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孩子的臉。晌午還是烈日當頭，傍晚下班時分，天色驟然陰沉下來，烏云壓境，狂風卷起街邊的落葉和紙屑，在空中打著旋。不過片刻，豆大的雨點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在干燥的地面上暈開深色的斑點，很快連成一片水幕。

林小雨吃力地蹬著電動車，雨衣的帽檐不斷有水淌下來，模糊她的視線。她瞇著眼，努力分辨著前方的路況和導航上的地址。身后保溫箱里還有最后一份加急件，收件地址是那個聞名全市的頂級豪宅區——云頂苑。

“一定要在六點前送達...”她喃喃自語，加快了蹬車的速度，濕透的褲腳緊緊貼在小腿上，又冷又沉。這份快遞的運費抵得上她平時送二十單，再加上準時送達的獎金，足夠小風一個星期的藥費。想到這里，她咬咬牙，又在雨幕中加快了速度。

云頂苑的大門氣派非凡，保安仔細核對了她的身份和快遞信息才放行。小區里綠樹成蔭，一棟棟別墅隱在庭院深處，安靜得只聽見雨聲和她電動車的嗡嗡聲。

“B區17棟...”林小雨對照著門牌號，拐過一道彎，眼前豁然開朗——一條寬闊的車行道，兩旁是修葺整齊的花園。就在她尋找17棟的門牌時，一輛黑色轎車突然從右側的支路快速駛出。林小雨心里一驚，下意識地猛捏剎車。

雨天路滑，電動車輪胎打滑，車身不受控制地向前沖去。她拼命想穩住車把，但已經來不及了。

“哐當——”

一聲悶響，電動車的前輪撞上了那輛剛剛駛入主干道的黑色轎車的右側車門。林小雨連人帶車摔在地上，泥水瞬間濺了她一身。

疼痛從手肘和膝蓋傳來，她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先注意到那輛被她撞了的車——流暢的線條，锃亮的漆面，即使在下雨天也散發著低調奢華的氣息。而右側車門上，一道明顯的刮痕凹陷赫然在目，旁邊還裂了一個小燈罩。林小雨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一把黑色的傘率先伸出，“啪”地一聲展開，遮住了下車人的面容。只能看見筆挺的西裝褲腿和锃亮的皮鞋踏在水洼中，卻奇跡般地沒有沾上一點污漬。

傘沿微微抬起，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男人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緊抿，看向她的眼神冷得像這雨天的溫度。

“你長沒長眼睛？知道這車多少錢嗎？”

他的聲音比想象中還要冷冽，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林小雨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渾身濕透和疼痛，連忙鞠躬道歉：“對不起，先生！真的非常對不起！雨太大了，我沒看清楚...”

男人瞥了一眼車身的刮痕和破裂的車燈，眉頭蹙起，再看向她和她那輛破舊的電動車時，目光里的厭惡幾乎不加掩飾。

“對不起？”他嗤笑一聲，“說句對不起就能修復了嗎？”

林小雨局促地站著，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流下，冰涼的觸感讓她微微發抖。“我...我會賠的。”

“賠？”男人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上下打量著她，“你送十年快遞也賠不起一個車燈！”

他的話像刀子一樣扎進林小雨的心口。周圍不知何時聚集了幾個路過的住戶和保安，指指點點的目光讓她無地自容。

一輛亮黃色的跑車這時從后面駛來，停在旁邊。車窗降下，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男人吹了聲口哨：“哇哦，顧宸，你的新寵被破相了？怎么回事？”

被稱作顧宸的男人沒回頭，只是冷冷地看著林小雨：“一個不長眼的快遞員。”

跑車里的男人瞥了林小雨一眼，笑道：“跟個窮酸計較什么，讓她滾蛋算了，哥們兒等著你呢。”

顧宸沒理會朋友的調侃，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個精致的名片夾，抽出一張名片，幾乎是扔到了林小雨身上。名片邊緣劃過她的臉頰，帶來一絲細微的刺痛，然后飄落在泥水中。

“明天聯系我的助理談賠償事宜。”他面無表情地說完，看也沒看她一眼，轉身回到車上。

那把黑傘被隨意地扔在后座，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兩個世界。發動機發出低沉的轟鳴，豪車毫不留戀地駛離，濺起一片水花，撲了林小雨一身。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那輛車消失在雨幕中，周圍的圍觀者也漸漸散去，只剩下她和她那輛倒在一旁的電動車。

雨水沖刷著泥水中的那張名片。林小雨緩緩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撿起它。質感厚重的白色卡紙上，只有簡潔的名字“顧宸”和一串電話號碼，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信息，卻處處透著不容忽視的分量與距離。

她的手微微顫抖。賠償？她連這個月弟弟的醫藥費都還沒湊齊，拿什么賠償那輛豪車的維修費？

雨水模糊了視線，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她深吸一口氣，將名片緊緊攥在手心，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必須想辦法解決這個意外，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她扶起電動車，檢查了一下保溫箱。幸好，最后一份快遞包裝完好。她看了一眼收貨地址——B區17棟，正是剛才那個男人駛出來的那棟別墅。

林小雨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推著車，一瘸一拐地向那棟別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