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獄外墻的地基前所未有的深厚。

埋在地下的困龍石足足有兩丈之余。

從遇到地基那天開始，可多挖了八天，這才繞過了基石。

地道工作得以繼續(xù)向前進(jìn)行。

……

這是第九天的夜晚。

老太婆坐在床邊，老樹皮般的臉上，綻開了微笑。

看著可多一件件脫去衣服，交待道：“向上挖，容易的多，不過，要注意沙石塌方。”

“恩，我知道。”

可多活動著身體。

初秋的天氣有些涼意，剛脫掉衣服，身上便起了一層雞皮。

“我會先挖個橫向洞，只伸出胳膊向上掏挖，這樣就安全了。”

可多說完，拿起鐵銑下了洞。

經(jīng)過這些天的連續(xù)猛挖，這把鐵銑磨損得厲害，銑頭都磨鈍了，不過并不怎么影響進(jìn)度。

自從肩膀的傷口愈合之后，可多覺得自己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

干上一整晚只要休息一下，馬上就會精神煥發(fā)。

“唰，唰，唰……”

每向上銑一下，就會有大量沙土掉落下來。

這讓可多覺得很有成就感。

之前向下挖掘時，他總覺得自己就像一只在石頭上鉆孔的屎克螂。

只過了半個小時，他身后的沙土已堆得老高。

他用腳蹬開沙土，倒退著爬出橫道，將沙土裝進(jìn)早先就放在那里的便桶，手腳并用攀上貼著墻基的豎洞。

再拉著繩子把沙土桶吊上來，拖著桶爬到洞口。

從洞口出來，把沙土吊上來倒在床邊。

然后，坐在旁邊休息。

老太婆趴在地上，把沙土一點(diǎn)點(diǎn)往床下填。

多了近兩丈深的豎井道之后，每次運(yùn)一趟沙土出來，可多都覺得特別辛苦。

經(jīng)過豎井之后，空氣似乎都稀薄了許多。

在干半個小時的活，洞穴里的空氣都是熱乎的。

不知過了多久。

“曾——”

鐵鏟忽然碰到堅(jiān)硬的東西，發(fā)出金石相交的刺耳聲！

可多忙用手捏住鏟子，消音。

他將上身探出橫洞，向上摸索著，摸索著……

是的！

是困龍石板！

他能感受到石頭的紋理。

他非常興奮！

要不要馬上挖開呢？

只要把周圍的土都挖掉，石板就會自然掉落下來。

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天是不是快亮了？

可多決定馬上爬回去，把這個喜訊告訴老太婆。

這一趟他挖得久一些，通道都被沙土塞了大半。

他艱難地窩在洞中，把土向后攤平，這才鉆過地基橫洞。

把便桶裝得滿滿的，出了房間洞口。

“老太，老太，挖到石板了！”

可多輕聲呼喚著，聲音透著興奮。

老太婆靠著床腳坐著，頭垂在胸前，一動不動。

靠！

可多顧不上勞累，馬上撲過去扶起老人。

“老太！老太！醒醒，醒醒！”

鼻子沒有呼吸！

頸下血脈沒有跳動！

這么多天來，可多一直擔(dān)心著，甚至等待著老人的毒發(fā)。

但從來沒有想到，此事會在這一時刻發(fā)生。

可多一把抱起老人，將她平放在床上，解開她的袍子。

袍子下，是老人的身體。

這老人竟然沒有穿任何內(nèi)衣，初秋的天氣啊！

可多忽然有些想嘔吐。

老太太瘦骨嶙峋，褶皺的暗黃皮膚，緊緊裏在骨頭上面。

眼前的場景，讓可多想起了在叢林里偶爾見到的魔獸尸體。

被其他動物咬食，殘缺不全。

風(fēng)吹日曬，變得干枯烏黑，上面飛舞著幾只蒼蠅。

可多將袍子的一角翻起，把老太太遮住，然后伸出手，放在左胸的皺皮上，用力按著。

盡量平息心情，感受，感受……

再感受。

沒有心跳！

靠，停了多久了？！

可多忙撕開袍子領(lǐng)口處，取出兩個藥瓶。

透明的藥瓶里，分別裝著米粒大小的藥丸，一紅一黑。

捏開老人嘴巴，倒入黑藥丸。

還有用嗎？

可多的汗水，撲拉、撲拉直掉。

他跑到墻角，取來盛水的碗，給老人灌了一些。

是不是晚了？

他捏開老人的嘴，沒看到藥丸，松了口氣。

會起作用嗎？

時間一秒秒地過去，可多死盯著老人的臉。

老人的臉，蒼白的可怕。

蒼白？！

可多心中一震，之前印象中似乎是暗黃色的。

他盯著老人的脖子，脖子也是蒼白。

再往下看，蒼白色以可見的速度在老人身上擴(kuò)散，如石子落入池塘后水波的蕩漾，蔓延過胸口，肚子……

暗黃色不斷在消退！

可多揭開袍子。

蒼白色繼續(xù)蔓延，從腹部漫過大腿，膝蓋，小腿，腳……腳指甲！

就是現(xiàn)在！

可多將紅色藥丸塞進(jìn)老人嘴里，又灌入一口水。

此時，老人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下，一條條紅色的毛細(xì)血管，開始出現(xiàn)。

當(dāng)毛細(xì)血管遍布全身后，老人的胸口忽然發(fā)起一陣輕微的戰(zhàn)栗。

接著，全身皮膚漸漸紅潤起來，毛細(xì)血管漸漸隱退，一層淡黃色的絨毛出現(xiàn)在體表。

枯黃毛發(fā)，似乎也潤澤起來……

可多忙將袍子掩住她的身體，將扣子一個個扣起。

老太太，不，這個婦人，她的臉也變年輕了。

此時說不清她是多少歲，也許三十歲左右？

不，也許只有二十多。

因?yàn)槿鄙傺嫔@得憔悴太多。

她的頭發(fā)，灰色褪去之后，顯出原本的金色。

原來，這是個金發(fā)的白種女人！

此刻，她忽然睜開眼，呼吸也因心情激動而變得急促起來。

而可多仍處于極度震驚之中，竟然沒有注意到。

他這時候心里想的是，獄衛(wèi)曾經(jīng)告誡他的話：

這是一個老巫婆！

“謝謝，你救了我的命。”這女人開口說道。

可多“啊”地一聲驚叫，從床邊跌了下去，坐在地上，手指著女人，道：“你，你，你活了？”

“是的，多虧你及時解了我的毒。”女人用手撐著床，坐了起來。

可多往后退了一步。

“你剛才吃的，不會是返老還童藥吧？你是巫婆？”

女人的眉頭輕皺了一下：“你不相信我？”

可多沒有說話，低下了頭，躲開她直視的目光。

“你瞧，”

女人在頭上摸了一下，攤開手掌，上面放著一根細(xì)細(xì)的針。

“我若要害你，剛才趁你走神之時，就已經(jīng)把你殺了。”

說著，手一甩。

“噌——”

那黑色的細(xì)針竟插在了可多面前的地板上。

可多震驚了，不由自主地道：“你這是什么針？”

他還清楚地記得，屠龍小刀無法在困龍石上砍出一條痕跡的事。

而眼前這根仍在不斷顫抖的細(xì)針，竟然可扎入困龍石地板。

“魔獸大陸上是沒有這種金屬的。”女人道。

“你到底是哪里人？從什么地方來？”可多茫然道。

他與老太婆之前從來沒有談?wù)撨^對方的來歷和身份，出于一種自我保護(hù)的心理。

“以后再告訴你。”女人快速地說，“洞挖得怎么樣了？”

“到庭院地板了。”

女人的眉毛一挑：“太好了！”

她輕巧地跑到門口，彎下腰趴在門上向外查看。

她青春的軀體，隆起美麗的曲線，活力在黑袍下涌動。

在可多的心里，既感到新奇與吸引，又覺得惡心與恐懼，這樣一種奇異雜亂的感受。

“約莫三點(diǎn)多鐘的樣子，離獄衛(wèi)查房還有五個小時。咱們走吧！”女人興奮地說。

她把金發(fā)向后一甩，臉上泛著光輝。

可多一時之間走了神，口中喃喃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安娜·卡諾。”

女人快速答道，跑過來一扯可多。

“快點(diǎn)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就走。你朋友把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嗎？”

“什么？”可多假裝疑惑。

“如果沒有幫手在外面準(zhǔn)備船，你憑什么能帶我離開困龍島實(shí)現(xiàn)你的諾言？

“看你每天賣力挖洞的樣子，應(yīng)該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了吧，那我們還等什么？

“要知道，我這個樣子，是不可能等到獄衛(wèi)來檢查的！”

安娜快速地說著，表情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興奮。

可多看了看眼前這個青春女孩，現(xiàn)在看來她至多二十五歲，卻有著老巫婆一樣的智慧。

她的臉上還沒恢復(fù)血色，顯得有些蒼白，可年輕的眼神卻是那么生動。

他環(huán)顧四周，走到床前，拿了繩子與鐵鏟走到洞口處，說：“沒什么收拾的，咱們走吧。”

身后傳來安娜的歡呼雀躍聲。

“太好啦！重生的感覺，真的是——太好啦！”

兩人一前一后，在黑暗的洞穴中摸索著。

爬過兩丈多的橫洞，攀下一丈多深的豎井，擠過狹窄的U形通道，來到通向庭院的地道底部。

可多在內(nèi)心呼喚彼得：“小子，準(zhǔn)備好了沒？”

“早就準(zhǔn)備好了！那老巫婆非要今天逃獄嗎？”

“恩。”

“背后沒長眼，你小心一點(diǎn)。”

“明白。”

在距離地面只有兩尺遠(yuǎn)的橫向洞里，兩人緊緊地?cái)D著塞在這個不大的洞穴里。

可多努力向外擠出半個身子，與安娜摩擦著，感受到她的柔軟，不禁心中疑惑。

這么快就恢復(fù)原形狀了嗎？

她真的不是巫婆嗎？

“你在干嘛？”安娜低呼。

可多從發(fā)愣中清醒過來。

“我……我取鐵鏟呢！”

說著，揮動鐵鏟去挖掘石板下面的沙土。

沙土嘩啦嘩啦地往下掉，可多不爭氣地堅(jiān)強(qiáng)了。

可多拼命地?fù)]動手臂，期望快一點(diǎn)挖開所有沙土，早點(diǎn)從這種窘境中解脫。

可是激烈的運(yùn)動，無疑愈加堅(jiān)強(qiáng)了。

安娜也有些受不了這種異樣感覺，扭動著身體試圖轉(zhuǎn)身，可是洞中狹窄，左右都轉(zhuǎn)不過身。

反而是左擠右轉(zhuǎn)的，加劇了可多的“痛苦”。

“唰、唰、唰……”

可多緊咬著下唇，拼命地鏟、鏟、鏟……

隨著一聲沉悶而壓抑的聲音，頭頂上一道黑影掠過。

“撲通”！

——地板，落到了洞底。

可多脫力了，身體一下一下地發(fā)著抖，蜷縮著身子往橫洞里退。

“我歇一下，你先上去吧。”可多無力地說。

安娜覺得胸前濕濕的，不知道是可多的汗水還是別的……

她低低地“恩”了一聲，慢慢從洞中擠出去，爬了出去。

可多大口大口喘了一會兒。

忽然趴到洞口，“呃——”地一聲，吐出一口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