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風卷著枯葉在青石板路上打旋，臨街的燈籠被吹得左右搖晃，昏黃的光在墻面投下細碎的影子。街道上早已沒了人影，唯有呼嘯的風裹著刺骨的寒意，往人骨縫里鉆。暗巷深處的陰影里，四個身影緊緊貼著斑駁的磚墻，衣料被風刮得簌簌作響。

“曹云大哥，您看這都丑時了，風越來越烈，咱們都在這兒蹲了小半月了……”說話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吏，雙手攏在袖管里，腳邊堆著幾片被踩爛的枯葉，他忍不住往前湊了湊，手里的鋼刀在暗處泛著冷光，“那采花大盜真會來？前幾日咱們守到后半夜，連個鬼影都沒見著?！?

被稱作曹云大哥的男人緩緩轉過身，身形比身旁三個小吏都要魁梧半截，寬肩窄腰，一身藏青吏服繃得緊實，露出的小臂肌肉線條分明，還留著一道淺褐色的刀疤——那是當年在邊關跟蠻族廝殺時留下的印記。他不過二十五六歲，額前碎發被風吹得貼在額角，下頜線緊繃，一雙眼在暗處亮得驚人，帶著邊軍將士特有的銳利：“急什么？”他聲音低沉，帶著幾分軍人的硬朗，抬手按了按腰間的陌刀，刀鞘上還刻著半截模糊的軍徽，“邊軍守關時，連著三天三夜盯著風沙眼都不眨，這點苦算什么？”

小吏被他看得縮了縮脖子，搓了搓凍得發紅的耳朵：“不是怕苦，是怕……怕讓那賊人跑了。您是沒見著，前幾日城西張家姑娘被尋著時，那模樣……”他聲音發顫，沒敢再往下說。

曹云的臉色沉了沉，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刀鞘。數月前，臨湘城的少女失蹤案就像一場瘟疫，起初只是偶爾有人家報案，可沒過多久，失蹤的姑娘越來越多，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每次失蹤的少女都會在三日后被發現，可回來的只有一具被掏空內臟的軀殼，衣衫凌亂，臉上還帶著未散的驚恐。城里百姓早就慌了，家家戶戶日落就閉門，街頭連個敢晚歸的婦人都沒有。上頭把案子壓下來時，特意提了句“務必擒獲”，他從邊軍回來當小吏，本是為了照顧臥病的母親，可看著那些百姓的眼淚，終究還是把這擔子扛了起來。

“上面對這個案子很在意，所以我們……”曹云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聽見臨街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兵刃碰撞的脆響和嘶吼：“快抓住那人！別讓他跑了！”

暗巷里的四人瞬間繃緊了神經，曹云率先沖了出去，陌刀在手中一旋，刀鞘撞在墻角發出悶響。街口的景象讓他瞳孔一縮：一個穿著黑袍的人影，肩上扛著個昏迷的少女，那少女梳著雙丫髻，粉色衣裙上沾了塵土，顯然是剛被擄走的。黑袍人腳步極快，腳不沾地似的往前掠，身后十幾個官兵提著刀追趕，可哪怕扛著個人，官兵們還是被越甩越遠，只能徒勞地嘶吼。

“攔住他！”曹云厲聲喝道，暗巷里的小吏和其他埋伏的同伴立刻從兩側沖出來，手里的刀形成一道包圍圈。黑袍人被堵在街口，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兜帽下只露出一截蒼白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知死活?！焙谂廴寺曇羯硢。袷潜簧凹埬ミ^，話音剛落，他突然松開扛著少女的手，讓少女摔在地上，隨即右手抬起，食指和中指并攏，無名指與小指緊緊貼在一起，指節繃得發白，竟真如一道彎曲的龍爪。他身形一晃，朝著最近的小吏撲過去，指尖帶著破風的銳響。那小吏剛舉起刀，就被黑袍人一爪按在胸口，只聽“嗤”的一聲，衣料破裂，小吏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找死！”曹云怒喝一聲，陌刀出鞘，寒光一閃，朝著黑袍人劈過去。黑袍人側身躲開，龍爪般的手指朝著刀身抓來，指尖擦過刀刃，竟發出金屬碰撞的脆響。曹云手腕一轉，刀勢陡變，從劈轉為掃，直逼黑袍人腰側，黑袍人雙腳點地，往后飄出三尺，避開刀鋒的同時，左手成爪，攻向曹云的咽喉。

兩人瞬間纏斗在一起，曹云的陌刀剛猛有力，每一刀都帶著邊軍廝殺的狠勁，刀風裹著寒氣，將黑袍人的退路封得死死的；可黑袍人的“龍形”武功也極為刁鉆，身形靈活如蛇，指尖招招攻向要害，好幾次都擦著曹云的衣襟掠過，留下幾道淺淺的血痕。曹云一刀劈在黑袍人肩頭，卻被對方用手肘擋開，黑袍人趁機一爪抓向他的手腕，曹云猛地撤手，陌刀在手中翻了個花，刀柄撞向黑袍人胸口，黑袍人悶哼一聲，往后退了兩步，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顯然沒料到這個小吏竟有如此身手。

“該結束了?！辈茉粕钗豢跉猓p腳在地上一踏，身形微微下沉，雙手握住陌刀，刀身微微顫動，竟是要使出他在邊軍時練的看家本領“拔刀斬”。這一招需要凝神聚力，當年他就是憑著這一刀，斬了蠻族的先鋒將領?？删驮谒こ鲆徊?，刀勢將成之時，突然“哐當”一聲，一個酒瓶子從旁邊的屋檐下掉下來，砸在青石板上，酒水濺了他一褲腿。

曹云的動作猛地一頓，下意識地朝著酒瓶飛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靠在墻角，滿臉通紅，手里還捏著個空酒壇，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誰……誰扔的瓶子？我的酒……”

就是這一瞬間的愣神，黑袍人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他猛地往后一退，腳尖在墻上一點，身形如蝙蝠般掠過院墻，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殘影。等曹云反應過來時，墻頭早已沒了人影。

“混蛋！”曹云氣得額角青筋暴起，陌刀“哐當”一聲插在地上，刀柄還在微微顫動。他幾步沖到醉漢面前，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吼聲沙?。骸澳阒滥銐牧硕啻蟮氖聠?？！”

醉漢被他揪得晃了晃，打了個酒嗝，酒氣撲面而來：“疼……放開……我還要喝酒……”

曹云咬牙，轉頭對著圍上來的小吏吼道：“把這個人給我抓起來！他多半是那賊人的同伙！若不是他，我們早就抓住那采花大盜了！”

小吏們立刻上前，按住還在掙扎的醉漢。曹云看著地上昏迷的少女，又望向黑袍人逃走的方向，緊握的拳頭里滲出了血——這小半個月的努力算是白費了，下次再想抓住他，不知要等到何時。寒風再次吹來，卷起地上的酒液，帶著刺鼻的味道，讓他的心情更添了幾分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