn)的同時，卻徹底粉碎了我對第二個愿望的可能性……”

塞拉的雙手抬起，捂住了臉，低頭開始低聲抽泣著。那雙無力的肩膀，微微抖動。

“對不起……”沉默了好久，謝楓說出了這么一句完全不起任何作用的話。

看著依然在哭泣的塞拉，謝楓伸出了手，想要幫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啪！”

“滾開！別碰我！”

塞拉一掌甩開了謝楓伸過來的手，對謝楓咆哮道：“你給我滾！給我滾遠(yuǎn)點！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現(xiàn)！”說完，沒等謝楓有所反應(yīng)，塞拉就掙脫了謝楓，轉(zhuǎn)身狂奔。

“塞拉！”謝楓大喊一聲，抬起腿就要上前去追。

就在這么一瞬間，謝楓想起了當(dāng)初賽西莉雅離家出走時，李巫對自己說過的話：“你現(xiàn)在去挽留她的話，她以后挽留你你怎么辦？”

謝楓如果做好了必走無疑的準(zhǔn)備的話，此刻追上去還有什么意義呢？豈非徒增塞拉的痛苦？

但若謝楓不走的話，難道自己真的要一輩子留在這個并不是真實的游戲世界么？真實世界的那頭，自己還有家人，還有自己的人生。這個世界雖然看似真實，但卻僅僅由數(shù)據(jù)構(gòu)成的虛擬世界。

然而，即使如此，當(dāng)塞拉轉(zhuǎn)身離去的那一瞬間，謝楓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如果這個世界真是虛擬的話，那為什么塞拉所表現(xiàn)出來的反應(yīng)，會讓謝楓感覺如此真實，如此難受呢？

自己又該如何選擇？

此時塞拉的背影已經(jīng)漸漸遠(yuǎn)處，如果現(xiàn)在去追的話，還能挽留。但是，如果去追的話，就代表著自己要永遠(yuǎn)留在這個世界了。

李巫留給謝楓做最后思考的時間是一個晚上，實際上謝楓要作出最后決定的時間目前只剩下短短的幾秒了。

在這幾秒鐘內(nèi)，謝楓就要作出決定，追，還是不追。

追？還是不追？

在這里建立的各種深厚感情，以及真實世界中的各種羈絆，到底哪個，才是更可貴呢？

塞拉的背影已經(jīng)越來越小，謝楓思考的時間，只剩下最后一秒了。

追？還是不追？

……

西元1261年12月25日，圣誕節(jié)，卡拉迪亞。

清晨的太陽微微露出了輪廓，昨夜的浪漫積雪漸漸融化。

在蘇諾一條冷清的巷子里，盡頭有一家生意從來就沒火爆過的破舊酒館。

謝楓推開了酒館的門，里頭散發(fā)出一陣霉味和酒酸味，預(yù)示著這家酒館的檔次。

酒館的老板趴在柜臺上呼呼大睡，聽到開門聲后連理都懶得理，皺了皺眉眉頭后，換了個姿勢繼續(xù)趴著睡覺。

在這家低檔得令人發(fā)指的酒館，此時有唯一的一名客人。

一個名叫李巫的干瘦男子，捧著酒杯喝著最后的半杯酒。

“你挺準(zhǔn)時。”李巫看著謝楓，笑著道。

謝楓只是點了點頭，并沒有回話。

“做好了決定了吧？”李巫問道。

謝楓依然只是點了點頭。

“沒有猶豫？決定不再改變，并且相信絕不后悔？”

這次，謝楓沉默了好久，終究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巫微笑著放下了已經(jīng)空了的酒杯，站起身來，拍了拍謝楓的肩膀，道：“那好，告訴我，你的決定是？”

謝楓看向李巫的雙眼，咬了咬嘴唇，然后深深吐了一口氣，似乎下了一個非常大的決定般，認(rèn)真對李巫道：“我決定了，我要……”

晨曦的第一縷陽光終于照進了窗戶，灑在這家破舊的酒館中，灑在了酒館老板的臉上。

酒館老板不滿意地發(fā)出了一聲悶哼后，終于從柜臺上爬了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起床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