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動著艾拉的衣角,天族的夜空雖不似魔族那般深邃迷離但卻湛藍的令人心醉,星星點點的光芒與黑色領地里飄浮著的奧德流泄出的光亮交相輝映,仿佛只要一伸出雙手便可觸摸得到。
從闖入者們離開之后,拉斯貝爾格便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魔鬼般的面孔里再看不到半點情緒的表露。艾拉的緊張焦慮在等待中漸漸變得平靜起來,最后竟然任由自己隨遇而安起來,反正她不過是他留困在這里的囚徒罷了,她已經在心里為自己設想過很多種結局,現在她累了,不想再去做無謂的猜測,只要他能實現對自己的承諾,將血液賜予她,那么其他的事情對她來說都不在重要了。
艾拉躺在領地中央最大的平臺之上,全身心從未有過的放松,這讓她好似又回到了在布魯斯特豪寧要塞空島的櫻花樹下,所有煩惱與憂傷都隨之遠離不再糾纏,唯一相伴在左右的是奧爾維斯輕緩的呼吸聲和身上散發著的淡淡清香。自從奧爾維斯突然強吻了自己的那天開始,他每天都會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她身旁,在她沉默著仰望夜空時他便凝視著她的臉龐;在她忍不住低嘆時他便輕握住她的手;在她回憶自己童年時光時他面上的表情就會隨著她的描述而產生細微的變化,或喜或怒、或憐或痛。
有時艾拉會因為軍團里的事情推遲了上空島的時間,但無論多晚她總能在第一時間看到那個佇立在風中等待著自己的熟悉身影。漸漸地她發現自己開始越來越習慣在一轉身便能迎上他注視著自己的雙眸,習慣了在提前到時假裝小憩安靜地等待著耳邊傳來他輕微的腳步聲。他會認真的思考并回答她的每一個問題,略顯生澀地向她講訴起自己的童年生活……現在想來,那段寧靜的時光竟是艾拉有生以來最為幸福的日子。
“在想你的戀人嗎?”拉斯貝爾格的聲音將沉浸在回憶中的艾拉喚了回來。
艾拉應聲坐了起來,眼神還有些迷離,但更多的是惶惑不安。
拉斯貝爾格在她身旁坐下,凝視著她的臉再一次問道:“你抱住的那個魔道星,他是你愛著的人吧?”
艾拉苦笑著搖頭道:“不是,他是在我成為守護者后認識的朋友,像哥哥一樣愛護著我。”
拉斯貝爾格牽了牽裂開的嘴角問道:“那你愛他嗎?”
“愛,就像妹妹愛著自己的親哥哥那樣。”艾拉不假思索地回答。
拉斯貝爾格笑了笑,繼續問道:“難道就沒有一點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愛嗎?我是說像就戀人那樣?”
艾拉眼前又浮現出奧爾維斯的樣子,浮現出提亞娜挽著他的手離開時的樣子,不自覺地搖了搖頭。
“你長這么大都沒有談過戀愛嗎?就沒有遇到過一個不是像妹妹愛哥哥那樣愛著的男人嗎?”
艾拉抬頭滿眼疑惑的望向拉斯貝爾格,對方的眼中并沒有要戲謔自己的意思,反到是一副十分真誠地想要與她談心樣子。
她思索了一會,才緩緩回答道:“我有愛著的人。”
“可你的眼睛里為什么全是憂傷?難道是因為我把你留在這里讓你與他分開了的緣故嗎?”拉斯貝爾格在艾拉的眼睛里看不到一點戀愛中女孩該有的喜悅與幸福。
“不是。”艾拉低下頭,眼淚不知怎么地就漫上了眼眶,是什么讓她變得如此脆弱?竟會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流露出哀傷?
拉斯貝爾格將她的悲傷盡數收于眼底,輕拍著她的背嘆息道:“他不愛你?或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對他的愛?”
艾拉還是搖頭,她不想去思索也不愿去面對,回憶那么美何不就讓她一直沉浸下去呢?
沉默了一會之后,艾拉才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她有疑問,而她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事情就是趁著這個看似魔鬼般的男人暴露出內心片刻柔軟之時,為自己解開所有的謎團。
“您為什么把我留下來呢?”她用那雙湛藍的眸子帶著不解與乞求刺進他深黑的瞳孔。
拉斯貝爾格有瞬間的失神,忍不住伸手撫摸上她光滑細致的臉龐,從眉眼到鼻尖再到豐盈的雙唇。這樣的動作太過于親昵,讓艾拉在驚詫過后感到了憤怒,她幾乎是跳了起來,毫不留情地掙脫了他的手掌。他起身,她便朝后方退去,刻意的與他保持著距離。
最終拉斯貝爾格只能無奈的坐回原地,將目光從她身上撤離。
“我一個人待在這里已經太久太久,而你是唯一一個可以驅走我內心孤獨的人。”
“您為什么會這樣認為呢?”艾拉從他身上感到了陣陣悲涼,禁不住同情起他的孤獨,當她不在潛意識里提醒自己他那猶如魔鬼般強大的魔法,和讓人窒息的死亡氣息時,他與正常人其實并沒有什么區別。在他身上一定發生過些什么,才會讓他背叛了自己的族人、背叛了自己的主神變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因為在你的眼睛里我看不到仇恨。”拉斯貝爾格轉頭望著若有所思的艾拉,補充道:“何況我清楚的知道你有求于我。”
一提到這個艾拉就泄了底氣,他說的對,她的確是帶著請求之心來尋找他的,只是沒想到會遇到突發狀況罷了。
“您說的對,我之所以會到這里來確實是有很重要的事要求您幫忙,我并不想與您發生任何沖突。”
“血液。你想要的就是這個對嗎?”
艾拉承認:“我知道這很冒昧,可它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很好,既然如此你就給我講講你非要得到它不可的理由好了。”
“您會給我的是嗎?”艾拉有些不太肯定。
拉斯貝爾格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地,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你會把你的故事講給我聽的對嗎?”
“這算是交易嗎?”艾拉有些猶豫但還是挪了過去。
“就算是吧。”拉斯貝爾格笑了,面貌猙獰但卻溫暖。
天邊漸漸泛起白光,緩慢而溫暖地籠罩上了浮動于黑色領地中央的平臺。艾拉身上披著拉斯貝爾格寬大的黑色斗篷,一次次將拂到臉上的發絲移開。
這一夜她說了許多話,對著一個被描繪成惡魔的男人。在他的引導之下,她從奧爾維斯救下自己雙目失明需要得到他的血液作為解藥的藥引,說到在盜賊團里與同是孤兒的米埃爾和斯諾奇一起成長的點點滴滴;從在三岔路口遇到危險得到拉米諾相救并從而萌生出要成為守護者的念頭,說到因為親生哥哥的出現得知自己身世后經歷的挫折與困惑,最后又繞回到了奧爾維斯身上。
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有形的幻影一樣在她的回憶中不斷播放著,直至筋疲力盡。
“這么說來你還有個孿生哥哥,他就在天族就在這個要塞里?”拉斯貝爾格眼睛里閃爍著激動的光芒。
艾拉顯得有些疲憊,但這并不是因為一夜未眠的緣故,而是她的心再一次經歷重復著傷痛。
“是的,一個天族的哥哥,天族的母親,而我卻怎么會在魔族長大,還得到了魔族主神大人的恩賜成為了守護者。”
拉斯貝爾格伸出雙手將艾拉的身體轉向自己,急切的要求道:“你能把他帶到我這里來嗎?孩子。”
“不行。”艾拉本能的推開他的手朝后退去。
“為什么?”拉斯貝爾格才一問出這三個字便就理會了艾拉的心思,于是向她承諾道:“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他的,我保證。”
艾拉極力想要找到不惹怒拉斯貝爾格的理由,可面對他的步步緊逼卻不得不說出自己的擔心:“他是天族的守護者,而您曾經是魔族的司令官,況且您現在……現在……”
拉斯貝爾格輕蔑的笑了起來:“你知道我的以前的事情,是誰告訴你的?他們是怎樣形容我的?”
“我是在一本書里了解到您身份的,在那之前他們都不肯告訴您是誰,就算是書里也只提到了您曾經是伏魔殿的司令官。”艾拉猶豫著但還是據實說道:“所有人都告誡我別到這里來,說這里是地獄您就是控制著地獄的魔鬼。”
“地獄、魔鬼。哈哈哈哈。”拉斯貝爾格放肆的大笑起來,那笑聲讓艾拉覺得可怕極了:“不錯,他們形容的很貼切。”
他就這樣大笑著,直笑到眼角泛起冰冷而凜冽的寒光:“可他們卻無恥的隱瞞了我變成魔鬼的原因。”
“您……您為什么會變成這樣?”艾拉的聲音有些顫抖。
她的恐懼讓拉斯貝爾格稍微控制了一點自己的情緒:“去吧,去把你哥哥帶來,他或許有興趣與你一起聽聽關于我的故事。”
艾拉有些懷疑:“您愿意告訴我您的故事?”
“是的,不過得你們兩個人一起坐在我面前。”
“您不會傷害他?而且還會放他離開?”
“我說過我絕對不會傷害他也絕對不會傷害你。”拉斯貝爾格面色清冷地對艾拉說道:“至于放你們離開,我很難保證,但如果你們聽完故事之后還是堅持要離開的話,我也絕不強求。”
艾拉糊涂了,他不想要放他們離開,卻又不強求他們留下。這是什么邏輯?
“那血液的事?”
“哼。”拉斯貝爾格冷哼一聲,淡淡的回道:“他不配得到我的血液。”
“可是您答應過我的。”艾拉沖過去緊緊抓住他的手,他怎么能如此不守信用。
“可他不是要娶別的女人為妻了嗎?”
不知道是因為這句話戳痛了艾拉的心,還是因為拉斯貝爾格的出爾反爾讓艾拉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可他是為了我才雙目失明的。”她只能找到這個原因來替自己和奧爾維斯爭取這唯一的希望。
拉斯貝爾格冷冷的嘲笑道:“一個連自己擁有最珍貴的寶藏都看不到的男人,要眼睛又有什么用?”
艾拉絕望的癱坐在拉斯貝爾格面前,眼淚無聲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