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像淬了冰的針，扎在李及明臉上。他站在跨江大橋的欄桿外，腳下是翻涌的濁浪，手機在口袋里震得發麻——又是催債的短信，數字后面的零像張著嘴的鬼，吞掉了他三年來所有的掙扎。

“李及明，這個月再湊不齊五萬，就別怪我們找你老家去。”催收員的聲音還在耳邊刮過，他摸了摸口袋里最后半盒煙，打火機打了三次才竄出火苗。煙圈飄向雨里，很快散了，像他那幾份干不過三個月的工作，像他給父母打電話時強裝的“一切都好”。

橋上車燈晃眼，有路人駐足張望，指指點點。李及明扯了扯嘴角，覺得自己像條被扔在岸上的魚，連撲騰的力氣都沒了。他低頭看了眼江水，浪尖泛著白，像要把人卷進去嚼碎。“就這樣吧，”他想，“至少不用再躲了。”

身體往前傾的瞬間，手機突然炸響，是母親的號碼。他手忙腳亂去接，指尖剛碰到屏幕，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開，強光刺得他睜不開眼。耳邊先是轟鳴，接著是刺骨的冷——不是江水的濕冷，是帶著土腥味的寒風，裹著砂礫打在臉上。

他摔在一片硬土上，額頭磕得生疼。睜眼時，雨停了，天是水洗過的藍，遠處是連綿的黃土坡，坡下有人牽著牛走過，穿的是粗麻布短打，頭上扎著布巾，背后是矮矮的土坯房，煙囪里冒著青煙。

“拍戲呢？”李及明摸了摸后腦勺的腫塊，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一只手按住了肩。

“別動，你額角破了。”女聲脆生生的，像初春融雪的溪水。他抬頭，看見個穿粗布襦裙的姑娘，梳著雙丫髻，鬢邊別著朵小藍花，手里挎著個竹籃，里面裝著草藥。她眼睛很亮，像盛著渭水的光，“你是從哪兒來的？穿得這樣怪。”

李及明低頭看自己的牛仔褲和印著公司logo的T恤，再看看姑娘腳上的麻鞋，突然渾身發冷——手機不見了，催債短信、母親的電話，連同那個讓他窒息的世界，好像都被剛才的雷劈碎了。

“我……”他張了張嘴，喉嚨發干，“我叫李及明。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驪邑啊。”姑娘蹲下來，從籃里拿出片干凈的草藥，嚼碎了敷在他額角，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他，“我叫王清。你是不是從北邊逃荒來的？看你不像本地人。”

驪邑。李及明心里咯噔一下。他高中歷史沒學好，但也知道這名字和秦朝有關。他抓著王清的手腕，聲音發顫：“現在……是什么時候？大王是誰？”

王清被他抓得一愣，隨即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自然是始皇帝陛下在位。你這人真怪，莫不是撞壞了頭？”

始皇帝。秦朝。

李及明癱坐在地上，看著遠處土坡上緩緩移動的牛車，看著王清鬢邊顫動的藍花，突然笑出聲，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他沒死成，卻掉進了兩千多年前的秦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