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霧嶼的潮信

霧嶼鎮(zhèn)的海總是醒得比人早。

林汐抱著膝蓋坐在礁石上，看著第一縷晨光撕裂海平面的薄霧。她的指尖輕輕點了點水面，一圈圈漣漪便帶著細碎的金光向遠處擴散，像是撒了一把會呼吸的星子。海風(fēng)裹著咸腥氣撲面而來，吹得她額前的碎發(fā)亂舞，身后那座廢棄的老燈塔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塔身斑駁的油漆記錄著霧嶼鎮(zhèn)百年的風(fēng)雨。

"又在玩你的小把戲？"身后傳來王伯的咳嗽聲。

林汐慌忙收回手，轉(zhuǎn)身露出一個討好的笑。王伯扛著漁網(wǎng)，粗布衣服上沾著昨晚的海鹽，皺紋里藏著霧嶼鎮(zhèn)所有人的故事。他是鎮(zhèn)上最老的漁民，也是看著林汐長大的。

"王伯早。"她站起身，拍了拍沾在牛仔褲上的沙粒，"我?guī)湍站W(wǎng)？"

"得了吧，你那細胳膊細腿的。"王伯把漁網(wǎng)往地上一甩，從懷里摸出個皺巴巴的紙包，"你媽走前托我給你的，說是等你滿二十歲再給。"

林汐的呼吸一滯。

十年了。母親失蹤那天也是這樣的霧，濃得化不開，把整個霧嶼鎮(zhèn)裹得像個巨大的繭。她記得母親蹲在礁石上，把一個銅制貝殼掛在她脖子上，說："汐汐，等你能聽懂海的聲音，媽媽就回來了。" 那天晚上，海上起了百年不遇的風(fēng)暴，母親說要去救一條被困的白海豚，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紙包里是半塊桂花糕，還有一張泛黃的便簽。字跡娟秀，帶著海水的咸澀味："汐汐，貝殼里藏著我們的秘密，別讓任何人知道。"

"王伯，我媽...她有沒有說過，貝殼到底是什么？"林汐捏著便簽，指節(jié)泛白。

王伯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媽走得突然，就留下那么句話。不過..."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什么，"她失蹤前幾天，總是站在海邊發(fā)呆，嘴里念叨著什么'潮汐在召喚'、'珍珠契約'之類的話。有天晚上，我看到她對著大海說話，海面上還泛起了淡藍色的光。"

林汐回到海邊小屋時，陽光已經(jīng)漫過窗臺。這是一間老舊的木屋子，墻壁上掛著母親織的漁網(wǎng)和曬干的海星，桌上擺著一個缺角的瓷碗，那是她和母親一起去鎮(zhèn)上的陶瓷店買的。她坐在木桌前，把銅制貝殼放在掌心。貝殼表面刻著奇怪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又像是海浪的軌跡。她輕輕摩挲著，突然感到一陣刺痛——貝殼上的紋路竟然開始發(fā)燙，在她掌心烙下一個淡藍色的印記。

"嗡——"

一陣低沉的嗡鳴從貝殼里傳來，像是遠處深海的呼喚。林汐猛地站起身，撞翻了桌上的茶杯。碎裂的瓷片在陽光下閃著光，像極了母親失蹤那天海面上的碎浪。

她沖到海邊，把貝殼舉過頭頂。海風(fēng)突然變大，掀起她的長發(fā)，咸腥的氣息撲面而來。貝殼的嗡鳴越來越響，越來越急，像是在催促著什么。她想起七歲那年，母親也是這樣拉著她的手，站在海邊。

"汐汐，你看。"母親的手溫暖而潮濕，指尖泛著淡藍色的微光。她輕輕一揮，海水便聽話地形成一道水幕，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顏色。"水是有生命的，要用心去傾聽它們的聲音。"母親蹲下來，眼睛里映著海的顏色，"我們林家人，天生就能和水溝通。但這個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

"為什么？"小汐汐歪著腦袋，手里拿著個小貝殼。

母親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因為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險。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回憶戛然而止。林汐甩了甩頭，試圖把那些紛亂的思緒趕出腦海。這時，她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汐汐姐！"

小豆子舉著個紙船跑過來，打斷了林汐的思緒。他是鎮(zhèn)上漁民的兒子，總愛跟在林汐屁股后面轉(zhuǎn)。他的衣服上沾著泥點，手里的紙船被折得皺巴巴的，但看得出很用心。

"汐汐姐，你看我的紙船！能漂到海的另一邊嗎？"小豆子仰著小臉，眼睛亮晶晶的。

林汐蹲下身，幫他把紙船放進水里。紙船搖搖晃晃地漂遠，很快就消失在霧中。

"會的，"她輕聲說，"它會找到屬于自己的方向。"

小豆子蹦蹦跳跳地跑開了，嘴里還念叨著："汐汐姐，我奶奶說，海的另一邊有海妖！她們長得可美了，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尾巴，還能唱歌迷惑人！"

林汐笑了笑，沒當回事。鎮(zhèn)上的老人們總愛講這些傳說故事，什么海妖、珍珠精靈、海底宮殿，都是哄小孩的。但她不知道，小豆子的話，卻像一顆種子，悄悄埋進了她的心里。

林汐望著紙船消失的方向，突然發(fā)現(xiàn)海平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黑點。那黑點越來越近，越來越大，最后化作一個巨大的浪花，拍打著礁石。水花濺了她一身，她卻渾然不覺，眼睛死死地盯著礁石。

浪花退去，礁石上多了一樣?xùn)|西——一個巨大的海螺，表面覆蓋著五彩斑斕的珊瑚，在陽光下閃著奇異的光芒。

林汐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伸手碰了碰海螺。海螺突然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鳴叫，里面?zhèn)鱽硪粋€模糊的聲音："珍珠...契約...霧嶼..."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這聲音，和母親的聲音竟有幾分相似。

"誰在說話？"林汐對著海螺喊道，"你是誰？"

海螺里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急切："十三顆珍珠...拯救海洋...時間不多了..."

話沒說完，海螺突然裂開一道縫，里面流出淡藍色的液體，在沙灘上匯聚成一個圖案——正是銅制貝殼上的紋路。

林汐盯著那個圖案，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她的眼前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巨大的海底宮殿，由珊瑚和珍珠構(gòu)建而成，墻壁上鑲嵌著會發(fā)光的海珠；一個身影站在宮殿中央，穿著白色的長袍，長發(fā)如海藻般飄動，轉(zhuǎn)身時露出和林汐相似的眉眼；還有一片干涸的海域，海底的珊瑚都失去了顏色，魚兒翻著白肚皮漂浮在水面上...

"媽媽？"她喃喃自語。

畫面突然消失，林汐跌坐在沙灘上。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銅制貝殼，發(fā)現(xiàn)它正在微微發(fā)燙。她望著遠處的海平面，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那是一種召喚，一種來自血脈深處的召喚。

夕陽西下，海面上泛起金色的波光。林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她知道，有些秘密，該被揭開了；有些約定，該被履行了。而霧嶼鎮(zhèn)的潮信，才剛剛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