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機傳百代4
- 光塵:晉世神俠錄
- 孤名釣魚
- 4198字
- 2016-11-03 19:00:00
思緒翻涌間,一股濃重的困意如潮水般襲來,秦毅不知不覺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被一陣異響驚醒。他猛地睜開眼,側撐身坐起,只見石門中央,赫然出現了一個直徑不過一尺(注:24厘米)的圓孔。
“想明白了吧?”呼延盾的聲音透過孔洞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我……在這里多久了?”秦毅的聲音嘶啞干澀,喉嚨干得發痛。
“才一天而已。”
“前輩打算關我多久?”
“你需要時間領會老夫的話,也正好借此機會潛心修煉,提升實力。”呼延盾的聲音沉了下來。
“前輩究竟意欲何為?”秦毅心頭火起,被困幽室整整一日,是他從未有過的屈辱經歷。
“問得好!”呼延盾背起手,俯視著墻角的秦毅,目光如炬,“孩子,你同老夫一樣,是逆門者!生來便注定被光辰門追殺。我們掙脫了他們的掌控,在他們眼中便是世間最危險的存在。若非老夫指引,你遲早死得不明不白!”他冷哼一聲,“弘靖那老兒,何其不負責任!竟將這關乎性命的天機瞞著你,以為無知便能避禍?天真!”
“你所謂的天機……太過荒誕離奇,聞所未聞。”
“初聽自然覺得玄虛縹緲,但若是仔細思索,你會發現并無破綻!老夫不是瘋子,你也絕非蠢人,應該能明白其中的虛實。前路兇險,望你慎之又慎!”
“不!”秦毅猛地抬頭,“我不信這些‘傳說’。我還是我,一個浪跡江湖的游子罷了。”
“哼,看來老夫是高估你了。”呼延盾臉上掠過一絲不耐,指節輕輕敲擊著石門,“此刻,我倒真要懷疑你是否弘靖的血脈了。”
“隨隨便便信這等‘鬼話’,才是愚蠢!”
“‘鬼話’?”呼延盾怒極反笑,“老夫苦口婆心,在你眼中竟全是‘鬼話’?好個倔犟的小子!”他猛地拖過一張方凳坐下,手臂重重壓在石桌上,冰冷的目光鎖住秦毅,“也罷!老夫便與你直說:你眼下只有兩條路!其一,拜入老夫門下,身為逆門者,共圖改天換地之大業!其二,滾回晉陽,繼續做司馬騰的卑賤走狗!選吧!”
“你……怎知我是東嬴公……?!”秦毅如遭雷擊,瞬間愕然。
“哼!你以為老夫會放任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子隨意進出興德莊?”呼延盾語帶嘲諷,“休把老夫想得如你一般幼稚!以你那點微末道行,無論做什么都撼動不了匈奴分毫,老夫懶得計較。只要你誠心歸附,武功、名利,唾手可得!”
“不,我只求活得簡單自在。”秦毅斷然拒絕,甚至不去深思,“前輩若真有意招攬,便放我出去。若欲以武力相逼,秦毅寧折不彎!”
“哼,老夫若不放呢?”呼延盾冷笑一聲,石室內的空氣仿佛又寒了幾分。
“那……我也別無他法。”秦毅聳聳肩,語氣平淡,“唯求一死。”
“懦夫!”呼延盾輕蔑地吐出兩個字,“你且好好想想,老夫有的是時間。”說罷拂袖而去,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甬道盡頭,只余下秦毅一人,與滿室孤寂相對。
“既困于此,不如靜心練功。”秦毅深吸一口氣,盤膝而坐,凝神運轉周身氣勁,導引循環。
才將將進入物我兩忘之境,孔洞處又傳來細微動靜。秦毅氣息微滯,不免氣惱:“前輩何故又來相擾?”
“呀!好大的火氣!”回應他的卻是一個清越的女聲。
“呼延姑娘?”秦毅心頭莫名一跳,立刻轉頭望去,只見孔洞中露出呼延宛倩那雙明亮慧黠的大眼睛。
“阿爹讓我給你送飯。”宛倩托著一個帶蓋的食盤,正好能遞過孔洞,“餓壞了吧?快接著。”
秦毅趕緊起身接過尚有溫熱的盤子,一股烤雞的誘人香氣撲鼻而來。“這……可是姑娘親手所做?”
“是呀,聞著可香?”宛倩隔著石門,笑盈盈地望著他。
“呃……姑娘好意,秦毅感激不盡!”一絲尷尬爬上心頭,秦毅垂下眼簾,“只是……無辜被囚于此,實在難熬。姑娘能否……為我在令尊面前美言幾句,放我出去?”
“無辜?”宛倩輕哼一聲,“爹說你是晉陽派來的細作呢。”
秦毅頓時面頰發燙:“在……在下只是奉命行事,絕無惡意。”
“好啦,不必解釋。”宛倩語氣緩和了些,“爹不會傷你的,安心在此住些時日吧。這石室里都是寶貝,你待得越久,收獲越大。”
“寶貝?”秦毅看了一眼書柜,“是武功秘籍?”
“正是!靜心修習,莫辜負我爹一番心意。”宛倩點頭,又提醒道,“對了,墻上有銅壺,扭動機關便有泉水。”
“多謝。”秦毅一時語塞。
“你快用飯吧,我走了。”宛倩站起,準備離去。
“等等!呼延姑娘……”秦毅心中忽地一緊,脫口而出。
“嗯?”
“你中的毒……”
“早已無礙,放心。”她話音未落,那孔洞已嚴絲合縫地閉合,仿佛從未開啟。
石室內重歸寂靜。秦毅默默用完飯菜,依言找到墻上銅壺。壺底延伸出一個龍首狀的把手,他輕輕一扭,一股清冽的水流便從龍嘴中汩汩而出。
湊近飲下,泉水甘甜清冽。
“如果真有天外神人,那么這間石室也是神人的構造了。”秦毅暗自稱奇。他踱步至書柜前,目光掃過,從最高層取下一本約兩寸厚的紙書:《靜滯拳經》。
“靜滯拳?好生古怪的名字。”他翻開封面,沉心閱讀起來。
幾頁之后,方知這是一門修煉內功的奇特拳法。每一招一式皆緩慢至極,甚至常有凝滯停頓,每一動皆配有精妙的御氣口訣,講究肌體與氣勁相合,以此錘煉內息,精進修為。
自這一日起,秦毅便在這幽閉石室中潛心修行。唯有每日送飯時分,能與呼延宛倩隔著石門說上幾句話。或聽她講些莊中趣事,或聊聊各自所讀之書。雖只寥寥數語,卻如荒漠甘泉,大大驅散了孤寂。
光陰在拳掌吐納間悄然流逝,秦毅不知洞外晝夜更替,只一心研習功法,勤修不輟,漸覺丹田氣海日益充盈。學得靜滯拳之后,又打開一部《太仲捭闔》,仍然是修習內功的拳法精要,繼續鉆研,內力更是顯著增長。
一日,他心血澎湃,沉腰立馬,氣貫掌心,朝著厚重石門奮力拍出一掌!
“梆——!”
一聲悶響,石門微微震顫。秦毅凝神看去,堅硬無比的石面上,竟赫然留下一個淺淺的掌印輪廓!
“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涌上心頭。他從未如此心無旁騖地刻苦修煉過。
就在這時,毫無預兆地,那扇緊閉的石門竟“軋軋”作響,緩緩開啟!
“呵,小子,練了幾天,就想一掌劈開老夫的石門?”門口站著的,赫然是呼延盾。
“呼延前輩……”洞口雖開,一股無形的強大氣場卻如墻般橫亙在秦毅面前,斷絕了他任何奪路而逃的念頭。
“小子,老夫給你的選擇,想得如何了?”呼延盾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七七四十九日,總該有些長進了吧?”
“四十九日……”秦毅這才驚覺時光流逝之速,“前輩授我秘籍,秦毅銘感五內。只是……晚輩生性固執,實難屈身效力。”
“冥頑不靈!枉費老夫一片苦心!”呼延盾勃然大怒,一掌拍在石壁上,發出沉悶巨響,“看來你不僅實力低微,心智更是愚鈍不堪!”
秦毅沉默以對。這些日子,他并非沒有思量過呼延盾的提議,只是骨子里的桀驁,終讓他無法屈從于那虛無縹緲的“逆門大業”。
“空有強弓而無利矢,懷揣火種卻無薪柴!身負流輝圣裔血脈,卻甘為凡塵俗子所驅使,何其愚蠢!何其可悲!”呼延盾猛地轉過身,背對秦毅,語氣滿是失望,“滾吧!連劉曜那般凡夫俗子都比你強,老夫何必再為你耗費心神?”
“當真放我走?”秦毅難以置信,“前輩不怕……你的秘密從此泄露?”
“若秘密泄露,你也活不成!”呼延盾冷哼,“況且你這般蠢鈍,又能向誰泄露?又能有幾人信你?”
“這倒不假。秦毅非忘恩負義之徒。”
“另外,提防‘天道盟’。”呼延盾的聲音帶著警告,“這是老夫最后的忠告。”
“天道盟?”
“其初代盟主中皇巔,亦是流輝族后裔。天道盟,便是光辰門操控塵世的爪牙!其中唯有高層知曉天機。你若暴露身份,招惹了他們,后果不堪設想。好自為之!”
“多謝前輩指點。”
“不必惺惺作態!滾!”呼延盾厲聲喝道,始終不曾回頭。
“前輩,我的劍!”秦毅急忙道。萬般皆可棄,唯有隨身佩劍不可忘。
“出莊自會有人還你!”
秦毅恍然走出山洞,呼延盾已消失無影。只覺陽光猛烈,天朗氣清,遠處群山翠巒,一派大好風光。抬頭望著三丈高的石壁,秦毅雙腿發力,騰空而起,一舉跳上峭壁,重新站到了四十九天前所在的地方。
然后便帶著幾分悻然朝山下走去,不多時便至大花園中,正沿小徑疾行,忽聞草木簌簌,一道明麗的身影輕盈躍出。
“哎!你這便走了?”宛倩手中提著的,正是那柄麟鳴劍。
“是。”秦毅看著她,眼神復雜,“恕難聽從命令尊之命,唯有離去。這些時日……辛苦你了。”
“不過跑跑腿罷了。”宛倩將劍遞來。
“我是說……每日飯菜,花樣翻新。姑娘好手藝,可惜……日后無緣再嘗了。”秦毅接過劍,指尖劃過熟悉的劍鞘紋路。
“噗嗤——”宛倩卻促狹一笑,“騙你的!我根本不會下廚。”
“那這一個多月……”
“自然是廚房做好,我端來而已。那山洞,除了我父女,旁人可進不去。”
“哦……即便如此,亦當謝過姑娘照拂。”
“哎,不提了。”宛倩輕嘆一聲,掩鼻幽語,“離去之前,先到客房沐浴更衣吧,這般模樣出門,若叫人瞧見,豈不壞了本莊待客的名聲?”
“啊!是極!”秦毅這才驚覺自己滿身塵垢,久居石室竟已渾然不覺。
“隨我來。”宛倩引著秦毅,回到他初來興德莊時住過的那間雅致客房。“事畢告知一聲,我送你一程,也算全了待客之禮。”她喚來兩名侍女備好熱水浴桶,隨即離去。
沐浴更衣,洗去了一身污垢與穢臭。秦毅佩劍出門,宛倩一路將他送至興德莊大門外。早有仆人牽著一匹駿馬在此等候,正是秦毅的愛馬灰風。
再見灰風,秦毅心頭猛地一酸。這匹原本的神駿,看上去竟然消瘦了許多。一見主人,它立刻熱切地湊過頭來,用鼻子親昵地蹭著秦毅的手。
“相處不久,它竟也認得我了。”秦毅撫摸著灰風略顯瘦削的脖頸,接過韁繩。
“是啊,是匹好馬兒。”宛倩也輕拍灰風的脖子,“值得信賴的伙伴。”
“就此別過吧。”秦毅望著眼前如畫的莊園與佳人,心中明白,此地雖好,終非久留之鄉。
“可還記得你我比武之約?”宛倩忽然問道。
秦毅一怔,旋即想起五十日前護送她在原野中駐留的那個秋夜,“自然記得。姑娘的意思是……此刻?”
宛倩眼中跳動著火焰,清叱道:“不!不是今日!你雖然領悟幾部武經,卻尚未融會貫通。我若就這般贏你,那也太沒意思。待他日重逢之際,再行一戰,到時誰輸了,誰就得答應對方的一個要求!”
“哦?是什么要求?”
“現在哪里想得到?以后再說!”
“好,一言為定!”秦毅心頭一顫,一股暖流在胸臆間奔涌激蕩。
“不遠送了,秦君!”宛倩抱拳,鄭重作別。
“告辭,呼延姑娘!后會有期!”秦毅緊鎖的眉頭下是復雜難言的心緒,他抱拳回禮,隨即翻身上馬,猛地一勒韁繩,沿著來時的山道,決絕而去,不曾回頭。
馬蹄踏碎山間薄霧。此刻,秦毅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已然喜歡上了這位既不溫柔、也算不得良善的胡族女子。她那的美貌與颯爽豪邁的身姿,早已深深烙印在他心底。然而他亦深知,或許她注定只能成為他生命長河中一道驚艷的幻影,如同他撲朔迷離的未來命運一般,縹緲如天邊的流云,終將隱入蒼茫暮色,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