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技場的西閣設有一些客房,專門用來給那些守擂的,以及前來打擂較技的江湖人士居住。大多時間里,尤其是到了深夜,整個西閣都靜悄悄的,以至于整個閣樓都能聽到打呼嚕的聲音。
朱武九已經在此守了近兩個月的擂。共迎戰了二十八位前來挑戰的人,這讓他賺了不少的銀兩。畢竟每贏下一場都要比前一場拿到更多的錢,直到敗下擂臺。守擂畢竟是件很累人的事情,所以每晚他都睡得很香,呼嚕聲也顯得特別的響。
不知何時,朱武九的床前多了一個站立著的人,一身黑色夜行的裝束,正緩緩地抬起右手。
能夠撐到現在而沒有敗下擂臺來,朱武九當然有他的能耐。若是有人以為他的呼嚕聲越大睡的也越死,那就注定要犯錯了。
呼嚕聲依然沒有停下來,朱武九卻突然間睜開了眼睛。
朱武九心里面十分明白。本來蒙住面部的人便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人,更別說是三更半夜面蒙黑布站在別人床前的人。他猛地掀起被子罩向了床前的蒙面人,快速地從床頭躍向地面,腳一著地便轉身向床前望去,卻并未看到人影。雖然對自己的速度有很大的自信,但此刻心中卻不由大驚!就要往前躥去。
“嘭”的一聲,身體突然飛起并在撞上了墻面,接著又摔倒在地。朱武九吃力地翻轉過身來,口中不住往外吐著血,他用盡全身僅剩的力氣抬起胸想要看清楚那個前來殺自己的人到底是誰,結果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就又躺了下去。
花三在屋子里面轉了一圈,接著又蹲在尸體前仔細觀察了好一會,最后搖了搖頭走到屋外。
“看好了!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進。”花三對守在門口的場衛吩咐了兩句,便轉身離去了。
花園內的一座水池旁,花殺正在喂魚。花三抱臂站在一旁笑看著池中爭食的游魚,臉上帶著幾分無奈。大約過了盞茶的功夫,花殺直起身來隱去了笑容,肅然問道:“你認為有幾種可能?”
“就目前來看,只有可能是仇殺,或者是雇兇殺人。在之前的四十九天里,他一共和二十八人交過手,輸在他手上的二十八人中有四人受重傷,十七人受輕傷,卻并未有人丟了性命。要說雇兇殺人的話也就是那四名被重傷者有嫌疑。若是仇殺,照屋內的打斗情況來看,兇手要殺朱武九并不費什么力,所以不存在等待時機下手的說法。說到可能,那就是仇家最近才剛剛入城,否則不用等這么久才來殺他。”花三將目光從水池中收了回來,認真說道。
“那么你是不是已經有了一點頭緒?”花殺點了點頭,笑著問道。
“也說不上什么頭緒,我只是聽說最近城里多了兩位比較特別的外來人。一個姓浪,另一個則姓白,行蹤又讓人摸不著底。不過……我不認為兇手是那兩個人”花三說到最后停下來猶豫了一下。
花殺沉默了少時,扭頭看了一眼花三,悠悠說道:“我既然選擇了你讓你管理競技場,這事你就自己看著處理吧。”
“我明白了!”說著花三彎身撿起一粒小石子,丟向了池中的魚群,看著四下逃竄的魚兒哈哈笑了起來。
待花三離去后,花殺抖了抖衣袖,步履緩緩地走進了花園深處的一間小廂房。
“花影,你對此案有什么看法?”花殺端坐在椅子上開口問道。
屋角處的一張草鋪上面坐著一個戴著兇惡面具的灰衣人,此刻正靜靜盤坐著,聞言后沉思了片刻方才開口。
“我和花場主的想法相差不多,但我認為朱武九十有八九是被那兩人中的一人所殺,與之前死在客棧的西狄二丑很可能是同一人所為。死去的三人皆是命喪于空手,正好也從未有人見過那倆人佩戴和使用過武器。但是這也只是我的猜測,并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指明是誰。城主可有什么吩咐?”
花殺面色陰冷,沉聲道:“從今夜開始,你只需去盯著那個姓白的,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看清楚了回來告訴我。至于浪輕輕就先別管了,上次夜間潛入偷聽我與你的談話的白影應該就是他了,找空我會親自去見見他。”
說完后花殺就直起身離開了廂房。
“場主!”守在屋外的場衛們看見緩步行來的花三恭敬地大聲喊道。
“可有人來過?”
“沒有!”一名場衛回答道。
花三走到屋口停了下來,“若是有人前來查看,立刻去東閣通報我一聲,在我趕來之前先讓他在屋外等著。”說完花三又離開了。
整個競技場共有東南西北四閣,分別位于這四方,而較技打擂的地點則設在被四閣包圍著的一塊空曠場地上,距西閣最為靠近。東閣是場主生活居住的地方,同時也是接待貴賓的地方,算是競技場的主閣。
東閣的迎賓屋內,花三正緩緩地來回踱著步子,面色凝重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又像是在等人。忽然間,花三神色一動就要轉頭朝門口望去,卻聽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酒樓一別,想要飲酒卻再也找不到伴。花兄別來無恙!”
只見門口站著一白衣年輕男子,正滿面笑容地望著自己。
花三見到來人,哈哈笑道:“上次匆匆一別,我還以為浪兄已經離開了霞爾城,今晚一定要好好喝上兩壇。”
“現在就喝都沒問題!”浪輕輕走到桌旁拉開椅子笑著坐了下去。
花三聞言不禁啞然一笑,頓了頓道:“浪兄來此應該不是只為喝酒,可有什么需要花某效勞的?”
“花兄難道不是在等我嗎?”
“浪兄說笑了,花某又不是諸葛神算,哪有事先料知他人行蹤的本事。”花三笑道。
“假若今日我并未出現,花兄是不是會認為浪某便很可能就是那個殺人的兇手?”浪輕輕眼中帶笑。
花三略微遲疑了一下,神色一正,說道:“實際上在這城中隨便抓一個人出來,都有可能是兇手,除了我自己以外,每個人都可能是兇手。而如果站在你的角度,可能就變成了除你以外,其他每個人都可能是兇手。所以不管浪兄今日會不會出現,在找出真兇之前,浪兄都是嫌疑人之一,不過我更相信兇手不是浪兄你。”
浪輕輕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說道:“不論兇手到底是誰?今晚只管好好喝酒。況且我今日也并非是為了擺脫嫌疑才來的。”
這時,外面傳來急促地腳步聲。兩人一同看向了門外,只見一名場衛正急匆匆地向屋子跑來,似乎有事前來稟報。
“你猜會是誰?”場衛離開后,花三扭頭沖著浪輕輕一笑,說道。
“我猜我認識那個人,而且在你心里面,他的嫌疑比我還要重。”浪輕輕嘴角一揚,認真地說道。
花三哈哈大笑起來。
“去看看就知道了。”
西閣,其中一間最大的屋子前面,正站立著五人。其中穿著同樣服飾的四人是競技場的場衛,另外一人則是位一身黑衣打扮的青年男子,正一臉淡然地抱胸而立,聽著其中那名氣喘吁吁的場衛說著什么。場衛說完話便退到一旁不再吱聲,黑衣人則是面露微笑,一動不動地停在原地等候著。
不消片刻,便聽四名場衛口中喊道:“場主”。黑衣人慢慢扭過頭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浪輕輕和花三走到黑衣人近前先后停下了腳步,誰也沒有開口。場面一時間靜了下來,那四名場衛見到這種狀況俱是大眼瞪起小眼。
又過了短暫的幾個呼吸。
“我們又見面了!朋友。”浪輕輕忽然開口對黑衣人說道:
“其實我并不怎么愿意見到你,朋友。”雖然面帶著微笑,白小黑的語氣卻是很淡,聽不出絲毫喜悅來。
“原來浪兄和這位黑衣兄早就已經認識了,這樣更好!多一個人喝酒也多一分快樂。”身為主人的花三終于開口說話了。
“在下并不喜歡喝酒,多謝花場主好意!”
對于白小黑的回答,花三似乎有些驚訝。不過表情一閃即逝,隨即打了個哈哈掩飾過去。
“朋友想要看便進去看吧,我競技場向來都是敞開大門對外待客的。浪兄也一起進吧,或許兩位還能助花某破了此案。”
花三沒有再多說什么,對著守在門口的場衛一揮手,便帶頭向屋內走去,場衛推開門后即閃向了一旁。
“尸體自從被發現后就一直沒有被移動過,里面的東西也沒有動過。請便!”花三看了一遍屋內的情形,開口對二人說道。
浪輕輕聞言未動,只是隨意地轉頭看起了屋內的環境。白小黑面容一肅,邁步走近尸體并蹲了下去。
“他的尸身應該被翻動過了吧?”白小黑看了兩眼之后突然開口說道。
花三微微一笑說道:“不錯,我曾翻看過,卻并未移動。”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白小黑小心地將尸體側翻了過去,后背的棉布衣顯現出深深地血掌印。半柱香之后,白小黑在窗前停住了腳步。
“花場主確認屋門一直是緊閉著的,且門鎖沒有任何異常?”
“不錯!今晨我得到場衛的稟告便立刻趕到了這里查看了一遍,也詳細詢問過發現這里情況的那兩名場衛,他們是在巡查時沒有聽到往常的呼嚕聲覺得奇怪才推了推門,結果發現門是虛掩著的,于是進屋一看,就發現他已經死了。朋友應該剛到此地不久,為何對這起兇案這么好奇?”
“我不太喜歡回答別人問題!”
“你就不怕加深自己的嫌疑?”花三開口笑道,。
白小黑冷冷地瞥了一眼花三,抬起腳向外走去。
午時,競技場東閣。
“浪兄認為他是個什么樣的人?”花三端著酒杯開口問道。
“不是壞人。”浪輕輕舉起筷子,口中答了一句。
“你說他到底會不會喝酒?”花三飲了一口酒,眉頭皺了起來。
“他當然會喝酒!而且很可能比你我都更能喝。”浪輕輕說話的時候頭都沒有抬,只顧著夾菜往口中送。
“那他為什么不愿意留下來一起喝酒?而你卻從來不拒絕別人的邀請?”花三突然放下手中的酒杯,雙眼盯著浪輕輕怪聲問道。
“他為什么不愿意留下來與我倆一起喝酒我是不知道。而我從來不拒絕別人的邀請,是因為我總是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來拒絕別人的邀請。”浪輕輕仰首一口飲盡杯中酒。然后注意到了面前之人的異常,于是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竹筷,與桌對面的人對視了起來。
花三的面容先是一陣扭曲,忽然又開口問道:“三娘找你到底是因為何事?”
浪輕輕剛拿起筷子準備伸出,聞言一滯。
“貂三娘嗎?倒也沒什么,她讓我幫她辦一件事情,說什么事成之后便以身相許,隨我浪跡天涯。”浪輕輕口中說著,一邊又開始動起筷子。
花三狠狠吸了一口氣又輕輕吐了出來,拎過酒壺替浪輕輕斟滿杯后再將自己的酒杯倒滿。然后吃了一口菜又飲了一口酒,方才漫不經心地對浪輕輕問道:“那你又怎么說的?”
“我還沒想好。只是答應了先幫她辦事,至于如何報答?事成之后再說。”
“她讓你替她做什么?”花三一臉急切地追問道。
“你很想知道?”浪輕輕忽然停了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沒什么。”
花三笑著舉起酒杯說道。
“那就繼續喝酒。”浪輕輕對花三舉了舉酒杯。
花三喉嚨咽了咽,面容瞬間閃過一絲悔意。沉默了片刻后剛欲開口,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望著來人,花三的臉上又恢復了正常的表情。
“花場主!我家場主請您今晚至牧場一聚,有事相談,還望花場主勿要推拒。”一位青袍中年男子垂首對著花三恭謹地說道。
“你回去告訴老場主,我花三晚上一定會去陪他喝幾杯的。”
“那小人就不打攪花場主用餐了,告辭!”男子說完后即轉身匆匆離去了。
不一會兒,浪輕輕突然起身笑著對花三說道:“多謝花兄的款待!我有事在身也該走了。”
“這么急著走,這次你又想到了什么好理由?”花三臉上充溢著笑容卻又顯得有些無奈。
“答應了別人的事,當然要放在心上。再會!”浪輕輕對花三一抱拳,飄然離開了競技場。
午后,賞月樓頂層閣樓內。
“競技場那種地方,死個人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管它。”
風金玉捧起茶杯,淡然地說道。
褚衣持劍男子站在他對面微微一躬身后便又出了閣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