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一片肅靜。
暴風雨把街道沖洗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然而,整潔的街道卻沒有往日的歡聲笑語。
大雨,能沖刷塵土,卻沖不了人們心靈的創傷。
半夜醒來,噩夢連連。
那古老的街道,亭臺內,柳樹下,在前幾天傍晚,跟親朋好友,借著余暉,還在那里愜意的吸上一撮煙,逗逗兒童的歡笑呢。
如今,做了一場夢,就只做了一場夢,要是只是夢,多好啊。
對于尋常百姓,噩夢最多驚嚇一下,害怕者,請巫師驅驅邪,也就不懼了。可是這個夢,卻在他們的心底,刻下了深深的印痕。
曲善的叛亂,最終沒有成功。
在王妃的勸說下,叛軍許多人臨陣倒戈,矛頭殺向曲善,在白飛將軍的帶領下,成功殺到書房,與曲善對峙,護住王駕,不一會俊武王子帶著大軍趕到。曲善的部隊一見大軍,四散逃走,被殺死或俘虜的不計其數。然而曲善的忠實追隨著,也奮力一擊,高手的較量,竟也讓桂羅王受了重傷。
“天不助我,就差一步了。”曲善見事不能成,揮劍自刎,一代梟雄,這個在蒙嵩跋扈了十幾年朝政的奸佞之徒,就這樣結束了他的生命。
桂羅王下令,將曲善五馬分尸,最后頭懸掛午門,任其腐爛。至于反叛中被俘虜的人,統統處死,,在反叛中反正的人,也全部下獄,等候處理,雖然王妃一直求情,但桂羅王置之不理,他無法容忍叛變過的人,不過桂羅王還未來得及處理那些囚犯,就傷重暈厥了。
一場叛亂就這么過去了。
死者已逝,生者尤存。
帶著沉痛,帶著苦悶,就算心底流血,就算對生活充滿了恐懼。可是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收拾房屋,掩埋了死去的親人,訴說無盡的悲哀,然后,抹掉淚,生起煙火,繼續過日子,這就是普通百姓。
雨后的羊苴咩城,出了明亮的太陽,給人心底生出許些暖意。戰亂已經過去半個月了,街上行人也多了起來,偶爾有人交談幾句,這讓古老的都城增添了幾分生機,不再那么沉寂了。
“公子,該喝藥了。”在都城的一座院子里,一個侍女端著藥對一個年青人道。
“多謝了。”年青人笑著接過碗。
“公子言重了,公子是我們的貴客,奉老爺之命照顧公子,千萬別說謝字。”侍女連連擺手,對青年的說謝,讓她感到有些惶恐。
青年笑笑不語,把藥喝完,苦得皺了眉頭。
不一會,青年喝完藥。侍女完成交代,端著碗走了,只剩青年一個人曬太陽,打著不知道哪兒學來的假太極拳,活動活動筋骨。
“不錯,年青就是好,身體好得快,看你氣色,已經基本痊愈了。”這時,一個五十多歲的須發飄飄的老人變走進院子邊笑道。
“老將軍。”年青人收住拳勢,臉紅的抱拳行禮。胡亂打拳玩,稀奇古怪的動作,被老人看到了,年輕人心里有點尷尬。
“誒,說了多少次,不要叫老將軍,叫我白伯伯,就這么難么。”老人吹胡子瞪眼,不高興地道。
“是,白伯伯。”年輕人呵呵回答著。
“哈哈,這樣才好。”老人眉開眼笑,本來看上去比較嚴肅的,一笑,就像一個慈善的老者,讓人親近。這就是剛剛又平定了一場叛亂已身經百戰的白飛將軍。
那年輕人,自然是林云風了。那日他受了箭傷,白韞娘傷心不已,親自不眠不休地治療觀察了三天,見他傷情穩定,無性命之憂,且正飛快的愈合,才轉憂為喜。出于現在是緊張時期,見林云風無恙,交代好侍女好生照料后,她才回到了王宮,后來十余天,也來探望過三四次。但這樣,她受到了很大的微詞。
“白伯伯難得清閑啊。”年輕人請老者在院子里坐下,自己坐在對面,招呼著。
“唉……”白飛嘆了嘆,出現無奈的神色,道,“這幾日,一直無法抽空看看小友,真是抱歉。”
“不不,伯伯千萬別這么說,我在這里住了這么久,是打擾你們才是。”林云風搖頭道。
“打擾什么,你是我們的貴客,又是……”白飛一絲猶豫的神采閃過,繼續道,“又是我女兒的救命恩人,說打擾做什么。”
“那是……”林云風本想說是你女兒先救的我,不過還沒說出,就被白飛打斷了。
“我好不容易得空,咱們就別老是說這些客套話了。”白飛道。
“對對。”林云風尷尬地點了頭。
“其實伯伯不來,我正想去找你的?”林云風思索了一會道。
“哦?”白飛奇怪地看著他。
“我……”林云風嘆了口氣,道,“我想向伯伯辭行。”
“啊?”白飛驚訝地看著他,擔憂道,“你的傷?”
“我的傷勢已經無大礙了。”林云風道,“你看,完全沒事。”林云風站起來跳了幾跳。
白飛看著他,陷入了思考,他看出了林云風要離開的原因。他很喜歡這個年輕人的,可是……
“逍遙以后去哪里?”白飛問道。
去哪里?這兩天林云風一直在思考,回中原,那肯定是不行的。談香蓮還在蒙舍詔,這個身世可憐的女子,她還有一個孤苦無依的爺爺在昆侖山下,他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將她帶回去。可是,現在去蒙舍,閣羅鳳是不會輕易放人的,他能覺察得出一點,閣羅鳳,心機太深。
“我想去到處走走,看看,我從中原來,也領略一下中國西南方的風情。”林云風言不由衷道。
白飛將軍沉默,其實他也想讓林云風離開的,因為現在的謠言……林云風必須離開。但白飛是個鐵血的軍人,忠厚的老者,林云風的離開,他覺得虧欠這個年輕人很多。
“那好,若是逍遙他日經過蒙嵩,我白飛,永遠歡迎你來。”白飛沉重的道,艱難的作出好客的邀請。
“哈哈,那好。他日經過,一定前來拜訪,再來伯伯家找頓飯吃。”林云風呵呵笑道。
“哈哈,我白飛家別的沒有,幾頓飯還是不成問題的。”白飛哈哈笑著,沉悶的氣氛緩解了不少。
“老爺,早飯準備好了。”這時候,侍女進來稟報道。
“好。”白飛隨即道,“逍遙,走,咱們吃飯去。”
“是。”林云風點頭,肚子“咕”叫了起來。
“嘿嘿。”林云風撓了撓頭。
“哈哈哈,老夫的肚子早就叫了……”白飛指了指自己肚子,拍了拍林云風肩膀,“走。”邀請他走進了客廳。
席間,白飛趁性,想喝幾杯。不過林云風向來不勝酒力,所以推辭,無奈白飛一直勸,才勉強喝了一杯。白飛喝了幾杯,興致更高,也就多了話語,席間很是熱鬧。
熱鬧了,林云風就繼續請辭了。白飛又是一陣沉默。
風吹拂,楊柳飄動,這是三月的風吧。
空氣中彌漫點點的熏臭,讓人聞著不太舒服。
這是在羊苴咩城的城外,這里,是林云風冒著危險進去的地方,最后……不管怎樣,現在,是要離開了。
那道美麗的身影,那個單純女子,忘憂谷里,那調皮的一笑。
她有她的生活,他,有他的牽掛。
羊苴直城,四個古老的字,高高顯示在城門。告訴人們,若是對這座城有留戀,就記下這個名字。
“逍遙,歡迎有空常來,我這里有十兩紋銀,你帶在路上用。”白飛把林云風送到了城門外,神色矛盾,叫侍衛拿出了十兩白銀。
林云風心里十分感動。他知道,白飛是一個十分清廉的人,愛兵如子,他以前戰功受到封賞,幾乎全部賞給了他的屬下和士兵。他自己清廉如水,家中簡陋,幾乎沒有什么值錢的大物件,一下子拿出十兩,這是他很大的積蓄了。
林云風出于現在自己身無分文,確實也需要錢用,收下了一兩,道:“伯伯關懷,逍遙銘記,逍遙現在確實需要一些盤纏,權且借伯伯一兩,他日逍遙有時,再來奉還。”
“逍遙,這……”白飛難過地偏頭,一是難過年輕人的離開,二是難過自己只有這點積蓄,連打發別人的盤纏都這么囊中羞澀。又更是欣賞林云風,若他一分不收,自己難免心里過意不去,若全收了,自己最近生活會困難。難得他失大體懂大局,是他救了蒙嵩,不但沒半點封賞,現在卻是要……
只是是非,他白飛,竟然無力辯駁。
“伯伯保重。”林云風抱拳行禮。
“保重。”白飛點點頭。任憑那聲影去得很遠了。
“回去吧。”白飛低沉地道,仰頭無語。
“是,老爺。”家仆得令,跟著白飛往回趕。
“爹。”正當到家門口,遇見白韞娘急匆匆的回來了。
白飛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逍遙他,好些了嗎?”白韞娘沒注意父親的愁容,忙問道。
白飛眼里難以言明的神色閃過,寬慰道:“他恢復得很好,已經痊愈了。”
“真的?”白韞娘喜形于色,道,“我去看看他。”
“不用了。”白飛深吸一口氣,神色復雜。
“怎么了?”白韞娘現在才注意到父親的不對勁。好像意識到了什么,她心里一緊,急忙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白飛沉默無言。
白韞娘望向父親的仆從,仆從低下了頭。
難道?白韞娘急忙想往屋里去看?
“他已經離開了。”白將軍,終究還是說出了結果。
離開了,離開了,白韞娘徹底呆住,腦里不斷盤旋著這幾個字。
就這樣,不告而別嗎?
下次,見面,會是什么時候?
還有見面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