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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父親進城(1)

1950年8月,父親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滿懷親情地走進了沈陽城,身后是警衛(wèi)員小伍子,以及源源不斷的隊伍。此時,父親走在沈陽城著名的中街上,他的眼前是數(shù)百人組成的歡迎解放軍進城的秧歌隊,背景音樂是數(shù)人用數(shù)只嗩吹奏出的《解放區(qū)的天》,曲調(diào)歡快而又明亮,扭秧歌的人們,個個喜氣洋洋。

父親本想打馬揚鞭在歡迎的人群中穿過,當他舉起馬鞭正準備策馬疾馳時,目光偶然落在了琴的臉上。那一年,琴風(fēng)華正茂,剛滿二十歲,一條鮮紅的綢巾被她舞弄得上下翻飛,一條又粗又長的大辮子,在她的身后歡蹦亂跳。青春的紅暈掛滿了她的眼角眉梢,她正在和姐妹們真心實意、歡天喜地地迎接解放軍的又一次進城。三年前,遼沈戰(zhàn)役之后,國民黨潰退了,那時的解放軍就進城了,很快又南下了。這次解放軍又回來了,和已往不同。他們要在這里長久地住下去,守衛(wèi)著新中國的北大門。于是,沈陽城里的百姓,真心實意地走出家門,來歡迎親人解放軍。

琴怎么也不會想到,這一天對她來說是人生的一個轉(zhuǎn)折點。可她一點預(yù)感也沒有,她在歡迎的人群里,用青春年少的身體盡情地扭擺著歡樂的激情。

父親望見琴的那一刻,他強健的心臟登時停止了跳動,揚起馬鞭的右手僵在半空,他張大嘴巴定格在那里。此時,用目瞪口呆形容父親一點也不過分。年輕貌美的琴出現(xiàn)在父親的目光中,父親不能不目瞪口呆,那一年,父親已經(jīng)三十有六了。三十六歲的父親以前一直忙于打仗,他甚至都沒有和年輕漂亮的女人說過話。這么多年,是生生死死的戰(zhàn)爭伴隨著他。好半晌,父親才醒悟過來,他頓時感到口干舌燥,一時間,神情恍惚,舉著馬鞭的手不知道落下還是就這么舉著。琴這時也看見了父親,她甚至沖父親嫣然地笑了一下,展露了一次自己的唇紅齒白。父親完了,他的眼前閃過一條亮光,耳畔響起一片雷鳴。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無論如何也忘不下琴了,他被愛情擊中了。

父親參軍前的老家一直在東北的大興安嶺腳下。爺爺奶奶在早年闖關(guān)東時便把家扎在了大興安嶺腳下的一個窩棚里。父親是在冰天雪地里出生的,他睜開眼睛,看到這個世界的第一眼就是冰天厚雪、深山老林。于是胡天胡地的關(guān)東便成了父親一生中難以割舍的情結(jié),走遍天涯海角他也無法忘記關(guān)東的冰天雪地。經(jīng)歷了十幾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打打殺殺之后,父親又回到了關(guān)東,走進沈陽城,騎在馬上的父親流下了兩行激動的淚水。琴的身影在父親的淚眼里揮之不去,父親揮手抽了一下馬屁股,在心里咬牙切齒地說:老子這輩子娶定你了!

父親三十有六身邊仍沒個女人,這在戰(zhàn)爭歲月中純屬正常。父親十三歲那一年參加了抗聯(lián)的隊伍,十三歲的父親,其實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父親的父母不遠萬里闖關(guān)東來到東北大興安嶺腳下的靠山屯,生活并沒有得到實際意義上的改變。靠山屯大都是獵戶,打獵為生。父親的父母一來到靠山屯就想學(xué)會打獵這種謀生手段,可惜的是,一直到他們凍死在古老的林子里,也沒能完全學(xué)會在胡天胡地里生存下去的手段。父親的父母在一個大雪漫天的清晨走進了深山老林,結(jié)果他們迷路了,林深雪厚,他們無法找到回家的路了。三天之后,靠山屯的人們才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尸體,他們的尸體已經(jīng)如石頭般堅硬了。那一年,父親八歲,八歲的父親生活在靠山屯,舉目無親,是靠山屯的人們養(yǎng)大了父親,父親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父親從八歲到十三歲這段時間里,吃遍了靠山屯所有獵戶家的食物,在凄風(fēng)苦雨中父親慢慢長大了。十三歲那一年,父親參加了抗聯(lián)。抗聯(lián)的隊伍里有這樣一批娃娃兵,他們連槍都拖不動,手里只是拄了根棍子,那是他們行軍時的幫手。

那一年,在冬季又一次來臨,日本人尚沒封山之前。抗聯(lián)總部作出決定,為了保存抗聯(lián)的后輩力量,決定將這批娃娃兵送到延安去學(xué)習(xí)。

父親永遠也無法忘記陜北的日子,那里的天空是那么的藍,生活是那么的火熱,父親在陜北第一次聽見那首著名的歌曲——《解放區(qū)的天》。父親和那批娃娃兵一起進入了陜北的少年干訓(xùn)隊。陜北的紅軍在陜北鬧了兩年大生產(chǎn)之后,終于走出了陜北。一部分被改編成了八路軍,另一部分直抵東北,插入到了敵后,走進了抗日的最前沿。

父親那一年已年滿十八歲了,他在一縱當排長。當他又一次踏上東北的土地之后,心里多了許多說不清的滋味,他又想起了在抗聯(lián)時的歲月,還有在靠山屯吃百家飯時的日子。現(xiàn)在的抗聯(lián),仍艱苦卓絕地和日本人在老林子里周旋著,他們拖住了一部分日本人的力量,支援著八路軍、新四軍的抗日。

又是幾年之后,日本人終于投降了。父親本以為不會打仗了,他第二次回到東北后,一直無法忘記靠山屯的父老鄉(xiāng)親,那里是生他養(yǎng)他的地方,他日夜都在思念著靠山屯,可他卻一直也沒有機會回去過。日本人投降了,不打仗了,這時父親已是一縱的一名連長了。他不僅學(xué)會了打仗,而且槍法也練得百發(fā)百中了,他回到靠山屯完全可以靠打獵為生了。他要當一個好獵人,為不能自食其力的父母挽回面子,同時也報答靠山屯父老鄉(xiāng)親的養(yǎng)育之恩。父親的理想沒有得到實現(xiàn),日本人投降不久,國民黨為了爭奪勝利果實再一次掀起了內(nèi)戰(zhàn)。他們在東北投入了大量兵力,和東北縱隊展開了新的一輪較量。中國偉人毛澤東遠見卓識,早就派出了中共傳奇將領(lǐng)林彪深入到東北指揮作戰(zhàn)。爭爭奪奪拼拼殺殺之后,解放軍滾雪球似的壯大了起來,在中國偉人們的調(diào)度下,東北打響了著名的遼沈戰(zhàn)役。那一年,父親已經(jīng)是一名很年輕的營長了。年輕的父親明白了一條真理,要想安心踏實地回到靠山屯過獵人的日子,首先要把眼前的國民黨部隊徹底消滅,否則獵人將無寧日。于是,父親熱情高漲地投入遼沈戰(zhàn)役。在這樣你死我活的敵我較量中,父親無論如何想不到女人,他也沒有功夫去想。雖然父親那時年輕氣盛,血氣方剛,但他早已把過剩的精力轉(zhuǎn)化到了戰(zhàn)爭中。老年的父親曾這樣形容戰(zhàn)爭:戰(zhàn)爭打的是精血。老年的父親對戰(zhàn)爭的形容精辟而又深刻。遼沈戰(zhàn)役以解放軍大獲全勝而告終,國民黨隊伍節(jié)節(jié)敗退,固守北平和天津,企圖扼守住通往中原的這條要道。這是有著許多精血的解放軍們不能答應(yīng)的,他們雄赳赳地走過山海關(guān)又打響了平津戰(zhàn)役。這之后,父親隨著百萬大軍一直南下,追著國民黨的隊伍一直往南,國民黨的隊伍沒有喘息的時間,追趕的父親也沒有喘息的機會。在這種追著趕著中,一年年過去了,父親的年齡也一年大似一年了。年輕力壯的父親,無數(shù)次地想過女人,但卻一直和女人無緣。父親的隊伍一直把國民黨追到了海南島,最后又把國民黨趕往臺灣才暫時罷休。這時共和國已經(jīng)一歲了,全國形勢一片大好,只是邊遠地區(qū)仍有國民黨在負隅頑抗,但已是秋后螞蚱,沒有幾天蹦達了。于是,父親的部隊又揮師北上,進駐東北沈陽城,建立更加鞏固的大后方。

父親在進駐沈陽的路上,一眼就看見了琴。琴的身影仿佛是一粒炙熱的火星兒濺在父親堆滿干柴的心間,父親心中的大火便不可遏止地熊熊燃燒起來。

沈陽的第一夜,父親無法入睡,他睜眼閉眼都是琴的身影,這就注定了父親和琴之間將會發(fā)生的故事。

沈陽軍區(qū)的前身叫東北軍區(qū),父親那時在東北軍區(qū)沈陽城內(nèi)當師長。大軍入城不久,馬上掀起了搞對象的執(zhí)法。這些出生入死的泥腿子們,在戰(zhàn)火紛飛的年月里苦熬著歲月,他們的年齡都大了。錯過青春年少的不只父親一人,而是一批人。東北軍區(qū)的領(lǐng)導(dǎo)考慮到這一實際問題,采取了相應(yīng)的緊急措施。于是一個表面上看純屬正常,其實充滿了陰謀和陷阱的聯(lián)歡活動誕生了。

大軍剛剛?cè)氤牵珖舷虑八从械貒┟癜玻M織一些軍民聯(lián)歡的慶祝活動是得民心得軍意的。聯(lián)歡活動在原國民黨駐沈陽總部的一間大會議室里舉行。這間會議室足能裝下一百對男女在這里謀面,談情說愛。參加聯(lián)歡的人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團職以上的軍官;女人的條件則既單一又苛刻,那就是必須年輕漂亮。勝利了,解放了,泥腿子們有千條萬條的理由把自己的婚姻放在頭等重要的地位。

經(jīng)過一番靜心準備,聯(lián)歡活動如期進行。急如火煎的大齡軍官們和一群年輕漂亮的女人被集中在偌大的會議室里。當時的景象極為有趣,男女兩大陣營是極為分明的,男左女右,他們分左右坐在兩排,中間一片空蕩。年輕貌美的女人們還尚未見過這樣的陣勢,她們一律不好意思地低垂下頭,臉早就紅了,她們不時地捏弄著自己的辮梢或衣角,心臟如鼓地撞擊著美麗豐滿的胸膛。男人們挺胸而坐,他們的眼里灼灼地放光,熱辣辣地在她們的臉上搜尋。父親也坐在人群中,他的心里有一股說不清的滋味正在泛濫,自從入城那天見到琴,他無論如何也忘不下她了。眼前這樣的陣勢,并沒有讓他有多么激動,此時此刻,面對著眼前這么多年輕貌美的女人他并沒有動心,他的眼前仍不時地浮現(xiàn)出琴的身影。琴已融入到他的血液中了。

組織這次聯(lián)歡活動的是東北軍區(qū)政治部一位首長。這位首長曾去過蘇聯(lián),在蘇聯(lián)喝過洋墨水,而且還娶了一位蘇聯(lián)姑娘做老婆。這位蘇聯(lián)老婆此時已同首長來到了沈陽城里。見多識廣的首長覺得這樣干坐下去,就是坐到天亮也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于是命人打開了留聲機。留聲機是從國民黨總部繳獲來的,留聲機里響起一支舞曲,政治部首長就站在男女的空地中央大著聲音說:跳吧,跳吧,大家都跳起來吧!他這么說過了,人們都一臉惘然地望著他,不知道留聲機里傳出來的聲音,和搞對象有什么關(guān)系,人們一臉迷惘、困惑之色。這位首長終于醒悟過來,命人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蘇聯(lián)老婆找到聯(lián)歡的現(xiàn)場,兩人在樂曲的伴奏下當場示范起來。首長的一只手握著蘇聯(lián)女人的手,另一只手摟著女人的腰,兩人不知是走還是跳,總之,在這群從沒開過洋葷的男人眼里這就足夠了,他們的身體熱了起來,手心里也有汗水沁出。政治部首長一邊示范一邊鼓動道:跳吧,跳吧!大家都像我這樣。他的話音還沒落地早就有人按捺不住了,紅頭漲臉地沖將過去,順手拉起對面的一個姑娘,學(xué)著政治部首長的樣子踉踉蹌蹌地向中間的空地上走去。一時間,所有的軍官們,一哄而起,爭先恐后地向女人們撲過去。他們此時的樣子,似乎不是邀女人跳舞,而是去堵敵人的槍眼。男人們起來了,女人們也被拉了起來,男人們早就忘了手放在何處,總之拉起來再說,拉起來之后,雙手死死地把女人的腰摟定了,似乎一不小心女人會在他們的眼前飛走。舞是不會跳的,摟定女人再說。意識清醒的,仍不失風(fēng)度地學(xué)著政治部首長的樣子走上一走,趔趔趄趄,踉踉蹌蹌。女人這時仍是被動著,她們認定自己無疑是被搶了,雖然甘愿被搶,但天生羞澀使她們?nèi)匝b出幾分不情愿,于是別別扭扭的,半推半就地讓男人摟了。幾十對男女在這樣一種氛圍中,艱難踉蹌地踏出了他們愛情之旅的第一步。

男人們蜂擁著撲向女人時,父親沒有動,他仍坐在原處,他仍在想著琴。他覺得眼煎的女人沒法和琴相比,他要在沈陽城里找到琴。從見到琴那一刻起,父親已做出非琴不娶的決定了。當男人們各自摟定女人,女人們同時也被摟定時,父親發(fā)現(xiàn)在對面的角落里仍坐著一位姑娘,她誰也不看,垂著頭,似乎在想什么心事,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guān)。正因為這位姑娘的獨特,她吸引了父親。父親看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這一眼讓父親張大了嘴巴,瞪圓了眼睛,眼前的姑娘分明是琴無疑!他揉了一次自己的眼睛。又狠掐了一次自己的大腿,才相信眼前不是夢,機會再一次光臨了父親。他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向琴走去,他站在琴的面前,一時口干舌燥,他不知說什么是好。琴發(fā)現(xiàn)了眼前站著的人,她抬了一次頭,發(fā)現(xiàn)了眼前的父親,她很快地認出了父親,那天進城時,她曾認真地看過父親。琴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她本能地站了起來,緊張惶惑地望著父親。父親覺得眼前這一切是天賜良機,他不能再失去琴了。他一把捉住琴的小手,琴的小手在他的粗糙大手中掙扎了一下,琴說:啊,不!聲音以及周圍的男人、女人統(tǒng)統(tǒng)的都不存在了,這個世界只剩下了他和琴。他捉住琴的一只小手后,另一只手很快地把琴的腰摟住了,他和那些大齡軍官一樣,笨拙但有力地把眼前的女人摟住了。接下來發(fā)生的事,連父親也不記得了,直到琴在他懷里發(fā)出一聲又一聲驚叫,他才醒悟過來,原來他踩了琴的腳。早在這之前,不少女人都驚叫過了。他們這些大齡軍官,今天一律穿了皮鞋,這是他們的戰(zhàn)利品。堅硬的皮鞋不時地踩在年輕貌美的姑娘們嬌小柔軟的小腳上,她們此起彼伏地不時發(fā)出一聲聲驚叫:眼前的場面似乎不是在聯(lián)歡,而是變成了屠宰廠。

緩過神來的父親,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眼神迷離朦朧,琴在他的懷里變得實實在在。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此時此刻會摟著琴在夢樣的情境中度著這美好的時光;這是天賜的機會,他要把握住這樣的機會,清醒后的父親,用發(fā)抖的聲音問:

你叫啥?

……琴不答,低著頭,提防著父親的雙腳。

家在哪旮旯住?

你今年多大了?

琴無言相對,并沒有影響父親的積極性,琴回答不回答這都無所謂,反正他此刻已緊緊地把琴摟定了,自己摟定的女人,難道還會跑了?

琴不說,父親仍說:

我叫石光榮,三十二師的師長。

父親望著懷里的琴。琴的頭一直低垂著,她的身子一直很別扭地在父親的面前斜側(cè)著,力量不是投向父親的懷中,而是從始至終一直向外掙扎著。這讓父親很不舒服,也很累,他的手臂一直在和琴的身子較著勁。但父親不計較這些,琴越向外用勁,他越感到琴的身體的實實在在。他覺得自己有義務(wù)把自己向琴介紹得更詳細些,便又說:

我老家住在靠山屯,爹娘都凍死在老林子里了。

父親說到這里,琴抬了一次頭,很快地望了父親一眼,又把頭低下了。

父親聞見了從琴頭發(fā)里散發(fā)出的桂花油味,這氣味讓父親心里甜滋滋的。

父親還說:我受了十八次傷。

父親說完這話,他感到琴的身子顫抖了一下。父親沒有多想,琴的一言不發(fā)讓他有些著急,于是他又說:我都三十六歲了!

說完之后,琴仍沒有什么反應(yīng),她的頭更低了,身體仍向外撐著,頭垂在父親胸前,那樣子似在和父親頂架。

父親說:我都三十六了!這些年一直打仗,打完小日本,又打老蔣!

父親還說:現(xiàn)在不打仗了,我都三十六了!

……

那天晚上,成雙的男女,廝廝扯扯地半推半就地在留聲機的伴奏下聯(lián)歡了兩個多小時。在這兩個多小時中,他們不時地相互踩在對方的腳上,留下了一片女人的叫聲。從一開始,他們把女人摟定,再也沒有放開過一會兒,他們就那么艱難地、很累地不時地邁動著自己的雙腿,仿佛是在行軍。最后他們個個都大汗淋漓,胳膊發(fā)麻,腿發(fā)酸。在深夜到來之前,終于結(jié)束了累人的聯(lián)歡。

父親這時顯得很有心計,在政治部首長宣布今天的聯(lián)歡到此結(jié)束時,他已經(jīng)沒有理由再摟著琴不放了。他一放開琴,琴便像一只出了籠的小鳥很快從父親的身邊逃脫了。父親毫不猶豫地追了出去,那時父親已經(jīng)想好了,琴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她的行蹤搞清楚。令父親大感意外的是,琴并沒有離開軍區(qū)大院,三轉(zhuǎn)兩轉(zhuǎn)走進了一幢樓里便消失了。父親覺得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跟蹤下去了。

父親很快就弄清楚了,那幢樓是軍區(qū)文工團的駐地,而琴就是軍區(qū)的一名文工團員,父親真是心花怒放了。他覺得日后娶琴那是板上釘釘一樣的容易。父親萬沒料到,求愛之路是那么的艱辛和坎坷。

那天晚上聯(lián)歡會之后,父親已經(jīng)死心塌地地愛上了琴。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只要一有時間,便直奔文工團那幢樓而去。他去文工團時,不是一個人,而是帶著警衛(wèi)員小伍子。小伍子二十歲不到,顯得很機靈,已經(jīng)隨父親出生入死好幾個年頭了。

父親來到文工團后,他總是很容易地見到琴。那時琴有許多演出任務(wù),共和國剛成立不久,古老的沈陽城內(nèi)百廢待興,各種團體、機關(guān)如雨后春筍紛紛誕生,于是就有許多要慶祝的事。慶祝時自然少不了演出,文工團員的琴在白天的時候,就要不斷地排練新節(jié)目。父親見到琴時,大都是在琴排練的時間里,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琴似乎已經(jīng)不認識父親了。父親每次出現(xiàn)在文工團的訓(xùn)練場里,琴連眼皮都不抬,仿佛從來沒有見過父親。父親對這些并不計較,他站在那里,很癡情很專心地看著琴在唱歌或跳舞。警衛(wèi)員小伍子已經(jīng)看出父親和琴之間的一些苗頭了,他殷勤地為父親搬來一把椅子,他希望父親能更舒服地看琴。他的愿望沒能得到父親的理解,父親不坐椅子,而是抬起一只腳踩在椅子上,手里搖晃著馬鞭,父親進城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仍然騎馬。

琴不理父親那一套,仍專注地唱歌或者跳舞。琴的歌聲異常悅耳動聽,琴排練時的歌聲,是父親一生中聽過的最美妙的聲音。琴跳舞時,在父親的眼前展示出了美好的身段,女人的曲線暴露無疑。土包子似的父親,以前哪見過這些?他癡了,他呆了,他走火入魔了。他恨不能馬上張燈結(jié)彩把琴娶過來。

中午開飯的時間到了,排練暫時停了下來,琴和那些文工團員收拾道具,準備吃飯了。父親覺得時機到了,他轉(zhuǎn)過身沖身后的小伍子說:去,把那丫頭請到咱們師去吃飯!

聰明的小伍子早就知道那丫指的是誰了,得令之后,很快來到琴的面前。小伍子沖琴說;哎,我們師長要請你去吃飯!

琴瞄了眼小伍子,理都沒理,背過身去把自己的辮子散開,讓一頭濃黑的秀發(fā)披散下來。小伍子又湊上去說:哎,說你哪!聽見沒有?我們師長說了,中午他要請你吃飯!

琴仍是不理,她在快速地重新把辮子梳起來,沖幾個女伴說:等等我,馬上就來!

小伍子受到了挫折,他跑過來沖父親說:師長,這丫頭不理我,就像沒聽見我說話一樣。

父親不滿地叱了句小伍子:笨蛋,你就不會別的招了!

小伍子一拍腦門,沖父親說:瞧好吧,師長!說完轉(zhuǎn)身沖琴追去。琴正在隨同伴往外走了。小伍子幾步就追上了,他大聲道:站住!他這一聲喊,不只讓琴站住了,同時也讓琴的同伴站住了。她們吃驚的是,這個小兵敢在這里撒野。

小伍子不理那些,他單刀直入地沖琴大聲命令道:走,跟我走!說完就拉住琴的一只胳膊。琴憤怒了,也大著聲音說:滾開!我不認識你。

其實琴的同伴早就看見父親和小伍子了。起初她們以為父親和小伍子只是單純地看她們排練,后來她們發(fā)現(xiàn)父親盯著琴的眼神已經(jīng)不對了,她們以為又遇到了一個單相思,沒想到這個單相思還要動手搶人。她們這下不干了,七嘴八舌地沖小伍子嚷開了:干啥,干啥?想搶人咋的?搶人也不看看這是啥地方!她們把話說給小伍子,卻瞥著父親,她們知道,搶人的主意是父親出的。

小伍子也不甘示弱,他還從沒辦砸過父親交給他的任務(wù),把琴搶到手是他的任務(wù),完不成任務(wù)就對不起師長。于是小伍子和她們對吼了起來:搶人咋的?就搶了!說完拉著琴就走了。琴不干了,揮手打了小伍子一個耳光,那耳光被琴扇出一聲脆響。小伍子沒料到琴會來這一手,他望了眼父親,父親也惱怒了,他揮著馬鞭的手在顫抖,小伍子理解父親,師長要發(fā)火了。果然父親很響地甩了一下馬鞭,大喝一聲:把她給我拖回去!

父親喝完轉(zhuǎn)身就走了。小伍子不顧臉上熱辣辣的疼,一躬身子便把琴背了起來,他更不顧琴劈頭打來的巴掌,更不管那些丫頭們的亂叫亂喊,他背著琴一陣風(fēng)似的跑出了文工團,一直跑回三十二師。路人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都駐足觀望小伍子背著琴飛奔的身影。琴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打小伍子了,她閉土眼睛,任憑小伍子狂奔。

父親騎著馬已先小伍子一步回到了師里,他命令炊事班。加菜上酒。小伍子趕到時,父親已在自己的宿舍里等候多時了。菜已經(jīng)上來了,是大塊紅燒肉,還有韭菜炒雞蛋,酒是東北的高粱燒。來到三十二師的琴一言不發(fā),她站在父親的對面仇恨地盯著父親。

父親的氣還沒有消,他喝了幾口酒,吃了塊肉,嚼巴嚼巴咕嚕一聲就咽下去了。他仍用一只腳踩在椅子上,指著琴身旁的一把椅子說:你坐!

琴不坐,仍仇視地望著父親。父親大怒,高聲斷喝:讓你坐你就坐!

許是父親的狂暴一時震住了琴,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第一回合父親勝利了,他的怒氣消了一些,父親又說:你吃!

琴不吃,低著頭,目光恨恨地盯著別處。父親不理琴了,他大口地喝酒;大塊地吃肉。他吃了一氣,喝了一氣,酒就有些上頭了,于是父親就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亂說一氣:沒見過你這樣的丫頭,還打人!我都三十六了,你能咋的?日本鬼子都讓老子干回東洋了,老蔣不也是讓我們弄到臺灣去了?!我都三十六了,你這丫頭能咋的?!

父親又調(diào)下一碗酒,然后就醉了。在醉前,父親又喊來了小伍子,他沖小伍子說:讓她吃,吃完把她送回去,看這丫頭能咋的!說完一頭栽在床上,呼呼地睡去了。

那天,琴臨離開父親房間時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話:胡子!

小伍子聽完琴這句話,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小伍子笑著說:小心我們師長一槍崩了你。

有了這一次之后,父親以為離娶琴的日子不遠了,他沒有料到事情發(fā)生了意外。

軍區(qū)的參謀長胡麻子也看上了琴,胡麻子是外號,因為臉上生滿了麻子而被人稱為胡麻子。胡麻子在長征時就已經(jīng)是團長了,那時胡麻子就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長征開始時,老婆就已經(jīng)懷孕了,走到草地時,老婆早產(chǎn)了。他把老婆背到一個避風(fēng)的柳叢后,準備親自為老婆接生,不幸的是,早產(chǎn)的孩子無論如何也不能順利地生產(chǎn),疼得爹一聲娘一聲地叫。他背著老婆行軍時,已經(jīng)掉隊了,現(xiàn)在茫茫草原連個人影也看不見。他沖老婆喊:使勁,你快使勁!老婆哪里還有什么勁,一路上的行軍,吃沒吃喝沒喝,萬里征程早就耗去了她的力氣。胡麻子急得團團轉(zhuǎn),正在這時,他又發(fā)現(xiàn)了敵人的追兵,敵人呈扇形向他們包圍過來,子彈在他的頭頂飛過。胡麻子知道,再這樣下去被敵人俘虜是在所難免了,如果背著老婆一起走,也無法跑出敵人的包圍。這時,老婆也清醒過來,她沖胡麻子說:你快跑……等革命勝利了,你再找一個女人……胡麻子給老婆跪下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老婆落入敵人之手,他掏出了槍,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等革命勝利了,我來給你收尸!他的槍響了,老婆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胡麻子滿眼淚花地跳起來,一邊向敵人射擊,一邊向自己的隊伍追去……

品牌:中文在線數(shù)字出版集團股份有限公司
上架時間:2015-04-19 16:10:05
出版社:群眾出版社
本書數(shù)字版權(quán)由中文在線數(shù)字出版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提供,并由其授權(quán)上海閱文信息技術(shù)有限公司制作發(f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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