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燈塔探出的燈光比海波還要暗淡，月光竟要比它耀眼。腐朽的樓梯踩踏上去還能瞧見飛濺的鐵銹。海風的氣味濕咸，卷過衣角撫平褶皺卻無法消去蔣星河身上的尸臭味。扭曲的空間與扭曲的面容提醒蔣星河，她又做夢了。

這大約是一個噩夢，從夢里醒來很簡單的，找個高點的地方跳下去就好了。

可是這次夢境像是大腦為了審判她脫離掌控所制造的囚籠。

追著她跑的男人高大，他往那一站，和那用鋼筋混泥土澆筑的高樓沒有區別。可是這樣高大笨重的人，卻極其靈敏，稍有不甚便會被他像拎小雞一樣拎回去。

蔣星河手背上的針孔就是拜他所賜，雖然不會死也知道是在做夢，但是疼痛感是在的。

她幾步跨上窗戶，剛彎下腰，一柄長刀便擦著她的發頂飛了過來。她躲得及時，長刀飛出燈塔插進了離大海不遠的位置。

“小老鼠，跑啊，怎么不跑了。”

被火燒透的嗓子撕扯發聲，和這腐朽的燈塔相得益彰。

蔣星河冷笑。眼前這個人有病，他喜歡人的鮮血，而且活人的血，死了的人的血在他面前毫不值錢。這也是蔣星河手背上滿是針孔的原因。

“跑？”

蔣星河倚在窗口滿眼好笑地看著他，他想要她的血，她偏要讓他看著她的血白白流失，反正她這是做夢，又不會死。那就逗他唄。她對著自己手腕就是一口，滾燙鮮血滴在地上，沁紅了她的衣裳，也浸沒了他赤紅的雙眸。

蔣星河將手臂高舉，一邊笑一邊把那血撒他臉上。

“傻鳥，老娘不陪你玩了。”

語畢翻身從燈塔上一躍而下，可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了那個人居然喊了她的名字。

“蔣星河！”

她從來沒在他面前袒露過自己的姓名，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在身體徹底跌下去之前，她又聽到一句讓她脊背發涼的話。

“你以為你醒來我就找不到你嗎？”

那雙赤紅的眼眸，她見過。但在什么地方見過，她想不起來了。可她真的見過。

巨大的響音之后是徹骨的寒冷，蔣星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眼前徹底混黑之前，一種像是蠕蟲一樣的東西從燈塔上滑了上來，它扭曲著吞噬蔣星河的血液，卻呢喃著兩個字——沒用。

“阿星阿星快醒醒，人來了，我們快去匯合。”

沈憐生的聲音溫柔，不過蔣星河的眼睛疼得要命，翻來眼鏡帶上看東西都有重影，這里的所有東西看起來都霧蒙蒙的。

她撐著腦袋看沈憐生：“匯合做什么？”

“你又睡迷糊了，你忘記我們有拍攝作業了嗎？文老師替我們向校領導求了好久，校領導才同意我們用老校區拍攝。”

“啊？有這回事嗎？”蔣星河人還有些迷糊，都沒回過神就被沈憐生抓著胳膊往外跑。她腦子還沉浸在夢里那只該死的蟲子的話。而且...她有學攝影么？

蔣星河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也不是很想留心去看來的誰。她懨懨靠在沈憐生肩頭，那小姑娘大概是換沐浴露了，聞起來怪香的。

“你又怎么了？”

綿長的像是吞了羊皮紙的聲音在蔣星河耳邊響起，一抬眸便對上了一雙看誰都帶著幾分不耐煩的眼睛。

那是她的老師文友善，掛了她三科的好老師，而且她其中還有一門還需要重修。

沈憐生連忙把她推開，可是又看到她不舒服只能扶著她的腰替她打圓場：“老師，她有點不舒服。”

“我問她問你了嗎？”

蔣星河這才從她身上起來，站直了身子拿出在文友善眼里學生應該有的樣子。

“抱歉老師，可能是早上沒吃飯，有些低血糖。”

文友善扶著眼鏡將她上上下下睨了一遍，拋下一句：“不要耽誤拍攝進度。”這才離開。

她一走，沈憐生便翻著口袋竟真翻出了兩包巧克力來：“低血糖了？”

蔣星河眉毛一挑，把臉往她肩膀上一砸，真趴在那處喊著：“啊呀~低血糖啦~要死掉了~”

沈憐生個子不比蔣星河高，和蔣星河一樣的娃娃臉，但是顯得成熟許多，伸手在蔣星河眉心戳弄說她的時候，和蔣星河她老姐罵她家貓是一個樣子。

“你啊，還是和老師搞好關系吧，掛滿八科看你怎么畢業。”

蔣星河嘆了口：“只能希望她下學期不教我。”

“那這學期呢？”

“不知道嘍。”

“沒出息。”

不知為何，蔣星河竟從她眼淚看出了淚光。

“我這次睡了很久么？”

“沒...”她說話的聲音都變得磕磕絆絆，“沒有...”

“那你為什么要哭？我做夢的時候說了什么很嚇人的話么？”

她搖頭搖得更快了，攔著蔣星河的肩往里走去。蔣星河從來沒見過她這副樣子，也沒見過她哭，準確來說她就沒看到過沈憐生掉過眼淚。可打鬧歸打鬧，干活歸干活。三個大學生扛著那些長槍短炮往里走。

這棟教學樓已經很破舊了，墻壁上扎根了成片的爬山虎，用手一扒還能看見不少蟲子。走到屋里，除去年久的設備就是大片的灰塵。三四張紙才能擦干凈一張板凳。

蔣星河有些好奇：“話說這老校區是怎么荒廢的啊？”

正在給模特上妝的沈憐生飄來一句：“我記得好像是有個學長發瘋了，帶著他女朋友在二樓樓梯拐角處玩火。”

“玩火？”

“就是你想的那個玩火，兩個人都燒得面目全非。”

模特被嚇了一跳：“啊？待會...待會拍攝不會去樓梯拐角吧？”

蔣星河抄起布景往墻邊上走安撫了她一句：“你看我在哪里布景，就在哪里拍攝。放心了，大白天能有什么事。”

便又繼續問道：“話說如果只是兩個人玩火，應該不至于荒廢整個校區吧。”

沈憐生拿刷子的手頓了頓，小聲道：“這個...我在論壇上看到過，是說好像有一個班的人在上課的時候突然消失了。但是我沒找到新聞報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蔣星河抓起那些準備好的小花往墻上粘：“有都市傳說那味了。”

用熱熔槍固定塑料花其實很簡單的，可是剛剛沾上的花又“吧唧——”一聲掉了下來，還把墻上的石灰也扯了下來。

剝去外殼的墻體呈現一種淺淡的紅色，那種顏色格外具有生命力，或者說是這堵墻這整棟教學樓具有生命力。它像人的肉一樣，布滿血絲，甚至在上下起伏。鼓動的墻壁像是跳動的心臟。若是用手去戳一戳，甚至能感受到它那帶著幾分溫度的肉感。

蔣星河嚇了一跳連忙抓起熱熔膠往上糊。

“做夢做夢做夢，這肯定是做夢。”

蔣星河耳邊卻像是炸開了一般，像是電波一樣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她捂著耳朵拼命搖頭，可是源源不斷的聲音卻直至地往她耳里鉆。

很快，她就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這些聲音不是來自于外界，而是源于她腦子里的幻聽。她現在做夢已經能真實到這種程度了嗎？

火星子跳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們都會留下來么？”

“其他不一定，她必須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