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如刀，卷著鵝毛大雪，狠狠抽打在北境軍馬場的柵欄上，發出凄厲的嗚咽。

天地間一片蒼茫，唯有馬廄角落里，一道瘦削的身影蜷縮著，在昏暗的油燈光下，啃著一塊生了霉斑的干餅。

餅子又冷又硬，劃得喉嚨生疼，林昭卻面無表情地咀嚼著，仿佛在嚼一塊木頭。

他叫林昭，是這馬場里最底層的馬夫，一個連名字都快被遺忘的活死人。

不遠處，幾個同樣身份的馬夫圍著一盆炭火，正大聲喧嘩地賭錢。

溫暖和吵鬧都與他無關，他就像一尊被遺棄在角落的石像，默默聽著外面的風雪呼嘯。

突然，馬廄的門被一腳踹開，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裹著寒氣闖了進來。

他是管事張三，此刻正醉眼惺忪，滿臉戾氣。

他看著那盆溫暖的炭火，眼中怒火更盛，一個箭步沖過去，猛地一腳踹翻了火盆！

“嘩啦！”

炭火混著灰燼四散飛濺，燙得幾個馬夫嗷嗷直叫，慌忙躲閃。

“賭！賭！賭！就知道賭！一群沒用的廢物！”張三破口大罵，唾沫星子橫飛，“外面的雪都快把路埋了，明日軍需官就要來驗道，耽誤了大事，你們擔待得起嗎？都給老子滾出去鏟雪！誰敢偷懶，老子的鞭子可不認人！”

眾人噤若寒蟬，敢怒不敢言。

在張三惡狠狠的注視下，他們只能忍氣吞聲地爬起來，去拿角落的鐵鍬。

林昭也默默地站起身，將剩下半塊發霉的餅子塞進懷里，扛起一把最重的鐵鍬，一言不發地走向門外。

他的動作遲緩得像一頭老牛，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可那低垂的眼簾下，一雙眸子卻亮得驚人，像藏在鞘中的刀鋒，不動聲色地將張三那張油膩猙獰的臉，死死烙印在心底。

這一幕，何其相似。

十年前的那個雨夜，他的父母，兩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就是這樣被一群官軍以“平定流民暴亂”為由，亂刀砍死在泥水里。

那種高高在上的蔑視，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踐踏，十年了，從未在他的記憶里褪色分毫。

他能活到今天，靠的不是忍耐，而是等待。

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將所有踩在他頭上的人，連同這個吃人的世道，一同掀翻的機會。

暴雪封天，凌晨時分，天地間只剩下風的咆哮和鐵鍬鏟雪的單調聲響。

林昭機械地揮動著手臂，厚重的積雪在他身后堆起一道長堤。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雜亂的馬蹄聲破開風雪，從不遠處的黑松林中傳來。

林昭動作一頓，警惕地抬起頭。

只見一匹神駿的白馬渾身浴血，踉踉蹌蹌地沖出林子，它身上的騎士是一名女子，身穿華貴的錦袍，此刻卻被鮮血和冰霜染得看不出原色。

她似乎已經到了極限，在白馬沖出林子的瞬間，身體一軟，從馬背上滾落下來，重重摔在雪地里，一動不動。

那匹忠心耿耿的白馬悲鳴一聲，也跟著力竭跪倒在地。

林昭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認得那個女子，即便她此刻狼狽不堪，那張臉卻和不久前馬場張貼的皇榜畫像一模一樣——大燕王朝的嫡公主，慕容清月！

傳聞她奉旨前來邊境慰軍，怎么會落到這般田地？

林昭看到，她左肩插著一根猙獰的狼牙箭，箭羽還在微微顫動。

身后的雪地上，拖出一條長得觸目驚心的血痕。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三道更加兇悍的身影騎著黑色的狼馬，如鬼魅般破雪而出！

他們是匈奴人！

為首的那人臉上有一道從眼角延伸到嘴角的刀疤，隨著他咧嘴的動作，疤痕像一條扭曲的蜈蚣，猙獰可怖。

“鐵狼！”林昭心中一凜，認出了這個在邊境兇名赫赫的匈奴千夫長。

鐵狼勒住坐騎，居高臨下地看著雪地里昏迷的慕容清月，發出一陣殘忍的獰笑：“大燕的公主？哈哈哈，真是上好的祭品！正好抓回去，祭我的狼神！”

說著，他就要翻身下馬。

林昭的第一個念頭是躲。

他只是個馬夫，一個螻蟻，卷入這種神仙打架的漩渦里，只會粉身碎骨。

可就在他準備悄無聲息地退入黑暗時，地上的慕容清月忽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她似乎察覺到了敵人的靠近，看向了鐵狼的方向。

在那雙漂亮的鳳眸里，林昭沒有看到嬌貴公主的哭嚎與求饒，只看到了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那是一種瀕死者對最后一絲光亮的掙扎，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幼獸，不甘、憤怒，卻又無力回天。

那眼神，像極了十年前，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林昭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股積壓了十年的戾氣與瘋狂，轟然沖上頭頂！

憑什么？

憑什么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以肆意決定別人的生死？

憑什么弱者就該被踐踏，就該像牲口一樣被宰殺？

他咬緊牙關，牙齦都滲出了血絲。

他緩緩握緊了手中的鐵鍬，那冰冷的鐵器仿佛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壓低身子，像一頭潛伏的獵豹，悄無聲息地靠近慕容清月，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嘶啞地說道：

“想活命，就別出聲。”

慕容清月渙散的瞳孔猛地聚焦，死死地盯住了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

林昭不再猶豫，一把背起她，借著對馬場地形的熟悉，一頭扎進了旁邊通往雪林深處的一條秘密通道。

那是他平日里為偷懶開辟的小徑，此刻卻成了唯一的生路。

“追！別讓他跑了！”鐵狼怒吼一聲，帶著兩名手下策馬緊追不舍。

雪地上，馬蹄印與更加猙獰的狼爪印交錯縱橫，如同一張正在收緊的死亡之網。

寒風刺骨，懷里的慕容清月身體越來越冷，呼吸也愈發微弱。

林昭心一橫，解開自己那件破了幾個洞的棉襖，將她連同自己一起緊緊裹住。

他能感覺到她身體的柔軟，也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與濃重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氣息。

救公主？

林昭心中冷笑。

按照大燕律法，救駕之功，當賞千金，封官加爵。

可他親眼見過太多所謂的“功臣”被上司吞掉功勞，甚至為了掩蓋真相，被秘密滅口，最后尸體都找不到，只能算作“失蹤”。

他本可以現在就放下這個燙手的山芋，自己逃命。

以他的野外生存能力，甩掉這三個匈奴人并非難事。

可……若今日棄她，任由她被這群畜生凌辱至死，那自己和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官軍，和那個踹翻火盆的張三，又有什么區別？

若今日棄她，明日，當屠刀再次落在自己頭上時，誰又會來救他？

就在他思緒翻涌，穿越一處陡峭的斷崖雪坡時，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機械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腦中響起：

【叮！

檢測到宿主正在拯救重要人物——慕容清月（當前存活率12%），符合激活條件……】

【戰途選擇系統，正式激活！】

林昭的腳步猛地一滯，眼前竟憑空浮現出三行泛著微光的血色文字，清晰無比：

【選項一：引誘敵人進入斷崖下方，利用地形優勢，制造雪崩將其全部掩埋。

獎勵：匈奴戰馬三十匹、馬夫隊士氣+30、系統解鎖“戰斗部署”功能。】

【選項二：假意投降，利用公主為人質接近敵人，在夜間發動偷襲，斬殺鐵狼。

風險極高。

獎勵：鐵狼的首級、公主好感度+50、特殊物品“狼牙刃”。】

【選項三：放棄慕容清月，獨自逃亡。

懲罰：系統永久凍結，宿主將于三天內被馬場管事張三以“逃役”罪名杖斃。】

林昭盯著那三行字，呼吸微微急促。

這系統，不講廢話，只給選擇。

每一個選項都對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

而第三個選項的懲罰，更是斷絕了他所有的退路。

死路一條，或是……殺出一條血路！

林昭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這輩子最擅長的，就是在絕境之中，選擇那條沒人敢走的路！

他毫不猶豫地在心中默念：“我選一！”

下一刻，他不再逃竄，反而故意在一處開闊地帶加重了腳印，暴露了自己的蹤跡，然后迅速將已經徹底昏迷的慕容清月藏進一處背風的巖穴里，用積雪掩蓋好洞口。

做完這一切，他獨自一人，如猿猴般敏捷地攀上了斷崖的側峰。

他早就觀察過這里的地形，背風處的積雪厚達三丈，而頭頂因為溫差效應，懸掛著無數巨大的冰錐，如同倒懸的利劍。

整個山崖的積雪，處在一個極其不穩定的狀態，稍有外力，便會全線崩潰。

“在那邊！”鐵狼很快發現了林昭留下的痕跡，帶著手下追到了斷崖下方。

看到只有一個瘦弱的身影爬上了山崖，鐵狼不屑地冷笑：“一個想當英雄的臭蟲！殺了他，把公主找出來！”

就在此時，山崖上的林昭，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鐵鍬狠狠砸向了一處冰層的薄弱連接點！

“咔嚓！”

一聲清脆的崩裂聲響起，緊接著，風向仿佛瞬間變了。

整片山崖的積雪發出了一聲低沉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鐵狼久經沙場，經驗豐富，臉色瞬間大變，怒吼道：“不好！是雪崩！快撤！”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轟——！”

仿佛天神擂響了戰鼓，整片山崖的白色死神蘇醒了！

無盡的雪浪如同決堤的洪流，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咆哮著傾瀉而下！

那恐怖的聲勢，仿佛要吞噬整個世界。

鐵狼和他的兩個手下臉上的驚恐瞬間凝固，連人帶馬，頃刻間就被那排山倒海的雪浪吞沒，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世界，重歸寂靜。

只有一桿染著血的匈奴狼旗，從巨大的雪堆中斜斜地插出來，在寒風中無力地擺動。

林昭扶著巖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腔火辣辣地疼。

他看著下方被徹底掩埋的敵人，眼中沒有絲毫喜悅，只有冰冷的平靜。

【叮！選擇成功！獎勵已發放至系統空間。】

【當前兵力：馬夫一百人（已自動集結原馬場所有馬夫，并轉化為您的初始追隨者）。】

【解鎖新功能：戰斗部署。】

林昭緩緩走下山坡，腦海中接收著系統的信息。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原本對他不屑一顧，此刻卻莫名對他產生敬畏和服從念頭的馬夫們，再望向雪原盡頭那燈火通明的邊軍營寨，眼中寒光一閃。

從今夜起，他不再是那個任人踩踏的馬夫林昭。

當林昭背著昏迷的慕容清月，出現在邊軍哨營門口時，所有守衛都驚得目瞪口呆。

一個衣衫襤褸的馬夫，竟然背著一個身受重傷、衣著華貴的女子？

直到慕容清月在被軍醫接手前，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輕聲說出：“他……是我的恩人。”

全營嘩然！

一個馬夫，救了公主？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然而，當林昭面無表情地命令人手，跟著他前往那處斷崖，并從厚厚的雪堆里挖出了三具被壓得血肉模糊的匈奴人尸體，以及那面標志性的狼旗時，所有的質疑都變成了死寂。

更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原本在馬場里對他呼來喝去，甚至參與過欺負他的那九個馬夫，此刻竟然主動列隊，整齊地站到了他的身后，齊刷刷地低下頭，用一種混雜著狂熱與信服的語氣，沉聲道：“昭哥，您說往哪兒，我們就跟著往哪兒！”

林昭沒有回答他們，只是抬起頭，望向營外依舊肆虐的風雪。

而他，剛剛拿到了一張足以改變命運的底牌。

只是沒人知道，這張牌的最終指向，或許……會是燒盡整個腐朽的大燕皇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