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青云中學高三(14)班的門口，手里攥著錄書包帶，指節(jié)發(fā)白。

門牌上的漆已經(jīng)剝落大半，露出銹跡斑斑的鐵皮。透過門上的玻璃窗，我看到里面歪斜的桌椅和斑駁的墻壁，與剛才路過重點班時看到的嶄新電子白板形成鮮明對比。

“進去吧，別杵在門口。“身后的教導主任不耐煩地推了推眼鏡。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門。教室里的喧鬧聲戛然而止，二十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我。

空氣里彌漫著廉價香煙和過期零食的味道，后排幾個男生正把腿翹在桌上，看到我進來才慢悠悠地放下。

“同學們，這是新來的復讀生蘇霧。“站在講臺上的男人轉(zhuǎn)過身，他約莫三十五歲，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襯衫，“我是班主任陳默，教語文。“

“又來一個重點班的殘次品。“角落里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引起一陣哄笑。我循聲望去，看到一個瘦高的男生窩在最后一排，劉海幾乎遮住眼睛，嘴角掛著冷笑。

“夏離，“陳老師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注意言辭。“

我低著頭走到唯一的空位——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同桌是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正專注地在素描本上畫著什么，連頭都沒抬。

“大家好，我是蘇霧。“我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突兀，“去年高考...差三分上本科線。“

“哇，三分！“一個戴耳釘?shù)哪猩鋸埖毓恼疲澳悄阖M不是差點就脫離我們這個垃圾堆了？“

教室里又爆發(fā)出一陣笑聲。我的臉燒了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這就是我的新班級，一個聚集了全校“問題學生“的復讀班。我早該知道，在父母眼中“連專科都考不上“的我，已經(jīng)和這些“差生“沒什么兩樣了。

“黃云非，“陳老師嘆了口氣，“適可而止。“他轉(zhuǎn)向全班，“蘇霧同學去年在重點班成績不錯，希望大家能互相學習。“

我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心里卻在想：互相學習？學什么？學怎么把頭發(fā)染成奇怪的顏色，還是學怎么在課堂上頂撞老師？

第一節(jié)課是數(shù)學，老師講得飛快，幾乎沒有停頓。我埋頭記筆記，余光看到我的同桌仍在畫畫，偶爾抬頭看一眼黑板，又低頭繼續(xù)。

后排的夏離干脆趴在桌上睡覺，而那個叫黃云非的男生正和旁邊的人傳紙條。

下課鈴響，我長舒一口氣。窗外陽光正好，照在窗臺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綠蘿上。我伸手摸了摸干枯的葉子，心想這植物和這個班級真是絕配——都是被遺忘的角落。

“那是陳老師放的。“畫畫的女同桌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他說只要有人記得澆水，就還能活。“

我驚訝地轉(zhuǎn)頭，這才看清她的素描本上畫著一幅病房的場景——一個消瘦的女人躺在病床上，窗外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

“我叫周意語。“她合上素描本，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藝術生。“

“蘇霧。“我重復道，指了指她的本子，“畫得很好。“

她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又黯淡下去，“謝謝，但我媽說這是沒用的愛好。“

放學時，一陣風從窗外灌進來，吹散了我桌上的筆記。我手忙腳亂地去抓，卻有一頁飛到了剛走到門口的黃云非腳下。他彎腰撿起來，出乎意料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仔細擦去紙上的灰塵才遞還給我。

“重點班的字就是不一樣，“他咧嘴一笑，露出一顆虎牙，“工整得像印刷的。“

我愣住了，沒想到這個上課最鬧騰的男生會有這樣的舉動。“謝謝。“我小聲說，突然意識到也許這個班級里的人并不都像表面看起來那樣。

走出校門時，我看到夏離靠在圍墻邊抽煙，煙霧繚繞中他的側臉棱角分明。他察覺到我的目光，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把煙頭摁滅在墻上，轉(zhuǎn)身離去。

回到家，媽媽在廚房做飯，頭也不回地問，“新班級怎么樣？“

“還行。“我敷衍道，鉆進自己的房間。

翻開日記本，我盯著空白頁看了很久，終于寫下：“這里真的是我重新開始的地方嗎？每個人看起來都那么...不一樣。“

窗外，夕陽西下，為整個城市鍍上一層金色。

我不知道這一年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此刻，我竟對這個奇怪的班級生出一絲莫名的期待。

摸底考試的試卷發(fā)下來時，我的手指微微發(fā)抖。鮮紅的“128“分在數(shù)學試卷右上角格外醒目，旁邊還畫了一個小小的五角星。

“蘇霧，全班第一。“數(shù)學老師推了推眼鏡，語氣里帶著一絲驚訝，“比第二名高了二十分。“

教室里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更多的是竊竊私語。我低著頭走上講臺領試卷，感覺后背被無數(shù)道目光刺得生疼。

“不愧是重點班來的啊。“一個女生小聲說。

“裝什么裝，真那么厲害去年怎么沒考上？“另一個聲音接道。

我攥緊試卷快步回到座位，發(fā)現(xiàn)周意語正盯著我的分數(shù)出神。她的試卷倒扣在桌上，我悄悄瞥了一眼——61分，剛及格。

“你畫得很好。“我試圖緩和氣氛，指了指她桌上露出一角的素描本。

她輕輕搖頭，“畫畫再好也沒用，高考不考這個。“

下課鈴響，我正收拾書包，一個陰影籠罩在我的課桌上。抬頭看見夏離站在我面前，他今天終于把遮住眼睛的劉海別到了耳后，露出左眉骨上的一道淺淺疤痕。

“重點班的殘次品。“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人聽見，“來我們這種垃圾場找優(yōu)越感？“

血液瞬間沖上我的臉頰。“你說什么？“

“我說，“他一字一頓地重復，手指戳著我試卷上的分數(shù)，“你以為在這里考個第一就很了不起？去年這時候，我隨便考都比你高。“

教室里突然安靜下來。夏離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臉色變了變，抓起書包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