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二十七分，一種過于純粹的寂靜驚醒了顧嶼。

不是沉睡的寧謐，而是一種真空般的、抽離了所有生息的死寂。仿佛這間昂貴的、位于城市黃金地段的頂層公寓，突然被拋入了宇宙深空。

他身邊的位置是空的。冰冷的絲絨枕面上，沒有一絲沈未晞留下的余溫。

這不對勁。未晞從不早起。她總像一只慵懶的貓，貪戀著晨間的最后一點夢境，需要他再三催促，才會帶著惺忪的睡眼和一絲抱怨起床。

空氣中彌漫著她最愛的白茉莉香氛，那是他特意為她從拍賣行拍回的古老配方，清冷而昂貴。但今天，這縷熟悉的冷香之下，卻糾纏著一股陌生而甜膩的鐵銹味，若有似無，卻頑固地鉆入鼻腔，令人頭皮發麻。

“未晞？”

他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空間里顯得干澀而突兀。沒有回應。

顧嶼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臥室門虛掩著，一道幽暗的縫隙通向外面。那鐵銹味似乎更濃了些。

他推開臥室門。

客廳的自動窗簾尚未開啟，只有熹微的晨光從縫隙滲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一切井然有序，昂貴的水晶煙灰缸一塵不染，仿佛某種精心布置的舞臺場景。

然而，那絲甜腥氣的源頭，卻明確地指向臥室斜對面的主衛生間。

門也是虛掩的。

心臟毫無預兆地開始狂跳，擂鼓般撞擊著胸腔。一種冰冷的預感順著脊椎急速爬升。他幾乎是挪動著僵硬的雙腿，走向那扇門。

手指觸碰到冰冷的黃銅門把，輕輕推開。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鋪滿地面的、某種深色的、不規則的大片濕痕，在昏暗中泛著幽暗的光澤。以及，一只從白色獨立浴缸邊緣無力垂下的、蒼白的手。

指尖涂著他熟悉的、帶著細碎珠光的豆沙色指甲油。

嗡——

顧嶼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和色彩都極速褪去，世界只剩下那片刺目的暗紅和那只毫無生氣的手。

他踉蹌著撲過去，視野劇烈搖晃。

沈未晞躺在放空了水的浴缸里，身上穿著她最喜歡的那條真絲睡裙，此刻已被某種深色液體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扭曲的、不自然的輪廓。她黑緞般的長發凌亂地散開，有些黏在臉頰和浴缸壁上。她的眼睛微微睜著，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某處，曾經流轉著無限風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灰敗的薄膜。

更多的紅色，從她心口位置那片模糊的、猙獰的破損處蔓延開來，染紅了潔白的浴缸，滴落在地面，匯聚成那灘他最初看到的、令人作嘔的湖泊。

那抹他熟悉的茉莉香，在這里被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氣徹底吞沒。

顧嶼的呼吸猛地一窒，胃里翻江倒海。他雙腿一軟，跪倒在那片黏膩的暗紅旁邊，手指顫抖著，卻不敢觸碰那具冰冷的、曾經是他妻子的軀體。

“……未晞？”

他再次嘶啞地呼喚，聲音微弱得如同耳語。

回應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靜，和那無孔不入的、甜膩的血腥味。

晨光，終于艱難地擠過窗簾的縫隙，落在浴缸邊緣那只蒼白的手上，那點細碎的珠光，反射出一種冰冷、嘲諷的光澤。

新的一天開始了。

它以一場無聲的屠殺，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