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做！”文件第三次被甩在自己面前，穆雪云面色不變，拿起文件走出了總監辦公室，關上門，無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和周圍的竊竊私語，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了下來。

打開文件，穆雪云終究是呼出一口氣，嘴角抿成僵硬的弧度，打算第四次重新設計這個廣告方案。

周圍的目光和聲音漸漸消失，心卻再也靜不下來。

穆雪云是旭陽廣告傳媒有限公司的一名員工，在創意部任職美編。

三個月前，也就是剛剛大學畢業，她便在這家公司開始工作，薪水雖然不是很高卻也很盡人意，然而一開始的順利和現在的屢屢受挫似乎給了自己當頭一棒。別人懷疑她的工作能力她可以忽視不理會，穆雪云有自己的尊嚴和驕傲。可是難以遏制的，自己開始懷疑自己。

胡思亂想到下班，穆雪云合上文件，關掉電腦，提包離開了公司。

正值初秋，夜色越來越早地降臨，暖黃色的光鋪了一地的絢爛，景色都染上了老照片的質感。

穆雪云站在街邊，看著來去匆匆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車輛，霓虹燈開始錯落有致地亮起來。回過神來時，夜幕竟然已然落下。

緊了緊身上的風衣，穆雪云向著地鐵站走去。

地鐵站里等了幾分鐘，穆雪云仍舊是心不在焉，她不想回家，那里是另一個人間地獄。

從剛剛進來的地鐵站里走出，微涼的秋風迎面而來，穆雪云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里走了。

就算我一夜未歸，想必也沒人注意到吧。自嘲地笑了笑，穆雪云向著繁華的商業街走去。

上海的夜晚比之白天更要繁華許多，燈紅酒綠，人潮擁擠，穆雪云第一次這么隨性地審視這個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她愛這個城市，雖然從未好好了解過它。

迎面不斷走過一對對男男女女，看著女孩一個個面帶笑意地依偎在男孩懷中，心中寒意開始一絲絲泛出來。

不愿回想的記憶又開始在腦海中翻騰，穆雪云蒼白著一張臉，轉過頭映入眼簾的紅光慢慢清晰起來——虹霓裳。

上海有名的金牌酒吧，南京路上最火熱的地方。

遲疑了一下，穆雪云便走了進去。

迎面而來的音浪和熱潮瞬間將穆雪云淹沒，但是她此刻并沒有心情去理睬這些，在吧臺找了個位子坐下來，點了一杯烈酒。

也許現在只有酒精麻痹了神經，她才不會去想那些讓她心酸的事兒。

一杯接一杯地下肚，思維開始滯緩，但是記憶卻愈加清晰起來，眼角劃過一滴淚，她自己都不知道。而原因，卻是太多。

三個月前，大學畢業，大家一起開了一個party。

夏子涵是他們的學長，已經在知名的IT公司工作，也被邀請了過來。穆雪云暗戀了他兩年，她知道，今天若是不說，怕是以后就沒有機會了。

灌了幾杯酒給自己先壯壯膽，卻生了些醉意。朦朧中看到夏子涵與饒芝月站在了大家面前。

饒芝月是穆雪云同寢室的好友，家中是開公司的，因此外號是饒千金。另外，她知道穆雪云喜歡夏子涵。

“咦，你們站在那兒干嘛？呦！還手牽手……難道你們在一起了？”耳邊傳來同學的驚呼，穆雪云立刻就酒醒了。

饒芝月笑著靠在夏子涵的懷中：“趁今天這個機會，想向大家公布一下，畢竟以后很難聚在一起了。”

夏子涵溫柔地摟過饒芝月，笑了笑，不可置否。

穆雪云腦中一片空白，耳邊同伴們都歡呼起來，渾渾噩噩地走出室內，跑到陽臺上，夜風打在穆雪云臉上，微微讓她心緒平穩了一些，但是心中繼而翻涌上來的卻是海浪般的難受和心酸。

是了，她知道，她平淡無奇，總是鉆研在書本中，怎會引人注意，而饒芝月，活潑靚麗，家世又廣為人知，追求她的男生數不勝數，她根本無法比。可是，為什么偏偏是夏子涵，她明明知道的……

感覺到臉上濕乎乎的一片，穆雪云摘下眼鏡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

“雪云……”背后傳來弱弱的聲音，穆雪云頓時僵硬了背脊。

穆雪云緩緩轉過身，看著面色有些尷尬的饒芝月，兩人相隔半米，穆雪云就這么定定地看著她，而饒芝月卻是有些不自然地別開視線。

饒芝月看到穆雪云臉上未干的淚痕，心下涌起一股難言的感覺，她自以為她跟夏子涵是般配的，但是她當然之前便知道穆雪云喜歡夏子涵，但是說心里話，她覺得穆雪云配不上夏子涵。

“雪云，我……”饒芝月欲言又止，眼波明滅不定。

穆雪云看著饒芝月，目光逐漸冷下來，便欲轉過身離開。

饒芝月見穆雪云要離開，心下著急，便拉住了穆雪云的手臂：“雪云，我……對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我……”

穆雪云轉過頭，打量著自以為比較熟悉的自己的好友：“控制不住，嗯，可以理解，”話音一轉，“但是你們也已經在一起好些時間了吧？”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兩人的確已經在一起接近半年了，但是其間饒芝月沒有透露一點消息，繼續讓穆雪云傻傻地對夏子涵抱有希望。

“雪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怕……”說話結巴起來，眼神也不自然。

穆雪云嘴角泛起冷笑，目光落在饒芝月身上，在夜風中下了層霜。掙脫饒芝月的雙手，穆雪云轉身向外走去。

饒芝月立刻靠近穆雪云，又抓住了她的手腕。

穆雪云眉間擰起一股怒氣，下意識地甩開饒芝月。

“啪！”清晰的聲音響徹在陽臺上。兩人都愣住了。

直到夏子涵沖過來將饒芝月抱在懷中，穆雪云才回過神，看著捂著臉在夏子涵懷中低低抽泣的人兒，方才她是用力有些大，但是卻也不曉饒芝月如此柔弱，竟是一巴掌鏟在了她臉上。

心神微定，既然已經發生了，也就沒有什么好解釋的了，看著夏子涵如珍寶般將她擁進懷中，穆雪云只感覺無比諷刺和痛心，只想立刻離開。僵硬地回過神邁開步子，卻發現幾乎所有人都集中在了陽臺的落地窗邊，帶著莫名、驚疑、嫌惡的目光，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