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子漸漸有了視線，不需要眼睛，就能看見自己正處于一片汪洋之上。

“等等，我人呢？”

“哦，人沒了，骨灰都沒留下。”

人沒了但記憶還在：他曾經的職業很怪，業內稱之為意外制造師，就是策劃一點意外小事故，恰點兒雇主黑錢。

有了錢就會有燒錢的小愛好，海外淘老古董這種愛好，就是從他有錢之后迷上的。

最后這次，穆星子從英國一位古董商手里弄回了那個玩意兒，古董商和他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

但古董商說那是他的曾祖父在昆侖山探險的時候找到的。

探險？穆星子一點兒也不信，一百年前的洋人去昆侖山探險？摸金還差不多。

那玩意兒通體漆黑如墨，卻很軟很Q彈，像沒灌滿水的氣球，但是打不開，也弄不破。

到手以后，穆星子就像被什么勾搭上似的，他到現在也不理解當時為什么會把那玩意兒吞下去。

再后來，他就記得自己升華了。

物理意義上的升華。

……

但都不重要了，現在有東西朝穆星子過來了。

極遠處有山聳入云霄，從那邊高天之上有一斑斕花豹，朝他踏云而來。

那花豹馮虛御風靠近，形象漸漸清晰：不過緬因貓般大小，通體雪白，點綴斑斕赭黃色花紋。

花豹奔到他面前，后足涉水靈巧旋身，化作窈窕三旬女子：雍容綽立，光儀淑穆，著黃錦華裳，肩帶靈飛大綬。

她的妝容打扮雍容中帶著古意，可看氣質，穆星子總覺得她像是穿著古裝的cosplay，莫名的出戲。

那女子伸手朝著穆星子一點，將他的三魂七魄凝成一股，拈指一撥收入袖中，乘風而去。

一路上女子一語不發，穆星子也沒辦法開口，就這么朝著西飛了一陣，落在一處直插入云的山巔腳下。

屹山而建一座古樸仙宮，遠見飛梁斗拱層層疊疊。仙宮西側，一道裂谷鴻淵，沿崖一座煌煌巨城。

那女子兜著博袖走近仙宮，仙宮上有云篆，依稀可辨“王母宮”三字。

穆星子見到只覺五雷轟頂：這女人……怕不是西王母吧……

這是穆星子第一次見到傳說里的神祇，心里有點兒小慌，他真怕王母娘娘說他前世殺孽太重，一把給他揚了。

進入宮中，里面極盡瓊華之闕、光碧之堂，一汪瑤池映滿霞光。

走到瑤池邊上，女子徐徐開口，聲音淑柔：“你以純陽之體，交感玄牝之門，通天人之橋，重開三界，我合該幫你重塑肉身……”

察覺穆星子有話想說，女子朝他魂魄一點：“你，是有什么想說嗎？”

穆星子感覺自己竟可以發聲了，只是腦子還有些亂。

他現在只有魂魄，沒有腦子，智商有些欠費。

但更理解不了的是，西王母的普通話為什么比他還標準？

慕斯想了想：“那個……您是西王母？您既然能說普通話，能不能別講文言文？”

西王母稍加措辭：“簡而言之，你犧牲肉身，幫助玄妙玉女破開封印，我也得以脫身，現在三界重開，作為報答，我會幫你重塑肉身……”

聽著西王母用普通話說白話，穆星子有點理解初見時的出戲的感覺從何而來了：“您一個神仙，為什么會說普通話？……冒昧問一下，您是不是還會說英語？”

西王母點了點頭：“……嗯，過去一百年都待在英國。”

穆星子又一次被刷新了認知：“娘娘您還真是……與時俱進。咳，您怎么會知道我是純陽之體？”

“少說廢話。”西王母對此拒不作答。

“那個像黑不溜秋的玩意兒是什么？”這次穆星子直接問出最深的困惑。

“玄妙玉女的顯化——玄牝之門，也是將我困住的地方。”

“那我們現在在哪兒？”

西王母掐著指頭大略算了算：“公元前千八百年吧。”

“啊？怎么做到的？”穆星子聽著驚訝更甚，千八百年前不是商周時代嗎？

“不是說了重開三界嗎？你這人還有完沒完？”西王母這下多少是有些不耐煩了。

“等等等等，最后一個問題，為什么是我？”

“……”西王母沉默片刻：“我看好你。”

穆星子聽著這話莫名的熟悉：“看好我？我有什么天賦？”

西王母安靜地想了想，歪頭道：“你不覺得，意外制造師這個職業，做的就是改變因果的事情嗎？你很會玩弄因果，我需要一個擅長玩弄因果的人。”

“咳……您知道的還真多。”穆星子人也不知這話是真心實意還是陰陽怪氣，他真怕西王母娘娘說他殺孽深重：“那個……我這個履歷，恐怕不太好看吧？”

“還行，戰績彪炳，碩果累累，偶有失利，無傷大雅。”西王母如此評價道。

“啊？”穆星子懵了，仙風道骨呢？您難道也是個殺胚？“我是說……我會不會，殺孽有些重？”

西王母頓了一下，如實道：“沒事兒，大德無損，小德有缺，還能搶救。”

“殺人也叫大德無損？”

“……殺洋人無損大德。”

……您可真會說笑，真是謝謝您替我開脫了。

西王母沒再繼續廢話，輕揮博袖將穆星子的三魂七魄拋入清澈瑤池中。

走到池邊，彎腰采下一段七彩斑斕的蓮藕，揮手拋向穆星子，手上掐訣，控住他的三魂；又從懷中掏出一枚金丹，拘住七魄。

穆星子見西王母已經開始為自己重塑肉身，興奮之余突然想到一事，連忙大叫：“那個……您等等！”

“？”西王母不解看向眼前七彩蓮藕。

“支持重新捏臉嗎？”

“……”西王母深吸一口氣，還是耐心問道：“怎么捏？”

“身高188！腹肌要分明！身材像C羅！眼睛賽國榮！嘴唇似霆鋒！聲線如楚生！”

西王母好一口沒背過氣去，差點掐錯了訣，就聽穆星子又喊道：

“哦哦對，還有伊巴卡……”

“滾！”西王母實在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但手上動作不停。

捧起瑤池之水點在七彩蓮藕的腎臟處凝聚成「精」，又重重揮手一帶，把它拉出瑤池，取了捧瑤池之土塞進蓮藕脾臟位置，伸指引「氣」灌進脾臟。

接著，她拈指燃起一團淡淡的火苗，看著火苗，有些無奈又似緬懷：“我是柔順之本，極陰之元，沒啥好火幫你煉化心神……最近的燭龍之火也在鐘山，據此也有兩萬里，要是有手機就好了……”

穆星子想了想，試探著提醒：“我高中學過一首詩，里面有句‘青鳥殷勤為探看’，我們語文老師說，青鳥是西王母的信使……”

西王母面色一僵：“……年輕人，適應能力就是就是強，我剛剛穿回來，還不太適應。”

面無表情招招手，就見一只生有六首，赤首黃身，尾長如傘蓋，青翼紅足的大鳥落在她的肩頭。

“你去鐘山……”西王母反應了一下，換成穆星子完全聽不懂的口音，對青鳥囑咐幾句，便放它往東飛去。

過來十幾息功夫，青鳥銜著一團紅炎去而復返。

西王母雙指并劍，引著燭龍之火鉆進七彩藕身心口，煉心火成「神」。

接著湊到七彩藕身前，伸手給這具藕身捏臉，板著臉開口：“趁這個功夫，我先大略和你說清，重啟三界為什么要把你帶回來。”

“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不再被困進玄牝之門的方法，發現因果之道大有可為，有機會助我化解封神大劫。我覺得你很有這方面天賦，能在這條路上勇猛精進。”

西王母繼續補充：“所謂因果之道，就是「天地感而萬物化生」，化天道為己用，可改因，可易果。”

“您……不是道家神祇嗎？不是講究個順其自然嗎？”慕斯適時打斷。

“嗯，道家各派，各有主張。我主張改變前因，結果就順其自然了。”西王母一邊捏臉一邊說道。

“……以前沒聽說過，道家還有這一脈啊？”慕斯從沒聽過道家還有這一脈。

“以前沒有，我被困在玄牝之門里，苦思冥想頓悟的。”

“……”

“有問題嗎？”西王母不悅道。

“我只是好奇您是怎么頓悟的？”

“……就是最近一直在努力學習，追求進步。”西王母輕咳一聲，說道。

“最近？”

“嗯呢，最近一百多年。”

“？？？”

不是姐們兒，合著你去現代進貨了？

穆星子算是明白，為啥這王母娘娘看妝容打扮光儀淑穆，看氣質卻莫名出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