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銹鐵城的記憶缺口

清晨的銹鐵城被厚重的霧氣包裹，黃銅管道里的蒸汽發出刺耳的嘶鳴，像是有無數只金屬昆蟲在城市的血管里爬行。林昭蹲在鐘表店的工作臺前，手指摩挲著一塊破碎的懷表鏡片，銹跡斑斑的齒輪在他掌心轉動，發出細微的咔嗒聲。

"林師傅，這懷表還能修嗎？"穿粗布工裝的學徒小伍站在門口，手里捧著個滿是油污的鐵盒，"張老爺說，這是他祖父從舊大陸帶過來的，昨晚被小少爺摔了。"

林昭抬頭，額前的碎發沾著機油，眼神里帶著幾分恍惚。他今年二十七歲，卻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沉穩，只是近來總覺得腦袋里像塞了團浸了油的棉絮，記憶時不時就會出現缺口。比如現在，他明明記得自己昨天深夜還在工作臺前調試那臺神秘的"時間齒輪"，可早晨醒來時，那臺耗費了他三個月心血的機械裝置卻憑空消失了。

"放下吧，傍晚來取。"他收回目光，指尖在懷表機芯上輕輕一挑，一個卡住的齒輪便彈了出來。小伍應了一聲，卻沒有立刻離開，反而有些猶豫地開口："林師傅，昨天夜里...我好像看見有個穿黑色風衣的人進了您的店。"

林昭的手頓了一下，銹跡斑斑的齒輪在他掌心微微發燙。黑色風衣？他想起三天前在機械交易所遇到的那個男人，對方戴著一副遮住半張臉的黃銅眼鏡，鏡片后的眼神像淬了冰的鋼針。當時那人說："林師傅的'時間齒輪'，可是能改寫記憶的好東西。"

"看錯了吧。"林昭把齒輪放回機芯，聲音有些沙啞，"最近霧大。"小伍撓了撓頭，轉身走了出去。店門被推開的瞬間，霧氣涌了進來，模糊了工作臺前的工具架。林昭望著窗外，銹跡斑斑的鐵柵欄上掛著一串銅鈴，在風中發出清脆的響聲，那是他母親生前親手做的。

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涌來。七歲那年，母親也是在這樣一個霧蒙蒙的早晨，把他送到鐘表店當學徒。她蹲下來，替他理了理衣領，說："昭兒，記住，機械是最誠實的東西，你對它好，它就不會騙你。"可現在，他連母親的模樣都記不清了，只記得她手上那道被齒輪劃傷的疤痕，像一條暗紅色的蜈蚣。

"啪嗒。"懷表的指針突然停止了轉動。林昭低頭，發現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他深吸一口氣，從抽屜里取出一個黃銅小瓶，倒出幾滴潤滑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齒輪上。油脂的氣味混合著鐵銹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突然，工作臺下的地板發出輕微的震動。林昭皺眉，蹲下身，掀開一塊松動的木板，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地洞。洞壁上掛著一盞煤油燈，燈芯發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洞底的情形——那里竟然放著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機械裝置，正是失蹤的"時間齒輪"！

林昭的心猛地一跳，他抓住地洞邊緣的鐵環，慢慢爬了下去。時間齒輪的外殼是用整塊烏金打造的，上面刻滿了復雜的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齒輪的中心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凹槽，里面嵌著一塊散發著幽藍光芒的水晶。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塊水晶，可指尖剛一碰到，就被一股強大的電流擊中，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在洞壁上。

"你終于找到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洞口響起。林昭抬頭，看見那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正站在洞口，黃銅眼鏡反射著煤油燈的光芒，"不過，現在才發現，已經太晚了。"

林昭掙扎著爬起來，后背傳來一陣劇痛。他盯著男人，聲音里帶著幾分嘶啞："是你偷了我的時間齒輪？"男人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懷表，打開蓋子，里面的指針正在瘋狂轉動，"偷？不，我只是在幫你完成它。林師傅，你知道嗎？你的記憶，其實都是假的。"

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刺進了林昭的心臟。他只覺得腦袋一陣劇痛，無數碎片化的記憶在腦海中閃過：母親的笑容、鐘表店的老師傅、機械交易所的爭吵...這些記憶像被人用剪刀剪成了碎片，又重新拼接起來，卻怎么看都覺得別扭。

"你在胡說什么！"林昭怒吼著，撿起地上的一根鐵棍，朝男人沖了過去。男人不慌不忙地合上懷表，身形微微一側，躲過了林昭的攻擊。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林昭的肩膀，"不信的話，你可以看看這個。"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扔在林昭腳下。

照片上，一個穿著白色實驗服的男人正站在一臺巨大的機械裝置前，臉上帶著瘋狂的笑容。而那個男人，竟然和林昭長得一模一樣！林昭撿起照片，只覺得手腳冰涼。照片的背面寫著一行字："1903年，時間齒輪第一次實驗成功。"

可現在明明是1899年！

"這...這不可能。"林昭的聲音在顫抖，"現在明明是1899年，怎么會有1903年的照片？"男人走到他身邊，俯下身，在他耳邊低語："因為你，林昭，是從1903年穿越回來的。你的記憶被人為篡改，就是為了讓你重新制造時間齒輪。可你知道嗎？一旦時間齒輪啟動，銹鐵城將會被時間裂縫吞噬，所有的人都會消失。"

林昭只覺得天旋地轉，他靠在洞壁上，看著眼前的時間齒輪，突然想起三天前那個奇怪的夢。夢里，他站在一片廢墟中，銹鐵城的建筑在他眼前崩塌，無數人在火海中尖叫。而他的手里，正握著那個散發著幽藍光芒的時間齒輪。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林昭喃喃自語。男人站直身體，整理了一下風衣，"因為有人想要改變過去。而你，林昭，是唯一能制造時間齒輪的人。"他走到洞口，回頭看了林昭一眼，"好好想想吧，林師傅。是選擇拯救銹鐵城，還是選擇找回你失去的記憶。"

男人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上，林昭仍靠在洞壁上，手里緊緊攥著那張照片。煤油燈的光芒忽明忽暗，映照著他蒼白的臉。時間齒輪在洞底散發著幽藍的光芒，像是一只眼睛，正在靜靜地注視著他。

突然，洞壁上的煤油燈開始劇烈搖晃，整個地洞都在震動。林昭抬頭，看見洞頂的泥土正簌簌落下。他意識到，時間裂縫可能已經開始了。他必須做出選擇，是現在就毀掉時間齒輪，還是找出真相，找回自己的記憶。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時間齒輪前，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塊幽藍的水晶。可就在指尖即將碰到水晶的那一刻，他突然停住了。他想起母親的話："昭兒，記住，機械是最誠實的東西，你對它好，它就不會騙你。"可現在，這臺他親手制造的機械，卻可能毀了整座城市。

他到底該相信誰？是那個神秘的黑衣男人，還是自己支離破碎的記憶？

地洞的震動越來越劇烈，洞頂的泥土砸在他的肩上。林昭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螺絲刀，對準時間齒輪的外殼，用力刺了下去。

"咔嚓。"清脆的響聲在洞穴中回蕩。時間齒輪的外殼裂開了一道縫，幽藍的光芒瞬間變得黯淡。林昭看著眼前的機械裝置，只覺得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塊。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但他知道，他不能讓銹鐵城毀在自己手里。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洞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抬頭，看見小伍正跌跌撞撞地跑下來，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林師傅！不好了！張老爺家的小少爺...他...他不見了！"

林昭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張老爺的小少爺，那個總是喜歡跑到鐘表店來玩的孩子，圓圓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他抓起身邊的外套，朝洞口跑去，留下時間齒輪在洞底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霧，更濃了。銹鐵城的街道上，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正站在街角，手里拿著一個懷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懷表的指針，正在倒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