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望闕朝天子3
- 光塵:晉世神俠錄
- 孤名釣魚
- 3497字
- 2024-10-15 17:18:27
趙士晟正猶豫間,堂上右側(cè)的屏風(fēng)背后走出一人,朗聲道:“趙朝奉還在猶豫什么?這正是你報效朝廷的好機會啊。”
趙士晟乍地一驚,正睛一望,只見此人身披白色羽衣,頭戴黑色太極巾,手拿一把塵尾拂塵,一副道士打扮,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孫秀向趙士晟介紹道:“這位是老夫的尊師,道號玄平真人,道法精妙,仙術(shù)靈異,乃是一位曠古絕今的世外高人!”
趙士晟遂起身作揖拜見,恭敬道:“鄙人太原趙士晟,初見真人之仙風(fēng)道骨,可謂是出塵脫俗,令在下如沐春風(fēng)!”
玄平真人聽趙士晟這般浮夸話,捋一捋長須,微笑道:“趙朝奉可真會說話,不過貧道并非超凡,不過略有些法術(shù)罷了。”
孫秀肅然道:“尊師都已發(fā)話了,趙朝奉就不要推辭了吧?你與我兒本就有舊交,幫他出謀劃策,正是順理成章之事。他日凱旋,老夫必表奏圣上,為趙朝奉記功行賞!”
趙士晟不在乎什么功賞,但若在這時拒絕孫秀,那朝賀之事恐怕就有變數(shù)了。只好橫下心答允道:“承蒙相公閣下看重,士晟豈敢不識抬舉,何況是此等美差?請閣下放心,士晟一定盡力輔佐孫郎,絕不辜負閣下重托!”
孫秀拍拍趙士晟的肩膀,嘿嘿一笑,問道士道:“依真人所見,趙朝奉將來會官居幾品?”
玄平真人細細觀察了趙士晟的相貌,回道:“趙朝奉面堂光明,氣脈充盈,如旭升之日,不出數(shù)年,將居于中天!”
孫秀贊道:“噫!如此貴盛之相,實是人間極品,老夫真心期望能看到那一天。”
“謝真人,謝閣下!”趙士晟并不信道士的那套贊美之辭,只唯唯諾諾地敷衍一番,又和他們二人喝了幾杯清酒,直到孫秀盡興,方才告辭離去。
……
兩天后,趙士晟和溫松奉詔上朝面圣。當日早晨,他一身銀白繡袍,頭戴七寸長冠,腰系青色玉帶,在一名小黃門的指引下從南掖門進入宮城。他一路小心翼翼,沿著寬闊的白石大道,向帝國的中樞之地——太極殿邁進。
“這皇宮寶地,何其雄渾壯麗。”趙士晟環(huán)顧四面,被威嚴的氣勢所震懾,內(nèi)心深處莫名一陣恐慌,不由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可是卻總感覺芒刺在背,危機四伏。”不過對于朝賀之事,他卻是胸有成竹。在進宮之前,他已通過多方打聽得知:除司州之外,目前遣使進京的只有雍、梁、并三州,其他十五州都沒有動靜。新帝目前很需要趙士晟懷中的這一份賀表,一定會隆重地禮遇他。
趙士晟穿越嚴密把守的重重宮門,直達正在召開朝會的太極殿之外,他步履沉健,儀態(tài)優(yōu)雅,在那些禁軍士兵們看來根本不是什么六品州吏,倒像是久在中樞的皇帝近臣。他在殿門外的候朝廳內(nèi)等候了一會后,聽到黃門謁者的尖細聲音:“宣——并州朝奉從事趙士晟、并州吏曹從事溫松覲見!”
趙士晟和溫松趕緊脫掉木屐,踏進大殿門檻,快步急趨,在左右兩班大臣們的注視下來到朝堂的中間。
殿上的兩班大臣坐得滿滿當當,讓大堂內(nèi)似乎顯得有些擁擠——這不是趙士晟的錯覺,民間已有人謠言道:貂不足,狗尾續(xù)。說的就是新帝繼位后為籠絡(luò)人心,大肆封官,弄得官帽上裝飾用的貂尾都不夠用了。
趙士晟與溫松稽首跪拜道:“并州朝奉使臣趙士晟、溫松叩見陛下,吾皇萬歲!”拜見時趙士晟偷偷地瞥了一眼殿上,發(fā)現(xiàn)皇帝的臉上滿是臃腫松垮的肥肉,長相并非如龍鳳般尊貴,反倒鄉(xiāng)下常見的老財主沒有太大區(qū)別。
“平身。”皇帝慵懶地發(fā)話,目光審視著趙士晟和溫松。
“謝陛下!”趙士晟與溫松直起上身,長跪而坐,大聲道:“持節(jié)都督并州諸軍事、并州刺史、寧北將軍東嬴公騰遣臣趙士晟、溫松,進獻賀表!”
皇帝依舊只講了三個字:“呈上來。”
趙士晟遂從袖中掏出表章文書,雙手奉上,一旁的內(nèi)侍走過來接過表章,轉(zhuǎn)達到皇帝案前。
司馬倫粗略閱看一遍表章,一句一頓道:“東嬴公,鎮(zhèn)守并州,令一方百姓,安居樂業(yè),是朕之賢臣。現(xiàn)在,他受禪位詔書,派你前來上表朝賀,乃順天應(yīng)命之舉,忠心可嘉,朕當賜予厚賞。”
趙士晟高呼道:“微臣代東嬴公謝陛下恩典!”新帝沒有問任何多余的話,可見孫秀和東海王的保證奏效,而那封偽造的家書多半也起到了些作用。
“啟稟陛下,臣有疑惑,想要這位朝覲使解答,請陛下恩準。”突然,武班里一名大臣從席上站起來。趙士晟一看,竟然是前兩日見過的越騎校尉令狐霸。
皇帝顯然也沒料到這么一出,愣了一下,問道:“你有何疑惑?”
令狐霸立時精神抖擻,質(zhì)問趙士晟道:“臣欲問來使,東嬴公賀陛下登基,為何不親自來?”此語一出,滿朝嘩然,眾朝臣都望向趙士晟。
趙士晟皺緊眉頭,心里真是恨這個令狐霸恨得牙根發(fā)癢。不過頃刻之間,他還是想出了說辭。“眾所周知,如今時局板蕩。并州境內(nèi)的匈奴人依仗強援,屢屢挑起事端,企圖謀反,東嬴公須留在本鎮(zhèn)監(jiān)視其動向,故不能親自來賀。”
“不能親自來,遣世子來朝也可以啊,為何只派你一個屬吏來朝?”令狐霸這一問更加厲害,直戳要害:東嬴公連世子都不肯派,可見多么沒有誠意。
“東嬴公本欲遣世子來,然不久前世子偶感風(fēng)寒,不堪奔走疲勞,以世子千金之軀,不能有失。故不得不遣微臣來朝,望陛下恕罪。”雖然趙士晟說的話聽上去很勉強,但沒人可以查證,所以也無從批駁。
“東嬴公和世子都不來朝,如果有逆賊興兵作亂,朝廷憑什么相信東嬴公會出兵勤王?”令狐霸繼續(xù)追問,言語咄咄逼人。
趙士晟望向殿上,期盼皇帝趕緊制止令狐霸,不料卻發(fā)現(xiàn)司馬倫也在看自己,顯然令狐霸所問也正是皇帝想知道的。趙士晟被逼無奈,只好咬牙道:“微臣敢以性命發(fā)誓,東嬴公殿下一定會出兵勤王!今匈奴首領(lǐng)劉淵有不臣之心,若天下有變,必興兵作亂。而并州六郡蓄甲十萬,兵精糧足,且有鮮卑拓跋氏為援,旬月之內(nèi),即可擊破匈奴!然后十萬大軍順勢南下勤王,與王師共御叛賊,則天下可定矣!”
趙士晟這一番話信誓旦旦,希望以此言語有力回擊令狐霸,打消皇帝之疑慮。
“誓言只是空談,向朝廷交出質(zhì)子才能證明忠誠!以使者的身份,恐怕不值得東嬴公在乎吧?”令狐霸嘲諷道,“就算留下使者為質(zhì),也無濟于事!”
趙士晟望向?qū)O秀,孫秀也注意到趙士晟的窘迫,立刻會意,然而他并不起身,只是欠身坐直——這是他作為首席重臣的特權(quán),朗聲奏道:“陛下,正如令狐校尉所言,這位趙使身份卑微,無法確保東嬴公是否會履行諾言。然而這朝堂之上,就有一位東嬴公的至親之人,他的話更有分量,陛下或可問之。”
一眾朝臣紛紛望向坐在孫秀旁邊的中書令,司馬越之前一直面無表情,聽聞孫秀之言,立刻正色回應(yīng)道:“東嬴公乃是臣弟,臣不敢保證其事事聽從,然其忠于陛下之心,臣知之深矣!去年四月,賈后一黨謀害太子,陛下誅之。五月,淮南庶人興兵謀逆,陛下滅之。兩起事端之后,東嬴公都曾書信與臣,指稱能安定天下、鎮(zhèn)服宇內(nèi)之王者,非陛下莫屬。今陛下御極,其當即遣使來朝,忠心可鑒!臣敢為其擔保,其必?zé)o反心!若不然,臣甘伏誅!”
此話一出,驚訝四座,眾朝臣議論紛紛,一片嘩然。
“止聲!”皇帝不得不出聲制止這小小的混亂,“孫愛卿,你怎么看?”
孫秀道:“臣以為,東海王殿下所言不虛。觀以往行徑,東嬴公未有不臣之舉。當年他出鎮(zhèn)并州,亦是陛下所薦舉,應(yīng)懷有感恩陛下之心。況且其與劉淵素來不和,而匈奴人投靠鄴城,與之為敵。于情于理,東嬴公也不該投效鄴城。故臣以為,陛下應(yīng)褒獎東嬴公朝賀之舉,以撫慰天下州郡方鎮(zhèn)。”
“嗯,卿所言甚是。東嬴公忠誠之心朕已了然,自當褒獎。不過眼下還需他鎮(zhèn)守并州,待過上一年半載,便召入京都為公輔之任。”皇帝發(fā)話,做出了最終決定,“令狐霸,你可還有什么意見?”
令狐霸猶自不平,亢聲道:“陛下圣裁。既然東嬴公忠心于陛下,則其屬下亦自當為陛下盡忠。臣建議,并州使團所有人暫且不放回,留在京中為質(zhì),待平定禍亂之日,再行釋放!”
孫秀不悅道:“令狐校尉無憑無據(jù),怎么能誣蔑忠臣?若朝廷如此作為,豈不寒了四方守臣的心?以臣之見,留下趙士晟一人為朝廷所用即可,其余人應(yīng)即時回報并州。”
令狐霸仍不服氣,抗聲道:“陛下,不可啊!萬一他們是來刺探朝廷內(nèi)情的,豈不是放虎歸山?”
皇帝的臉色頓時非常難看,但一言不發(fā),似乎是在考慮這個提議。而東海王和孫秀都面有慍色,大堂上一片寂靜。
“令狐霸,你可真是過分!哪有軟禁朝貢使者的道理?東嬴公知道了還得了!這朝堂之上豈容你這么造次,還不趕緊退下!”突然殿上一人站起來怒喝,震驚滿座,眾人齊齊側(cè)目,竟是皇太子司馬荂。
司馬荂甚少在朝堂上發(fā)言,而今竟然當堂發(fā)怒,可見他也害怕令狐霸的作為太過狂妄,連累了他這個主君。而令狐霸見太子出言教訓(xùn),頓時失了底氣,垂首不語。
皇帝見狀,鼓起腮幫惡狠狠地說道:“你可真是放肆,再敢妄自誣譖,朕就治你死罪!”令狐霸惶恐地退回席位,皇帝又轉(zhuǎn)向趙士晟與溫松道:“朕不日即下詔賞賜東嬴公,你二人且回去等候旨意,再依旨行事。”
趙士晟與溫松如蒙大赦,趕緊謝恩退出大殿。剛出門口,之前一直默默無聲的溫松一下子癱軟到地上,半晌爬不起來。
“好一個令狐霸。”趙士晟嘆口氣,平復(fù)下內(nèi)心的激動,“我可記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