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公子亦豪杰3
- 光塵:晉世神俠錄
- 孤名釣魚
- 3848字
- 2016-09-29 00:40:30
一夜過去,翌日清晨,從醉夢中醒來的趙士晟得知昨夜情形,又驚又怒:“哼!想不到他竟歹毒至此!“
秦毅眉頭緊鎖:“二弟,此事究竟從何而起?你所言之人又指誰?“
趙士晟面露愧色,長嘆一聲:“此事說來慚愧……雖是家丑不可外揚,但對秦兄,小弟也只能啟齒相告。欲取我性命者,必是我那親叔父趙尚權無疑!“
“竟有此事?“秦毅心頭一震。雖知豪門大族往往內斗,但骨肉相殘至此,仍是駭人聽聞。
“實不相瞞,家兄趙伯暄月前猝然離世,想必此時喪事已畢。但族中尚有許多要務待我處置。“趙士晟聲音低沉,“家兄身為家主,膝下子嗣尚幼,不能繼此重任,故遺命由我繼任。可多年來尚權對我甚是不滿,若是不愿我繼任,雇兇行刺,他未必做不出來……“他說到此,眼中寒光一閃:“尚權是父親二弟,同宗兄弟中排行第三,故我稱為三叔。其人野心勃勃,族中無人不知。家兄之死本就蹊蹺,如今我又遇險,論嫌疑最大,無疑是他。“
“嗯,的確。不過除此以外,是否可能另有主謀?”
趙士晟苦笑:“小弟行商多年,從不與人結怨。此行更是隱姓埋名,行蹤隱秘。那刺客既不識我面貌,卻能在此守株待兔,必是知道我行程之人所指使。除他之外,還能有誰?“
“豈有此理!“秦毅怒目圓睜,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雖是二弟家事,但秦某豈能袖手旁觀?即日便隨二弟同赴晉陽,會會這位'賢叔父'!“
趙士晟面露難色:“秦兄與士晟萍水相逢,就要為我赴險,這……“
“二弟這是信不過我?“秦毅虎目一瞪,“既已結為異姓兄弟,若任你涉險,他日我秦毅還有何顏面立于天地之間?“
“這......“趙士晟一時語塞。昨夜若非秦毅仗義相救,自己早已是刀下亡魂,此刻又怎能拂了義兄這番心意?
秦毅見其躊躇,沉聲道:“據我所知,刺客來自天道盟,并非你趙家的仆客。要想戳穿趙尚權的陰謀,還需從長計議。”
趙士晟頷首稱是,正暗自盤算回晉陽后的對策,忽見車夫趙安吉匆匆進來。不待他開口,趙士晟急問:“安世叔傷勢如何?“
“龍爺只是皮肉傷,靜養即可。只是……“趙安吉壓低聲音,“公子,家主喪期即將滿月,等殯期過了就要入土了,咱們耽擱不得了。“
趙士晟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之色,“的確,我至少要在下葬時抬棺送大兄一程。安世叔既不便同行,就暫留九龍驛安心養傷。家中之事,必須即刻趕回料理!”
“好!”秦毅朗聲應道,目光如鐵,“即使赴湯蹈火,亦要幫你度過難關!”
龍安世傷勢雖無大礙,確經不起車馬勞頓,只得留下。臨行前,他倚著門框,目光如深潭般投向秦毅,無聲勝有聲。
秦毅心領神會,鄭重抱拳,一切盡在不言中。
“掌柜。”趙士晟轉向客棧主人,語氣沉肅,“煩請悉心照料安世叔,一切所需,皆聽他吩咐。”
“公子放心!”掌柜連連躬身,態度恭敬無比,“公子是在下的恩公,老朽定當竭盡全力,不敢有絲毫怠慢!”
趙安吉長鞭一甩,馬車轆轆駛離客棧。車廂內,兩人一時相對無言。趙士晟面沉如水,心事重重。秦毅見狀也不便多言,默默將側簾卷起,怔望著窗外飛掠而過的蕭瑟秋景,唯有車輪碾過官道的單調聲響,在沉默中回蕩。
自九龍驛啟程,官道兩旁漸見牛羊啃過的草痕,一行人漸漸行近胡漢雜居之地。自漢以降,南附的匈奴、烏桓、鮮卑諸部,多有被安置于并州者,與漢人錯居,或耕或牧。其中尤以太原郡南部與西河國一帶最為麇集。
秦毅望著窗外單調的景致,終是耐不住旅途顛簸的疲憊,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車身猛地一震,正倚靠車壁的他猝不及防,竟被顛得撲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車廂底板之上。劇痛之下,秦毅瞬間驚醒,低罵一聲,揉著額角迅速爬起,一個箭步便躥出車廂,厲聲喝問:“安吉!何事勒馬?”趙士晟亦被晃得一個趔趄,幸而及時撐住車壁穩住身形,緊隨其后躍下馬車。
只見拉車的馬匹焦躁地刨著蹄子,趙安吉正緊攥韁繩,臉色發白。原來是一只帶傷的大雁,不知何故竟從天而降,直直撞在馬頭上!馬兒受驚,驟然發足狂奔,趙安吉慌忙猛勒韁繩,幾乎耗盡了力氣,才將這失控的馬車生生制住。
秦毅捂著額角迅速腫起的青包,心頭火起。他目光一掃,找到了那肇事的“元兇”——那只跌落在地的大雁。定睛一看,雁身赫然插著一支羽箭的尾翎,兀自顫動!顯然,這附近正有人行獵。
秦毅四下探望,果然見到遠處塵煙微揚,一隊人馬正策馬而來,人人背弓挎箭,疾馳的身影在揚塵中若隱若現。方才射落大雁,害他撞傷額頭的罪魁禍首,想必就是這些人了!
趙士晟見秦毅如此狼狽,再瞥見那雁身上的箭矢,面色也是一沉。他心中慍怒,上前一步,沉聲道:“秦兄稍安,待我去會會這些人物,討個說法!”
那隊人馬漸行漸近,顯露出三男一女的身影。四人皆身著利落窄袖的戎裝騎服,策馬而來。為首者是個黃衫少年,跨坐在一匹高頭駿馬之上,意態驕揚,眉宇間盡是少年人的傲氣。細看之下,他那略高的顴骨,分明帶著幾分異族特征。
緊隨其后的少女,約莫十五六歲年紀,身披一襲緋色狐裘斗篷,頭戴雪白貂皮兜帽。兜帽下露出一張明艷不可方物的臉龐:雙眸澄澈如剪水秋瞳,長睫濃密如鴉羽,顧盼間流光溢彩,可謂“美目盼兮;雙頰瑩潤似初雪映霞,一點紅唇桃花里,盈盈淺笑若春風,可謂“巧笑倩兮”。幾縷微卷的長發自兜帽邊緣垂落,慵懶地搭在肩頭——那發色并非墨黑,而是泛著奇異的淺棕光澤,平添了幾分引人遐思的異域風情。她身后跟著的兩名少年,同樣身著胡服,沉默地控馬隨行,看裝扮似乎是黃衫少年的玩伴。
趙士晟正欲上前交涉,那黃衫少年卻已勒馬,居高臨下地揚聲喝問:“喂!爾等可見本公子方才射落的大雁何在?”
這般倨傲無禮的口氣,讓趙士晟心頭火起:好個不知禮數的豎子!他強壓怒意,指著地上道:“死雁在此。這位公子,你們在官道旁行獵,箭落驚馬,險些釀成禍事,可知曉乎?”
“哼!”黃衫少年嗤笑一聲,毫不在意,“本公子怎知爾等恰巧路過?驚了你馬的乃是那垂死之雁,與本公子何干?”
趙士晟眉頭緊鎖,沉聲道:“此地乃并州通衢大道,行人車馬絡繹不絕。公子在此隨意張弓,流矢無眼,若誤傷人命,豈非滔天大禍?此等淺顯道理…”
“放屁!”趙士晟話未說完,已被那胡人少年粗暴打斷。他臉上戾氣頓生,指著趙士晟厲聲呵斥:“你算什么東西?也配教訓本公子?”
“嘿!”秦毅本已壓下的火氣“騰”地又竄了上來。他原以為對方年少無心,本不欲深究,可這黃口小兒竟如此囂張跋扈!“闖了禍還敢這般放肆!”秦毅怒喝一聲,攘袂上前,欲教訓這廝。
“你想作甚?!”黃衫少年見他逼近,非但不懼,反而梗著脖子叫囂,“可知本公子是何等身份?!”
“粲兒!且毋爭斗!”那緋衣少女蹙眉勸阻,聲音清越,“今日本是散心取樂,莫要壞了興致!”
誰知話音未落,那少年竟手腕一抖,長鞭“啪”地一聲撕裂空氣,如毒蛇般直抽秦毅面門!
秦毅早有防備,眼中寒光一閃,左手如電探出,精準地凌空攥住鞭梢!少年只覺一股巨力傳來,驚呼著死死拽住鞭柄,整個人卻如同斷線風箏般被硬生生扯離馬鞍,重重摔落塵埃!
不待少年爬起,秦毅已如猛虎撲至,鐵鉗般的大手將其牢牢按住。只用三分力氣朝那少年臉上招呼,直揍得那少年哭爹喊娘,涕淚橫流。
“公子!”少女身后兩名胡服玩伴見狀大驚,厲喝著揮鞭來救。然而在秦毅這等好手面前,兩人不過是稚童,只見他身形微晃,雙手疾探,又是“噗通”兩聲悶響,那兩名玩伴已被他如法炮制,扯落馬下摔得七葷八素,鼻青臉腫地癱在地上呻吟。
狐裘少女花容失色,再不敢遲疑,翻身下馬,“錚”的一聲清鳴,腰間寶劍已然出鞘!劍尖直指秦毅,她柳眉倒豎,那雙明澈的秋水眸此刻卻燃著怒火,目光如針般刺來:“狂徒!放開他!”
秦毅揍了黃衫少年幾拳,胸中惡氣已出。本就不屑與女子糾纏,聞言冷哼一聲,松開了手下哭得稀里嘩啦的少年,拂袖起身,冷冷道:“滾吧!”
狐裘少女這才收劍入鞘,俏臉含霜,厲聲斥道:“恃強凌弱,毆打稚子!你……你簡直欺人太甚!”這聲呵斥如清泉擊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怒意。秦毅心頭莫名一悸,竟像是被麥芒扎了指頭似的,一絲微妙的愧意悄然浮起——自己方才,似乎……是有些過了?
“哼!對付這等頑劣小兒,拳頭便是最好的道理!”不管心里怎么想,秦毅嘴上絕不示弱,“姑娘看著是個明白人,倒該謝我替你管教才是!”
狐裘少女眸光微冷,聲音帶著疏離:“只怕適得其反。匈奴兒郎,向來寧折不彎!”
正說話間,那三名少年已狼狽地爬上馬背,倉皇欲逃。黃衫少年在馬上回頭,眼中怨毒,厲聲叫罵:“有種的留下名號!”
秦毅昂然挺立,聲若洪鐘:“聽好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秦毅!小子,爺爺等著你!”
“有種別跑!待會兒便要爾等好看!”少年撂下狠話,打馬便走。
狐裘女子幽幽一嘆,撥轉馬頭,只留下冰冷如刀鋒的話語,隨風飄來:“好自為之吧。”
女子絕塵而去的身影,讓秦毅心頭那點無名火氣悄然散去,他竟望著那抹緋紅消失在煙塵里,怔立原地片刻。
趙士晟上前,搖頭苦笑:“秦兄這霹靂手段,著實解氣!只是……恐怕連那位姑娘也一并得罪了。”
秦毅回過神來,咧嘴一笑:“模樣是頂好看,可惜啊,怕是沒緣再見了!”
“聽那小子的口氣,必是去搬救兵了。”趙士晟提醒道。
“我曉得。”秦毅眼神一凜,“若只我一人,便是千軍萬馬,也要殺他個痛快!但如今有二弟同行,不便多生枝節。走為上策,甩開這些麻煩便是。”
“正合我意。”趙士晟點頭,轉身登上馬車,“秦兄放寬心,到了晉陽,佳人如云,自有去處。”
“哈哈!那敢情好!”秦毅放聲大笑,豪氣干云,只是笑聲深處,一絲屬于少年郎的惆悵悄然掠過——這童子之身,也不知何時能解?
趙安吉不敢耽擱,長鞭一甩,馬車再次疾馳。然而行不多遠,后方驟然傳來密集如雨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勢如奔雷!
秦毅霍然轉身,料想是黃衫少年一伙追來了,心頭怒火較方才更甚:好一群不知死活的東西!既然執意追來送死,那便休怪秦某手下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