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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廢棄醫院(一)
夜幕濃稠似未化的墨汁,沉重地包裹著城市。窗外,高樓下閃爍的霓虹燈頑強地切割著這片黑暗,在對面冰冷的玻璃幕墻上投下變幻不定的光暈,紅的、藍的、綠的,無聲地流動,像是這座鋼鐵森林迷幻的脈搏。相比之下,葉璃小小的出租屋,更顯幽深。
唯有書桌一隅,是這片靜謐宇宙的孤島。電腦屏幕的微光映照著葉璃專注的側臉,她的手指在鍵盤上輕快跳躍,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敲擊聲,在夜的靜寂里格外清晰。她整個人仿佛沉入另一個維度——她筆下的世界正徐徐展開,人物的悲歡,情節的張力,都在每一次鍵落鍵起間成型、奔涌。
突然,毫無預兆——像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掐斷了咽喉。
“啪嗒!”一聲微弱的爆裂輕響,似乎是臺燈內部承受不住般發出的最后嗚咽。
緊接著,黑暗如冰冷的潮水,瞬間、徹底地淹沒了整個房間!
眼前刺目的光屏瞬間熄滅,化作一片絕對的黑寂。臺燈溫熱的橘光也隨之消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方才還嗡嗡運行的電腦主機,像泄了氣一樣,發出一聲短促的低鳴后陷入了沉寂。整個空間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純粹的黑暗,沉甸甸地壓下來。
葉璃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驚悸從脊背竄上后腦勺。敲擊鍵盤的手指驟然停頓,懸在半空,指尖還殘留著鍵盤的回彈感。敲擊聲的余韻在死寂的空氣里徒勞地震蕩了幾下,便被更大的虛無吞噬。
“……停電了?”她在心里驚疑地問,聲音卻在喉嚨里梗住。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失去了方向感和參照物。房間的輪廓瞬間消失,連書桌、椅子和窗外微弱的光影都似乎被黑暗揉碎、吞噬。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松開手中似乎還帶著一絲體溫的鼠標,塑料外殼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冰冷。她摸索著桌面,指尖試探著冰涼的電腦外殼、堅硬的鍵盤,然后離開桌沿,像溺水者試圖抓住什么。膝蓋在站起來時不小心撞到了椅子邊緣,鈍痛讓她倒吸一口涼氣,但這痛感也讓她更加清醒地意識到現實的處境。
黑暗中,她的聽覺變得異常敏銳。冰箱的嗡嗡聲不知何時也停止了,徒留一種令人不安的“空”響。遠處高架橋上隱約傳來模糊的警笛聲,尖銳而游移,更襯得室內這份凝滯的死寂令人頭皮發麻。
“是保險絲跳閘了吧……”葉璃在心中對自己說,試圖用這個最尋常的猜測驅散因陌生黑暗帶來的那絲莫名的恐慌。她定了定神,憑著記憶中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墻壁,避開障礙物,朝門口的方向挪去——那里是控制著屋內所有電路的電閘箱位置。冰冷的墻壁觸感給她一絲真實感,但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黑暗里,指尖在墻面劃過的微響,是這片死寂中唯一能證明她存在的證據。
沉重的黑暗中,那未知的源頭仿佛就在走廊盡頭靜靜潛伏,等待她的探查。
黑暗中,葉璃的手指剛剛離開冰涼的墻壁,正試探著向前邁出她的第一步,試圖走向門口的電閘箱。腳下的地板仿佛成了陌生的海床,每一步都需格外謹慎。然而,就在她的腳掌剛剛接觸到前方未知的黑暗地面時——
異變陡生!
嗡……
那并非來自外界的聲音,而是直接從她的顱腔內轟鳴而起!仿佛有某個無形的巨大軸承在她腦子里猛地空轉起來,帶著可怕的離心力。下一秒,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眩暈感毫無征兆地炸裂開來!
這不是簡單的頭暈眼花。葉璃感覺自己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粗暴地抓住,狠狠地掄了起來!腳下的地面驟然消失,天花板在瞬間幻化成幽深的地底,而她整個人正無可抗拒地被倒轉、被拋擲!
“唔——!”她下意識地想驚呼,嘴巴張開了,肺部也試圖擠壓出氣流。
可是——沒有聲音!
一股冰冷、粘稠、帶著絕望窒息感的力量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嚨!就像被塞進了一整塊冰冷凝固的瀝青,不僅封堵了所有氣流,連聲帶也被死死壓住,連一絲震動都無法發出。那感覺異常恐怖,是一種徹底的“失聲”——不是嘶啞,不是虛弱,而是存在本身被抹去了發聲的能力!
她徒勞地張大著嘴,像一個離水的魚,在絕對的黑暗和窒息中無聲地掙扎。
意識如同碎裂的玻璃杯,碎片不受控制地旋轉、飛散。書桌、墻壁、窗外的霓虹、乃至自己身體的輪廓感……房間里一切曾經存在的參照物,此刻都在她混亂的感知中被揉碎、扭曲,攪成了一鍋沸騰的黑暗濃湯。她甚至感覺自己的身體正漂浮起來,或者被狠狠摁進地板深處,方向感徹底崩壞,只剩下純粹的、讓人作嘔的墜落與旋轉。
就在這時!
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色彩過渡,那令人窒息的純黑幕布,驟然被一道光芒撕開!
不是從窗外射入,也不是她想象中手電筒的光束。這道光毫無由來地、蠻橫地從她自己意識的核心深處炸裂開來!像一顆超新星在她緊閉的眼瞼內側爆發!
那光——是絕對的慘白!是極致的銳利!是冰冷到刺穿靈魂!
它沒有邊界,沒有形狀,瞬間充斥了她全部的精神領域,甚至超越了視覺的范疇,仿佛從意識層面直接燃燒。那亮度強橫得仿佛要灼穿她的視網膜,哪怕她緊閉著雙眼,也無法阻擋那穿透一切的白灼洪流!它帶來的不是溫暖或光明,而是一種更深的恐懼,一種被異物入侵、被強行照射、被剝去所有偽裝的恐怖感覺!
“不——!”葉璃的靈魂在無聲地尖叫。
劇烈的生理不適壓倒了一切。求生的本能讓她在那片白光的酷刑中,重重地、下意識地合緊了雙眼!眼瞼幾乎要被用力擠碎。在那閉眼的瞬間,極致的白光似乎稍微減弱了一絲它的酷烈,但緊隨而至的是——完全的、徹底的虛脫感。她感覺自己如同一具被抽空了所有棉絮的破布娃娃,意識被無邊的白光和黑暗輪番拉扯、撕扯著,身體則像斷了線的風箏,向冰冷的地面軟倒下去……徹底墜入了這物理與精神雙重崩塌的混沌深淵。
黑暗?還是那無邊的慘白?或者虛無……她已經無法分辨。唯一殘留的感覺,是喉嚨那冰封般的窒息,和腦海中如同被烙鐵灼燒過的劇烈眩暈印記。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詭異得無法用常理解釋,只留下無窮的恐懼和無措。
劇烈的眩暈和撕裂般的白光帶來的沖擊感,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緩緩抽離。沉重的意識艱難地掙脫了粘稠的黑暗,一點一點浮向感知的表面。
第一步復蘇的,是嗅覺。
一股極其濃烈、霸道的消毒水氣味,毫無憐憫地粗暴灌入鼻腔!這氣味過于濃重,幾乎帶著物理的刺激性,仿佛強酸,灼燒著鼻膜,嗆得葉璃差點下意識地屏息。但它又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令人窒息——那是醫院特有的、冰冷無情、試圖掩蓋一切生命痕跡的味道。然而,在這濃得化不開的消毒水底層,一股腐朽的基底卻頑強地滲透上來:那是灰塵、霉菌、以及一種類似于放置了無數年的舊紙和濕木頭徹底漚爛后混合而成的陳腐氣息,濕答答地黏在喉嚨深處。
葉璃的眼皮重若千斤,每一次微弱的顫動都牽扯著酸澀的眼球。她用了極大的力氣,才終于撐開了一條縫隙。
入眼,是壓抑的昏暗。
模糊的視野像蒙上了一層臟污的毛玻璃,慢慢聚焦。首先印入眼簾的,是頭頂搖搖欲墜的天花板。燈呢?只有零星幾盞老舊、布滿蛛網灰塵的白熾燈,如同瀕死之人般茍延殘喘。燈絲發出極其不穩定的橘黃色光芒,伴隨著“滋滋——滋啦——”的電流聲,每一次閃爍都讓那燈罩在墻壁上投下巨大搖曳的、扭曲變形的黑影,仿佛隨時都會“啪”地一聲徹底熄滅,將一切拋入永恒的黑暗。燈光能勉強勾勒出的墻壁,大片大片斑駁陸離。骯臟的米黃色墻皮如同干枯的鱗片般卷曲、脫落,暴露出下面大片大片暗沉、潮濕、布滿霉點的水泥層,散發出被遺棄已久的絕望氣息。
她不是在自己那狹小但溫馨的出租屋?那瞬間的斷電和撕裂般的眩暈……
恐慌如同冰錐,猛地扎入心臟!
她幾乎是本能地、猛地抬高了身體想坐起來,動作幅度過大,“咔噠”一聲——堅硬的、冰冷的異物感傳來。她發現自己并非躺在床上,而是直接躺在冰涼、骯臟、甚至能感覺到微小碎石顆粒硌著皮膚的走廊水泥地面上!寒意瞬間透過了單薄的衣物,侵入骨髓。
“這…這是哪里?!”一個顫抖得不像她自己的聲音在心腔里尖叫。
她猛地轉頭四顧。視野所及之處,是一條狹長、幽深、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走廊。走廊兩側是無數扇緊閉或半開半掩的破舊木門,門上的玻璃大多碎裂,黑黝黝的門洞宛如深淵巨獸張開的嘴巴。破舊的警示標語歪斜地掛著,字跡模糊不清。地上散落著紙張的碎片、扭曲的輸液架、翻倒的銹跡斑斑的輪椅……一片末日般的、死氣沉沉的狼藉。
這里是……一個醫院?一個被時光和人類遺忘了很久很久的廢棄醫院!
更加讓她寒毛倒豎的是——她不是唯一的“意外訪客”。
就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或坐或站或蜷縮著十幾個陌生人!他們與她一樣,臉上、身上帶著不同程度的擦傷或灰塵,衣服式樣各異,年齡也各不相同。然而,共同點是,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全然相同的、巨大的茫然與恐懼。
人群的恐慌像無聲的病毒,在昏暗的燈光下肆意蔓延。
一個穿著時髦連衣裙的年輕女人,緊緊地抱著自己的雙膝,蜷縮在滿是灰塵的墻角,身體篩糠般顫抖著,眼神空洞地盯著前方,嘴唇無聲地囁嚅,仿佛在進行著無聲的祈禱。
一個看起來像是程序員的男人,癱坐在地,死命地抓扯著自己稀疏的頭發,臉色煞白,失焦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又像什么也沒看見。
“喂…喂!有人嗎?這他媽是什么鬼地方?!”一個穿著背心的壯漢猛地站起來,聲音因極度恐懼而尖銳變調,他揮舞著手臂,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瘋狂地對著四周的黑暗破口大罵,每一句都帶著不堪入耳的臟話,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瀕臨崩潰的絕望吶喊,在空曠的走廊里激起空洞的回音,更加令人心頭發慌。
“嗚嗚嗚……我要回家……媽媽……”一個約莫十幾歲的少女終于再也忍不住,壓抑的嗚咽聲從指縫里漏出來,淚水混合著臉上的灰塵留下清晰的痕跡。她身邊的同伴,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只能徒勞地拍著她的背,自己的手卻也在不停地哆嗦。
“……是不是……綁架?”“……剛才那個光……你看到了嗎……”“……手機,我的手機呢?信號!一點信號都沒有……”“……不會是……外星人吧?”
細碎、顫抖、充滿了各種荒謬卻又在此刻顯得那么合理的猜測的低語,如同蚊蚋般在空氣中嗡嗡作響,交織成一張充滿混亂、絕望和未知的巨網,將所有人都緊緊籠罩其中。空氣里的壓力感沉甸甸的,幾乎凝成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
葉璃的心臟在肋骨下瘋狂跳動,每一次搏動都撞擊著耳膜。喉頭也一陣陣發緊。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指尖在冰冷的地面上微微抽搐發麻。
逃?
往哪兒逃?
這深邃、死寂、如同巨大迷宮的廢棄醫院,本身就是無形的牢籠。陌生的環境和詭異莫測的遭遇,足以擊潰最堅強的人心。
“嗚——”少女的哭聲陡然拔高,如同尖針挑動著所有人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不行!
葉璃重重地、用盡全力地深吸了一口氣!肺部被那混雜著濃烈消毒水和腐朽陳霉的冰冷空氣灌滿,帶來一陣刺痛感,卻也強行壓制住了胸腔里幾乎要爆開的恐慌。無數在構思懸疑驚悚小說時,那些被反復推敲過的角色心理描寫、絕望環境下的生存法則、群體心理學的理論碎片,此刻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般在她腦中迅速集結。
恐懼是毒藥,慌亂是幫兇。在這種全然詭異的局面下,被本能支配情緒只會讓所有人死得更快!
她緊緊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清晰的痛楚讓她精神一振。她強迫自己的目光越過那些哭泣、嘶吼、麻木的面孔,以比平時觀察小說素材更加冷靜、更帶著一絲剖析意味的眼神,開始不動聲色地掃視這令人毛骨悚然的環境——走廊的走向、那些緊閉門牌上的字跡殘留、光源和陰影的分布……同時,她的耳朵也豎了起來,過濾掉那些無意義的哭聲和咆哮,仔細分辨那些低語中有無哪怕一絲絲有價值的信息碎片。
小說家的邏輯思維和觀察習慣,成了她此刻在無邊的恐懼和詭異中,唯一能抓緊的錨點。鎮定!必須鎮定!至少,不能做最先發瘋的那一個。
那冰冷的機械音毫無預兆地在每個人的腦海中炸響!聲音平板,沒有任何語調起伏,聽不出性別,帶著一種非人的、純粹金屬摩擦般的質感,仿佛直接用電極刺激著耳膜深處。
“歡迎來到無盡空間新手副本——廢棄醫院。”
僅僅這開場的一句,就讓走廊里瞬間陷入一片死寂。所有哭泣、咒罵、喘息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絕望的少女張著嘴,淚珠懸停在臟污的臉頰上;咆哮的壯漢揮舞的手臂僵在半空;每個人都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目光失焦地掃向空中某個不存在的點,仿佛在捕捉那聲音的源頭。
“你們的任務:在時限24小時內,于醫院中找到三把形態各異的鑰匙,開啟位于負一層地下室的門扉,找出隱藏其中的‘真相’。”
冰冷的宣告無情地繼續,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冰雹砸在眾人心頭。
“任務失敗后果:抹殺。”
最后兩個字吐出的瞬間,如同投入滾油鍋中的一滴冷水——
轟!
恐慌以百倍于之前的烈度,猛烈爆發!
“抹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劃破凝固的空氣,仿佛引爆了炸藥桶。剛才那位祈禱的時髦女人徹底崩潰,涕淚橫流地尖叫著,胡亂抓撓著自己的頭發和手臂:“假的!放我出去!魔鬼!這是魔鬼的把戲!”
癱坐的程序員猛地從地上彈起,像無頭蒼蠅般撞向最近一扇緊閉的門,“哐當哐當”拼命搖晃著銹死的門把手,歇斯底里地嘶吼:“開門!放老子出去!我不要玩這鬼游戲!”
壯漢雙眼赤紅,暴怒取代了恐懼,他狠狠一拳砸在斑駁的墻壁上,“砰!”的一聲悶響,粉塵簌簌落下:“狗娘養的無盡空間!什么狗屁鑰匙!老子他媽殺了你!”他的咆哮充滿了野獸般的狂躁,在走廊里激起陣陣滲人的回聲。
抽泣的少女徹底被這末日景象嚇呆,連哭泣都停滯了,只是劇烈地倒吸著冷氣,身體軟得像面條。她的眼鏡同伴也癱軟在地,口中不斷機械地重復著:“完了……死定了……”眼神渙散,仿佛靈魂已被抽離。
絕望的咒罵、崩潰的哭泣、歇斯底里的撞擊聲、夾雜著語無倫次的“外星人”、“集體幻覺”、“政府陰謀”等無意義呼喊,瞬間將這廢棄走廊變成了癲狂的煉獄。空氣中彌漫著汗臭、恐懼的酸腐氣息以及濃烈的灰塵,幾乎比消毒水的味道更令人作嘔。
就在這片地獄背景音的核心,葉璃卻像風暴中心最安靜的存在。她沒有被噪音淹沒,反而在“抹殺”二字落下的瞬間,強行按下心頭狂跳的恐懼,屏住了呼吸。
她的眉心緊緊擰起,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超負荷運轉,如同冰冷的機器開始逐一處理信息流:
無盡空間?新手副本?——名詞陌生冰冷,指向某種超乎想象的規則體系。
三把鑰匙,形態各異?——意味著線索是分散且具有獨特識別性。
負一層地下室,真相?——目標明確,但路徑未知,且“真相”一詞帶著濃濃的不祥預兆。
限時24小時,抹殺…——強制規則,時間緊迫,失敗即死亡。毫無回旋余地!
她的目光如掃描儀般掠過瘋狂的人群、破敗的環境,一種更深的寒意沿著脊椎爬上——這不僅僅是廢棄,而是彌漫著一股有意識的陰冷氣息。墻上脫落的斑駁墻皮,黑暗中那些半開的房門縫隙,天花板上滋滋作響、隨時可能熄滅的燈光……都像是無數雙隱藏在陰影里的、充滿惡意的眼睛,正戲謔地注視著這些即將踏入陷阱的“獵物”。每一個角落都可能在下一秒躥出致命的危險。
就在她將警惕提升到頂點的瞬間,一道敏銳的視線穿透了混亂的人墻,精準地鎖定了她。
是那個在系統宣告時,唯一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像獵豹般迅速進入觀察狀態的高大男人——蘇然。
他就站在幾步之外。身姿挺拔,即使在昏暗搖曳的燈光下,輪廓依然帶著一種沉著的張力。深邃的眼眸如寒潭,此刻銳利地掃視著環境中的每一處細節:門上的標識殘留、地面的垃圾分布、通風口的銹蝕程度……他的動作帶著一種審視和評估的意味,沒有絲毫多余的慌亂。
當葉璃的目光接觸到他時,仿佛磁鐵兩極相吸。蘇然也立刻敏銳地察覺到了這道帶著同樣冷靜與審視的目光。
四目相對的剎那,無需言語。在那一閃而過的瞬間,葉璃清晰地捕捉到蘇然眼中那種與她相似的、被強行壓制的驚悸,以及更深沉得如同磐石般的鎮定和決絕。那是一種在極端壓力下淬煉出的意志。而蘇然,也從葉璃同樣緊抿著唇、目光銳利清澈的臉上,看到了令人意外的、如同手術刀般精準的冷靜分析力,而非恐慌的茫然。不是虛張聲勢的強撐,而是思維優先于情緒的素質。
一種無需多言的、基于理智的認同感在兩人之間迅速建立。
這是同類!是在這場生存游戲中,極稀缺的資源!
蘇然沒有絲毫猶豫,他果斷地邁過地上一個顫抖呻吟的人,幾步便穿過混亂走到了葉璃面前,腳步聲堅定沉穩。他沒有多余的試探性話語,只有最直接有效的溝通:
“我們一起。”低沉而清晰的嗓音,沒有波瀾,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像投入混亂浪潮中的一塊礁石。“單人分散,風險成倍。”
葉璃的心臟還在為之前的恐懼余悸而狂跳,但她幾乎沒有半分猶豫。在蘇然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立刻用力地點了下頭,眼神中沒有疑慮,只有同樣沉著的確認。
“好!”一個字,干脆利落。在這種充滿未知惡意和死亡威脅的陌生牢籠中,眼前這個有著深邃眼眸和冷靜判斷力的男人,幾乎是瞬間被賦予了“可靠”的定義。此刻結盟,無關情誼,是純粹基于生存概率最大化的理性抉擇。
背靠著蘇然堅實、沉穩的脊背,那短暫卻切實存在的支撐感,像一道無形的壁壘,為葉璃隔絕了一部分身后走廊里洶涌的絕望聲浪和那片噬人黑暗帶來的無形威壓。微型的防御圈中,冰冷警惕的目光掃視著混亂的人群和幽深的走廊,一種奇異的鎮定在他們之間流動。
他們迅速與另外幾個看起來稍微鎮定些的人進行了簡短的、幾乎只有幾個詞語的交鋒——目的明確,效率優先。在確認了分組意向(與其說是主動選擇,不如說是恐慌人群中對鎮定者本能的追隨和抱團)后,葉璃與蘇然沒有任何猶豫,選擇了通往更深、更暗、仿佛被更多陰影覆蓋的走廊盡頭的方向——那里,破舊的指示牌上,“病房區”幾個字歪歪斜斜,早已褪色發黑。
推開那扇沉重的病房門時,一股陳腐與死亡交織的氣息如同蟄伏已久的毒蛇,猛地撲了出來。那不是單純灰塵的干燥氣息,而是一種更深沉、更粘稠的東西——是無數曾經躺在這里的病痛散發出的絕望氣息滲透進了墻壁?是無人清理的體液與藥物混合發酵后的殘留?還是……某種無法言說的東西在這里腐爛、變質?
門軸發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嘎吱——”一聲呻吟,仿佛用盡了這扇破敗門板最后的力氣。那聲音在死寂的走廊里蕩開,又迅速被黑暗吸走,留下一片更深的死寂。
葉璃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和蘇然一前一后,側身擠入。
眼前是一個標準卻破敗的四人間病房。月光吝嗇地從被污垢厚厚覆蓋的破窗投入,勉強勾勒出輪廓。四張鐵架病床如同四具腐朽的棺木,橫陳在黑暗中。床鋪早已坍塌歪斜,粗陋的床墊上布滿可疑的污漬,顏色呈現深褐或暗黑,有些凝結成了如同皮質般的硬塊。原本潔白的床單皺成一團團,灰撲撲地掛著,有些地方布滿了蜘蛛網,被灰塵覆蓋得幾乎看不出原色。
空氣里死寂得可怕。除了兩人細微的呼吸聲和腳下偶爾踩到碎屑的輕響,再無其他聲音。但這靜,卻沉得如同凝固的水泥,壓得人心頭發慌。灰塵顆粒在微弱的光線中懸浮、翻滾,每一次呼吸都感覺吸入了無數細小的死亡塵埃。
葉璃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幸好它還在包里,屏幕碎裂但功能尚存。冷白的光束刺破黑暗,在這片狼藉中劃開一道驚惶的通道。她開始搜索,動作極輕,但極其專注。作為一個長期在腦海中構建細節的小說家,她的搜索方式帶著一種天然的細致邏輯:視線依次掃過床底、天花板角落、墻壁縫隙,再靠近每一張床鋪、床頭柜、還有墻角那個翻倒的置物架。
手電光停駐在靠窗位置的一張床頭柜上。深棕色的木制柜體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垢,原本白色的柜角部分碎裂。葉璃強忍著對觸摸上面未知污漬的惡心感,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去拉動最上層的抽屜。
紋絲不動!
抽屜像是被銹死或者什么東西從內部卡住,只拉出一條難以察覺的縫隙。蘇然立刻上前一步,無聲地遞過來一把他在門邊廢棄推車上發現的銹蝕扳手——動作默契得如同經過演練。
金屬與腐朽木頭的刺耳摩擦聲在寂靜中被放大了無數倍。葉璃咬著牙,配合著蘇然的力道,小心地用扳手卡住縫隙,向內撬動。
“咔…咔……嘭!”
一聲悶響,伴隨著斷裂的木頭聲和飛揚的、帶著濃重霉味的塵埃,抽屜被撬開了!
那股被禁錮了不知多少年的腐敗氣味,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般猛烈爆發出來!比門外濃烈十倍!像無數腐爛的昆蟲尸骸混合著過期藥物與濕木頭徹底霉變的終極氣息。
葉璃忍不住嗆咳起來,胃部陣陣翻攪。
手電光顫動著探入抽屜深處。
里面空空蕩蕩。除了一堆朽爛成絮狀的不知名雜物,最引人注目的是幾張……紙?
葉璃忍著不適,指尖帶著一層灰,捻起那疊邊緣發黃卷曲、異常脆弱的紙張。是病歷。
紙張的觸感冰冷而潮濕,仿佛飽吸了空氣里的霉氣。手電光束下,上面的字跡模糊扭曲,如同被水長時間浸泡后又風干——但更像……某種粘稠的污穢侵蝕過!墨水大面積暈染開,藍的黑的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片詭異的污斑。
葉璃用力辨認著。一個熟悉又帶著冰冷含義的詞匯撞入眼簾:“……項目……”再往下,極力辨識那些如同鬼畫符般掙扎出紙面的字跡:“……體……實驗……第……階……不可預知副作用……編號……嚴重排異反應……”
“實驗”?!“不可預知副作用”?!“嚴重排異反應”?!
這些冰冷的詞匯碎片,瞬間在葉璃大腦中引爆了一連串恐怖聯想!這廢棄的外殼下,到底進行過怎樣不為人知、反人道的黑暗研究?!
就在她心神劇震的同時,光束不經意掃過病歷紙的下邊緣以及抽屜更深處的角落。
那幾抹暗紅近黑的斑點刺眼地闖入視線!
并非墨水浸染的痕跡。那顏色更深、更沉,與病歷紙本身的黃和墨水的藍黑涇渭分明。邊緣呈不規則的潑濺或滴落狀,干涸后在紙纖維和抽屜底部的木板上形成了凝固的、如同粘稠樹脂般的硬痂!湊近細看,甚至能看到那些污跡里混雜著一些……極其細小的、已經失去所有水分、扁平的深褐色碎屑——難以分辨是皮膚的碎屑,還是別的什么組織?
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緊了葉璃的心臟,幾乎讓她停止呼吸!這不僅僅是文字記載!這是被遺落在此的證據!是現場!是發生在真實肉體上的暴行與痛苦的遺留!這攤血似乎還帶著某種無聲的嘶喊,在控訴著曾在這個房間里發生過的、超越想象的可怕之事!
她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半步,指尖的冰冷病歷紙仿佛突然變得滾燙而污穢。
“這里……”葉璃的嗓音帶著一絲難以控制的微顫,將自己辨認出的只言片語以及那攤觸目驚心的血跡展示給身后的蘇然。
就在蘇然湊近查看病歷細節的瞬間,他敏銳的目光如同獵鷹,捕捉到了手電光束掃過墻壁時一閃而過的微小痕跡——就在那攤血跡正上方的墻壁上。一片更深的、濕漉漉的霉菌污漬中心,墻皮微微向外凸起,邊緣整齊得不自然。像是一個被潦草掩蓋的……某種孔洞?
蘇然的聲音依舊冷靜,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卻已翻涌起冰冷銳利的寒芒:
“別怕。”他的聲音低沉,仿佛帶有一種奇特的安定力量,不僅是對葉璃說,也是對他自己意志的加固。他站起身,緩步靠近那面散發著濃重腐朽和死亡氣息的墻壁,目光死死鎖定在那一小塊微凸的墻面上,“恐懼于事無補。”
他伸出戴著戰術手套的手(顯然是剛才在走廊某個角落搜刮來的),動作極其緩慢、謹慎地拂去那片凸起墻皮上覆蓋的厚厚霉菌污漬。手套接觸到濕潤的墻面,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輕微“噗嘰”聲。
隨著污漬和腐爛的墻皮被抹開——
一個規則的、邊長約十厘米的方形輪廓清晰地暴露在兩人的手機光下!邊緣切割整齊,絕不是自然形成!就在輪廓中心,有一道細微得幾乎難以察覺的縫隙!
這根本不是什么霉菌斑塊!這分明是一塊……被刻意鑲嵌進墻壁里,又用污物偽裝起來的暗格!
這病房,這血跡斑斑的病歷,這墻中的秘密……這個廢棄的醫院本身,仿佛化作了一頭沉睡的、蠕動著無數黑暗的活體怪物。而那三把鑰匙……就在這怪物的臟腑深處!
蘇然的眼神驟然變得更加銳利。葉璃不由自主地再次屏住了呼吸,手電光束死死地釘在那個不祥的暗格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鼓噪。下一個線索——或者說,下一個致命的陷阱——就在眼前
“看來這個醫院不簡單,這些秘密實驗說不定和我們要找的‘真相’有關。”葉璃一邊說著,一邊將病歷遞給蘇然。蘇然仔細地看了看,眉頭緊鎖,說道:“也許我們能從這些線索中找到鑰匙的位置。”
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叫聲從走廊傳來。葉璃和蘇然對視一眼,立刻沖了出去。只見一個“鬼護士”正揮舞著手中的針筒,追趕著一名玩家。“鬼護士”面容扭曲,雙眼空洞無神,速度極快,眨眼間就快要追上那名玩家。
葉璃迅速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發現不遠處有一間雜物間。她拉著蘇然,朝著雜物間跑去,并大聲呼喊那名玩家:“快,躲進雜物間!”那名玩家聽到呼喊,拼盡全力朝著雜物間跑來。
在“鬼護士”即將追上的關鍵時刻,三人成功躲進了雜物間,并迅速關上了門。“鬼護士”在門外瘋狂地撞擊著門,發出陣陣嘶吼聲,但始終無法破門而入。過了一會兒,“鬼護士”似乎失去了耐心,漸漸離開了。
葉璃等人松了一口氣,開始在雜物間里尋找有沒有其他線索。就在這時,葉璃在一個角落里發現了一本破舊的日記。日記的紙張已經泛黃,字跡有些模糊,但葉璃還是勉強辨認出了上面的內容。日記的主人似乎是醫院的一名護士,記錄了關于鑰匙的一些線索。
“根據日記記載,第一把鑰匙很可能在停尸房。”葉璃興奮地說道。蘇然點了點頭,兩人決定前往停尸房尋找鑰匙。他們小心翼翼地打開雜物間的門,確認“鬼護士”已經離開后,才朝著停尸房的方向走去。
停尸房位于醫院的地下室一層,當他們來到地下室時,一股寒意撲面而來。地下室燈光昏暗,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福爾馬林味。葉璃和蘇然握緊手中臨時找來的防身工具,緩緩走進停尸房。
停尸房里擺放著一排排的停尸柜,柜門緊閉,仿佛每一個柜子里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葉璃和蘇然開始一個一個地檢查停尸柜,當打開第三個停尸柜時,里面躺著一具干瘦的尸體,而在尸體的手中,正握著一把生銹的鑰匙。
葉璃深吸一口氣,伸手拿起了鑰匙。就在她拿起鑰匙的瞬間,尸體突然睜開了眼睛,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葉璃被嚇得差點摔倒,蘇然迅速反應過來,用手中的木棍狠狠地砸向尸體的頭部。在兩人的合力攻擊下,尸體終于不再動彈。
“呼,好險。”葉璃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說道。蘇然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先離開這里,去找其他鑰匙。”
于是,葉璃和蘇然帶著第一把鑰匙,離開了停尸房。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離開后,停尸房的燈光再次閃爍起來,那具尸體的手指又開始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