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斗帝國，宰相顧氏。

青石亭下，六歲孩童盤膝而坐。墨發柔順地搭在肩頭，暗金色的眸子亮得像淬了光，明明是稚童面容，眉宇間那點清秀卻已透著沉穩。

他身上黑白混色的錦袍襯得身形愈發端正，指尖拈著枚瑩白棋子，穩穩落在棋盤三路星位旁。

落子無聲，棋盤上卻已形勢分明——白棋如龍盤繞，將黑棋大片疆域圍得密不透風。

“我子已成，爺爺，這局您落子失據了。”顧無憂唇角微揚，目光仍落在棋盤上，這是對博弈最基本的尊重，哪怕對面的顧鴻彬素來棋力堪稱臭棋簍子。

他本是華夏棋壇追“神之一手”的癡人，那年見柯潔負于AlphaGo，一口氣沒上來心梗而逝，再睜眼，就成了天斗顧家這代被寄予厚望的麒麟兒。

顧鴻彬望著棋盤嘆口氣，這位身著玄色常服、鬢角微白的老者眼里閃過絲笑意，語氣卻帶著點不服輸的隨意：“知道了知道了，說起來，今日該是武魂覺醒的日子了？”

“爺爺，棋局未終，先論勝負。”顧無憂指尖在棋盤邊緣輕叩，暗金色的眸子里不見孩童的跳脫，只有與年齡不符的穩當。

顧鴻彬被他堵得一噎，沒好氣地擺擺手：“罷了罷了，輸了便是輸了——你這性子，倒比棋盤上的棋路還擰。”

“戰罷兩奩分白黑，一枰何處有虧成。”顧無憂莞爾搖了搖頭，指尖麻利地將黑白子歸回棋奩。

“嘖，知道你棋高。走了。”顧鴻彬瞧著他收棋的模樣，無奈擺了擺手。

待他收妥棋具，顧鴻彬便攜他往覺醒大殿去。

天斗帝國有規矩，世家貴族自設覺醒殿，有特權；尋常百姓則需去武魂殿分殿覺醒，沒得選。

顧無憂對此漠然，他沒能力，沒責任改變。

眼下他無需操心這些，且他本就是這特權中的一份子，想得再多也無用。

“老家主，少主。”殿外候著的中年執事躬身行禮，顧鴻彬淡淡頷首應了，顧無憂只頷首一笑，沒多言。

顧家現任家主是他父親顧羽承，因常年忙于族中與皇室事務，顧無憂自幼便由顧鴻彬照拂教養。

他這“少主”的名分，打出生起就定了的。

半個時辰后，中年執事顧勇掃過殿內孩童，沉聲道：“覺醒儀式，開始。”

他掌心凝出一柄玄黑鐵劍武魂，腳下六枚魂環驟然亮起——黃、黃、紫、紫、黑、黑，正是魂帝修為。

七枚覺醒石在他魂力催動下布成七星陣，光暈流轉間，顧勇道：“從左至右，依次站入陣中。”

顧無憂立在最右側，目光平靜地看著前方，指尖卻微蜷。

“顧楷，武魂熾火劍，六級魂力。”

“顧偉宸，武魂鐵劍，一級魂力。”

“……”

“顧峰，武魂冰矛，八級魂力！”

“顧翼德，武魂……丈八蛇矛！九級魂力！”

陣中光華起落，一個個同齡人覺醒武魂，顧無憂眸底掠過一絲期待，又壓著幾分沉凝。

他太清楚這大陸的規矩：若他武魂平庸，“少主”之位轉瞬便會易主，往日的尊重只會變成踩腳石，大陸就是這般殘酷！

“少主，請。”顧勇轉身朝他躬身。

顧無憂頷首，抬步踏入七星陣。暖流瞬間涌遍四肢百骸，他不自覺閉上眼。

下一瞬，原本墨發驟然瘋長垂到腰間，末端漸變成霜白，黑白交織垂落肩頭；黑白兩色的氣流在他周身盤旋，一半熾烈如陽，一半凜冽似霜。

左手虛張，一面巴掌大的古樸棋盤悄然浮現，棋格間似有星河流轉；右手掌心，兩柄寸許長短的劍器憑空凝出，一白一黑，繞著掌心靜靜懸浮。

雙眸睜開時，黑白流光在眼底輪轉，周身那股迫人的氣勢陡然攀升，連空氣都似凝了幾分。

顧執事喉結滾動了下，忙躬身道：“少主，先收了武魂吧。”

顧無憂微怔，依言將棋盤與雙劍斂入體內，方才看了那么多人演示，這點事自然熟稔。

“少主這武魂，怕是變異了？”顧執事目光在他方才凝出武魂的位置掃過，試探著問。

顧無憂點頭，語氣平靜：“左手陰陽棋盤，右手干將莫邪。”

“好。”顧執事應著，將測魂石遞來，“少主，請。”

顧無憂抬手按上測魂石。

剎那間，石頭上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先前顧翼德測試時，測魂石已亮得晃眼，此刻卻像是被完全點燃，白光熾烈得幾乎刺痛人眼，連殿內的光線都被壓過一頭！

“先……先天滿魂力！”顧勇驚得聲音都劈了調，臉色漲得通紅，手都抖了。

雙生武魂加先天滿魂力……顧家要出真龍了！

他激動得腳步都發飄，剛踏出覺醒大殿，就見家主顧羽承夫婦與顧鴻彬立在廊下，忙躬身行禮：“顧勇，見過老家主、家主、夫人。”

“何事這般慌急？”顧羽承抬手扶他，目光在他泛紅的臉上掃過，語氣依舊平穩。

“是……是少主！”顧勇喉頭滾了滾。

“無憂怎么了？”塵秋瑤腳步一緊搶上前，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焦灼。

“說。”顧鴻彬只吐了一個字，眼尾的皺紋都繃緊了。

顧勇狠狠咽了口唾沫，壓著顫音道：“少主是雙生武魂，還……還是先天滿魂力！”

“什么？！”三人齊齊低喝出聲，顧羽承眼底精光爆射，塵秋瑤手按在胸口，臉上是驚大于憂的狂喜，顧鴻彬渾濁的老眼驟然亮起。

“封鎖消息。”顧鴻彬說著，目光掃向顧勇時，眼底已凝起一絲冷厲的殺氣。

“老、老家主！”顧勇“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顧鴻彬封號斗羅的殺氣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太清楚這位老家主的手段，老謀深算、心狠手辣。

“你能保證不泄密？”顧鴻彬開口時，漆黑的長劍已悄然出現在手中，劍身在光下泛著冷光，腳下九個魂環緩緩升騰：黃、黃、紫、紫、黑、黑、黑、黑、黑。

“爹，此事交給我吧。”顧羽承忽然輕笑一聲，上前一步。

顧鴻彬斜睨了他一眼，沒好氣道：“知道了。”

他還不知道自己這兒子？慣會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權謀腹黑怪。

顧羽承垂眸看他，唇角噙著笑：“顧勇是吧？想活？”

“想！求家主饒命！”顧勇聲音發顫，額頭抵著地面。

“好辦。”顧羽承指尖輕叩袖緣，笑意溫和，眼底卻深不見底，“從今日起，你調去我身邊做貼身親衛。家人我會派人接來安置，一切有我。”

“這……屬下遵命！”顧勇忙應道，后背已驚出冷汗。

“還有。”顧羽承忽然開口，語氣依舊平緩，眼底卻驟然掠過一絲森寒，“莫要打告發武魂殿的主意，否則啊……”

他沒說下去，只那眼神已足夠說明一切——死。

“屬下絕不敢！”

顧勇退下后，覺醒殿的孩子們也陸續出來。顧羽承抬手朝陰影處招了招：“夜梟。”

“在。”陰影里走出個玄衣人，身形削瘦，聲線毫無波瀾。

“帶影衛盯緊方才那些孩子，嘴要嚴。”顧羽承指尖在身側虛點一下，“必要時，清了。”

“夜梟領命。”玄衣人身影一閃，沒了蹤跡。

這并非顧羽承心狠。

顧家身為宰相世家，利益與安危永遠排在前頭，這般處置已是留了余地。

莫看斗羅大陸宗門林立，實則世家底蘊更深，豢養暗衛本就是常事。

宗門未必光明，世家自不會心慈手軟。

這世道，本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