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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蘿莉遇到童養夫
春末夏初的時節,位于韋州境內的玄天山上,綠意濃淡相宜,風景醉人。隱在綠蔭間的玄天教也是一派寧靜詳和的景象。
晌午時分一隊人馬抬著數只禮箱進到山門內,玄天教掌門人方中圖親自接待??腿松形措x開,一個驚人的消息便由客人所在的落月祠內傳出,猶如一記悶雷,波及全教上下,打破了教中的寧靜氛圍。眾教徒無不東一堆西一簇的湊在一起低聲嘁嘁喳喳。
教徒甲:“真的是來提親的嗎?”
教徒乙:“確實是這樣說的……”
教徒丙:“小師妹這才七歲??!”
教徒乙:“噓!……小聲!若是讓那小祖宗聽到了,還不……”
“說我什么壞話呢?”一聲陰側側的問話突然冒了出來。眾人驚慌回頭,只見一名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站在身后,膚色晶瑩,明眸皓齒,柔軟的髫發垂在肩上,當真生得粉雕玉琢。正是他們剛才所議論的小師妹——方小染。
如此一個外表可愛的女孩站在面前,眾人居然如同見了鬼一樣,面露驚恐,哄的一聲四散而逃,教徒乙逃的慢了,被一對有力的小爪子揪住了褲腿。
教徒乙求饒道:“小祖宗!不要揪了!再揪褲子要掉了!”
方小染絕不撒手:“告訴我你們剛才在說什么?!?
“沒……沒什么!”
“哼,你要是不說,我就把你跟二師姐在后山做的那些事告訴爺爺!”
教徒乙冷汗下:“我跟你二師姐……在后山做的事?你都看到什么了?”
方小染道:“我全都看到了。你到底講是不講?”
“我講,我講就是了。是知府大人今天差人上山,為他們家的小公子提親來了?!?
“哦?他看中了哪位師姐?”
“不是哪位師姐……是……小師妹你?!?
方小染的一張小臉頓時黑了下來,兩只小爪子一摔,扭頭就走。教徒乙急忙喊道:“不要告訴掌門是我說的!還有,別把我跟你二師姐的事講出去!”
方小染“切”的一聲,頭也不回的道:“你們不就是在后山偷摘果子吃嗎,有什么了不起的!”
教徒乙哐當倒地……
此時,落月堂的待客廳內,玄天教掌門人方中圖與來客面對面坐著,面帶應付的微笑,手指輕敲著桌面,心中卻是盤算不休。
韋州知府大人差人上門,為其十歲公子提親,提親的對象,竟是他唯一的孫女方小染。
方小染今年芳齡七歲,非但是方中圖的掌上明珠,更是全教派上下一致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因為她的父母早亡,方中圖對她尤其寵溺。于是這顆掌上明珠被慣得無法無天,整天調皮搗蛋,搞得教中人頭大如斗。教中無論是她師兄輩的,還是師叔師伯輩的,每每被她整到,無不苦笑著稱一聲“小祖宗”。就連號稱天下第一教派的玄天教掌門人、在武林算是泰斗級別的方中圖,也時常拿她無可奈何,足見其寵愛程度。
方中圖深知,之所以有此“提親”的荒唐之事,均是玄天教的財勢招來的麻煩。玄天教信奉道家思想,在武學方面造詣深厚。自方中圖這一輩開始,著手經營“玄天武館”,由玄天教的優秀弟子收徒、授藝。憑著玄天教掌門人方中圖的威名,玄天武館的名號迅速叫響大江南北,生意遍地開花,開了數十家分館,廣收門徒,具備相當雄厚的財力。
玄天教有如此實力,就有不少為官者想結交,無非是想憑借與玄天教的交情抬高自己的身價和背景。方中圖向來是不冷不熱的態度,談笑舉茶間拒人于千里之外。玄天武館雖是經商賺錢的本質,卻是素來行事清高,一向以江湖人自居,不攪入政事,與官場中人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卻不料這位知府大人居然用起了“提親”的手腕,實在是兵走奇招。
此事令方中圖有些頭疼。知府畢竟是一州之長,若是貿然據絕,觸怒了知府,別的不說,玄天武館在本地的大小分館必定會受到影響。官府想整一個生意人是再簡單不過的了。可是他決計不可能答應這門親事的,遂以孫女年齡太小為由推拒,對方信使卻態度軟中帶硬,不肯就此罷休。
他正與信使一來一往的耍著太極,突然砰的一聲大響,一名俊俏的小女娃破門而入,一柄短劍徑直指住信使的鼻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滿是怒氣,清脆的大喝一聲:“我才不會嫁給你們家那個胖子,還不快給我……”
小染的嘴巴一緊,被爺爺捂住了,方中圖順勢一拉將她抱進懷中,手卻仍然蓋著她的嘴巴,對著信使笑道:“你瞧,江湖兒女性情粗劣,如何配的上知府大人的貴公子?”
信使果然是見過世面的人,彬彬有禮的微笑保持不變,鎮定的道:“方大小姐果然性情直爽,充滿俠義之風,十分有活力,在下很欣賞!我們家公子定然也很喜歡?!?
方中圖面露為難之色,還欲再推,懷中女娃被捂住的嘴巴里發出一陣嗚嚕嚕含混不清的怒吼,手中短劍探出去一陣亂揮,信使的一縷胡須飄然而落。
信使深感生命安全無保障,也不敢久留,丟下一句:“七日后知府大人親自登門聆聽喜信”,便腳底抹油了。
等信使走遠,方中圖釋放手中的娃娃,方小染一蹦三尺高:“哪里走!拿命來!”拔腿欲追,卻被方中圖拎住了脖領子,張牙舞爪而脫身不得。
“染兒莫要胡鬧了,他是官府中人,傷不得?!?
小腳丫一跺:“爺爺!我不要嫁給他們家胖公子!去年知府一家上山上香,我見過那小子,胖得跟只大餡餃子一樣!”
看著小家伙發火的樣子,做爺爺的只覺得十分可愛,伸手揪了揪她的鼻尖,故意逗她:“胖子踏實啊!依我看,染兒就嫁了吧!”
“哇哇哇?。〔灰郏?!”
頓時壺飛碗砸,房頂幾乎被掀了去,方中圖花白的胡須也被一雙狂暴的小爪子薅去了大半……方中圖因為一時圖開心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足足花了兩天的功夫哄勸,才使得小染相信他是在跟她開玩笑。
然而眼看著知府大人上門“聽喜信”的七日之期將到,方小染又疑神疑鬼起來。爺爺會不會真的打算把她嫁給那小胖子呀……她寧可一年不吃肉,也不要嫁他?。ㄟ@毒誓發的……)求人不如求已,關鍵時刻爺爺也未必靠的住,一定得想個萬全之策。
小眼睛一轉,“一女不嫁二夫”的俗語浮上心頭。對啊,如果能在知府到來之前給自己暫訂一個相公,不就有足夠的理由推掉那門混帳親事了?至于這個臨時相公……好說,知府前腳一走,后腳她就跟他取消婚約好了。
打定這個主意后,她就開始在諸師兄和師叔間串來串去。把諸位同門的臉一個個看過去,嘴里還嘀咕著:“這個太瘦……這個太胖……這個太老……”師叔師兄們感覺他們像是一群待宰的雞,凡被打量者,無不感覺毛骨悚然。
搜索中的方小染突然眼睛一亮:“咦!這個很合適!”猛撲上去,捉住了一個十一二歲模樣的眉清目秀的小子。
“小師叔!就你了!”她興奮的揪著小師叔方應魚的胳膊嚷嚷道。方應魚是在襁褓中便被遺棄在路邊,恰巧被方中圖撿到,抱了回來。剛學會走路便與方中圖行了師徒之禮,成為方中圖的關門弟子,年齡比方小染大不了幾歲,論輩份卻應是她的師叔。
方應魚平靜的問:“師侄此言何意?”
方小染一語驚倒四座:“小師叔!我們訂親吧!”
方應魚掃一眼紛紛倒地的同門,淡定的著對小染道:“為何?”
方小染道:“我如果有了婚約,有就足夠的理由推掉知府家的親事了?!?
方應魚點頭道:“師侄果然冰雪聰明,此計甚妙?!?
方小染喜上眉梢:“那就這么定了。”
“可是我們差著輩份,若是訂親,便是亂倫?!狈綉~一板一眼的道。
剛剛捂著胸口爬起來的諸同門再次倒地,有兩個已經口吐鮮血了。
小染怔了一下:“亂倫?那又怎樣?”
方應魚一本正經的道:“會被架到柴堆上燒死?!?
方小染哆嗦了一下,放開方應魚,后退三尺。
方應魚微笑:“師侄還要與我訂親嗎?”
小手亂搖:“不了不了?!?
“師侄明鑒。”
“我還是另選一個當相公吧?!毙∪镜哪抗庠俣韧断蚱渌?。眾師兄作鳥獸散,四周頓時清靜了……
接下來的兩日,玄天教內盛行“防火防盜防師妹”的口號,凡方小染所到之處,方圓數丈之內雄性生物絕跡。她“找個臨時相公頂缸”的計劃眼看著就要落空。
約定的第七日轉眼間就到了。
韋州境內的玄天山前,有一條入山的必經之途——迷仙谷內,綠意濃淡相宜,青翠欲滴的枝梢低垂至潺潺溪水的水面。草地上鮮花盛開,清香四溢。此時正值清晨時分,薄薄的霧氣若有若無的縈繞著。
方小染穿著一身利落的淡青勁裝,一把短劍斜掛在腰間,沿著如畫的山谷往外走,如同從仙境中走出的一只精靈。她的小嘴緊緊抿著,一臉嚴肅,急匆匆的像是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
要走到谷口時,路邊就閃出一名玄天教弟子,攔住了她的去路。
“呀,小師妹!你怎么一個人出來了?”把守谷口玄天教弟子方曉風賠著笑問道。
方小染仰臉看著風師兄,嚴肅的道:“我要出谷。”
“出谷啊……”
“怎么,不行嗎?”小眉毛一豎。
“行行行,怎么不行?只是,可有掌門的手令?”
“當然有?!狈叫∪緩膽阎谐冻鲆粡埣?,遞給風師兄。
風師兄接過紙去,看了一眼滿紙歪七扭八的大字,眉頭抽搐數下?!靶熋茫愕淖诌€需好生練練?!?
方小染見不能蒙混過關,轉頭,對著谷口做憂傷遠目狀?!帮L師兄,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去辦?!?
風師兄暗笑,心想你這丁點兒小人兒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勘砻鎱s不敢流露出來,佯作認真的問:“什么事這等重要?說給師兄聽聽。”
方小染道:“你可知道,今天是知府大人上門聽‘喜信’的日子?”
風師兄心中一凜,“防火防盜防師妹”的警報在心頭拉響,疾速閃身,向后退出數尺,擺出隨時逃逸的架式,警惕的道:“小師妹,我們不合適。”
方小染輕蔑的上下打量他一遍:“當然,你太老了。”
“哪有!人家才十八歲!”風師兄淚了。
方小染沒功夫跟他糾纏:“風師兄,別耽誤我功夫了,我得走了?!?
“走不得!小師妹,那件事掌門會幫你擺平的,你犯不著逃婚??!”
“誰逃婚了?爺爺說過,遇到困難,不能選擇逃避,要選擇面對。爺爺還說過,遇到困難,要自己想辦法解決。我是去找解決辦法的?!?
風師兄忍住笑,問:“那你想到什么解決辦法了?”
方小染雙目囧囧有神道:“我要下山去捉一個相公!”
“噗……”風師兄險些被雷飛。
玩笑歸玩笑,卻是絕不敢放她一個人出谷,好言相勸著。方小染做出一個壞壞的笑:“師兄,你若不放我出去,我就把你跟師姐在后山做的那些事告訴爺爺?!?
風師兄一愣:“我跟你師姐?……在后山?……”兩眼頓時迷茫起來,半晌回過神來,問道:“我何時跟你哪個師姐在后山……咦?小師妹?!”
谷口已空蕩蕩的不見了小師妹的蹤影。方小染闖關成功。
方小染沿著一條曲曲折折的林間小道往前走,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語:“真是奇怪啊,為什么每次說‘你跟師姐在后山’,師兄們就怕的不得了?這難道是句咒語?回頭問問爺爺。”
前方忽然傳來腳步聲。方小染眼睛一亮,迅速閃到路邊,扒住一棵樹的樹干,麻利的爬了上去——她的輕功才剛剛開課,還不能像師兄們那樣輕松的一躍而上。
沒過一會兒,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到一名十歲左右的少年腳步踉蹌的走來。他穿了一件金絲滾邊的白袍,袍上污漬斑斑,有的地方還扯破了。卻仍可以看出那件衣服原本價值不菲。烏發有些凌亂的覆在清瘦的面頰,臉上也臟兮兮的,一對清透如琉璃般的瞳仁卻透著冷漠與堅毅的眼神。
這個少年如此特別,使得躲在枝叢的方小染怔了一下,一時間忘記了自己該干什么。她原本趴伏得不穩,直弄得枝葉簌簌做響,驚動了剛走到樹下的少年。
他警惕的抬頭看去,喝問了一聲:“誰?!”
這一聲大喝驚得方小染手腳一顫,頓時失去平衡,伴隨著一陣哇哇亂叫,直墜到地上。
少年只覺眼前一花,一個粉團兒般的物件從上面掉了下來,定睛一看,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姑娘趴在地上,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他驚奇的后退一步,問:“你是什么人?”
“我……我……”方小染狼狽不堪的轉頭在地上亂摸,終于摸到了她的短劍,拿在手里,忽的站起身來,盡其所能撐起強悍的氣勢,用胖胖的小爪子握著短劍指向少年,大聲道:“我,我是搶劫的。”
少年的嘴角抽搐一下:“搶……劫?”打量了一下對方兩尺的身高,臟兮兮的臉蛋兒,因為緊張而分外黑亮的大眼睛,以及抿成下彎弧的小嘴巴。
“沒……沒錯!”抬袖子擦擦鼻涕。
“我身無分文,有什么好搶的?”
“我要搶人?!?
……
玄天教的門前,擺了一溜大紅禮箱。落月堂內。方中圖與知府大人相對而坐,兩人的笑容均有些僵硬。
方中圖心中已是微怒。他好說歹說,知府大人硬是認定了這門親事,絲毫不肯退讓。他臉上不動聲色,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握緊了,就打算與知府大人翻臉。
拚上玄天堂在韋州的生意不做了,也絕不可能把小染許配給知府家的胖公子!銀子算什么,孫女才是最重要的。
此念一起,方中圖一向溫厚的表情漸漸轉陰,嘴角浮出微笑,可是就連那花白的胡須也掩不住這個微笑的寒冷。嘴唇微動,就要跟知府大人直言不諱。
這時月落堂的門突然被推開了。方中圖抬眼望去,只見一高一矮兩個娃娃并肩走了進來。矮的是他家孫女方小染;高的是一個滿身污跡卻相貌清俊的陌生小子。
這小子是誰?
葉中圖眼角一掃,立刻察覺小染垂下的袖中藏有兇器!大吃一驚,擔心孫女闖禍,急忙站起身來攔在知府大人身前,沉聲道:“小染莫要沖動,不可傷害知府大人!”
小染眨眨眼,笑瞇瞇道:“小染怎么敢冒犯知府大人?小染久仰知府大人玉樹臨風,相貌堂堂,特來拜見!”
方中圖回頭打量了一下知府大人如鼓的肚皮,心道小染的這兩個成語用的不止是卓越不凡,簡單是匪夷所思了。這丫頭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萬一闖了禍……還是快快打發走,此事由他來擺平就好。
回過頭來,吹胡瞪眼,低聲道:“小染快快退下,爺爺自有……”
小染高聲打斷了爺爺的話:“我家相公對于知府大人的高大威猛形象也是仰慕已久,我特地帶他來見見世面?!?
“我家相公”四個字由她稚嫩的童音說出來,當真是詭異之極,知府大人大驚失色。方中圖也是極為詫異,卻是不動聲色,目光閃動了一下,落在少年臉上。
知府大人盯著少年,驚聲問道:“相……相公?”
“這就是我家小相公?!闭f著,藏刀的右手微微用力,袖中的刀尖隔著衣料戳了戳少年的腰間,以防他矢口否認。
方中圖忽然轉身,對著知府大人作輯道:“啊,正是如此。老夫之所以對于知府大人的抬愛不敢應承,其實是因為不久前已為孫女選了一名童養夫。因為小染從小體弱多病,老夫擔心此兒不能成年,特意給她卜了一卦,卦相顯現只有與卯年卯月卯日卯時生辰的男子結下姻緣,才能把小命鎖在凡塵。說來也巧,前些日子恰有一對夫婦逃荒路過此地,送這小兒上山求一條活路。我一問生辰,恰恰是卯年卯月卯日卯時,真是天作之合,前世注定啊,哦呵呵呵……于是就招了他做童養夫。小染年紀尚小,此事說出來怕人笑話,所以一直猶豫著不能明言。知府大人,您的美意我們心領了。此事還是……”
“罷了,罷了!”知府的語調倉促怪異。
撒彌天大謊正撒得興起的方中圖聽到他的語調異常,這才專注的看了知府一眼,卻見他的臉色不知何時變得蒼白,額頭滲出冷汗,雙手也微微哆嗦著,一對盯著少年的眼睛里有抑不住的慌亂。
方中圖隨著他的目光回頭望去,只見那少年不動聲色的站在那里,一對墨色眸子有著碎冰般的寒意,冷冷的落在知府的臉上。破碎的衣衫、臉上的污漬也掩不住身周突然迸發出的凜冽氣息。
方中圖微微一怔。
知府忽然站起來向門口快步走去,路過少年身邊時特意繞道而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連道別的基本禮儀都忘記了。
看著知府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方小染“烏拉”一聲歡呼,一蹦三尺高:“壞人走了!慶賀!撒花!烏拉拉~”伸手扯住少年的袖子:“走,我賞你大饅頭吃!”
少年看著方中圖,沒有動。
方中圖沖著小染揮揮手:“小染,你先出去,我有話要問這位公子?!?
方小染出去后,少年一撩袍腳,跪倒在方中圖面前。
……
沒過多久,少年就被就橫抱著從屋內出來,頭無力的靠在方中圖的胸前,雙目緊闔。一直等在門邊,想領著少年去吃饅頭的方小染看到這一幕,嚇得小臉發白,顫聲道:“爺爺,是我把他弄死了嗎?”
方中圖道:“是他長途奔波過于疲乏,再加上饑渴交迫,剛剛昏了過去,快去叫你二師叔。”
方小染抖著腿兒疾奔著去喚來擅長醫術的二師叔。
方中圖將昏迷的少年交給二徒弟,自己隨后喚了最親信的弟子入室密談。
當天下午,一騎快馬離開玄天山。
兩日后,有消息傳來:韋州知府在趕赴京城的路上得了急病,暴斃身亡。
得到這個消息后,方中圖松了一口氣,卻絲毫沒有喜悅之情。他不是嗜殺之人,然而有些事卻不得不為。
這世間諸多變故,方小染一概不知。她一直坐在客房里的一張腳凳上,縮成小小的一團,心惶惶的看著床上躺著的少年。他的臉已被擦得干干凈凈,安靜的昏睡著,一動不動。她時不時的摸到床邊,小手伸到他的鼻子底下探一探呼吸。
盡管二師叔告訴她說他不會死,她還是覺得害怕。她從未有過看見一個人在面前倒下、昏迷的事情,在她這樣的年齡,尚分不清昏迷與死亡的距離,只覺得這個人曾被她拿刀子頂過,心中升起巨大的負罪感,生怕他一不小心死掉了,她這輩子就無法擺脫罪惡的包袱了……
在某次她又爬過去探他的鼻息時,手指不小心觸到了他涼涼的鼻尖。他的睫顫了一下,緩緩打開,目光帶著久睡的混沌迷蒙,呆呆的落在她的臉上,久久的一動不動。
她被這樣的目光嚇到,手在他的眼睛前面搖了搖,驚恐道:“喂,你沒事吧?你怎么了?你不會是變傻了吧?嗚……我不會對你負責的!哇哇哇……”大哭不止……
凄慘的哭聲驚動了外面的人,二師叔等人還以為那少年出了什么事,急忙跑進來查看,卻見那少年不過是蘇醒了,卻無力動彈;蘇小染倒是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莫名其妙……
少年在玄天教的照顧下,虛弱的身體漸漸得以恢復——當然,如果那個聒噪的小女娃能夠消停些的話,他或者能恢復的更快些。
這些日子她無時無刻的不在他的四周出沒,搶著給他喂藥、喂他吃粥,就連他要入睡時,她都要爭取給他講睡前故事——盡管每次都是她趴在床沿上先睡著。在如此熱情到過火的照料的同時,時不時的冒出一兩句驚人之語:
“你不會死吧?”
“你不會變傻吧?”
“你真的不會死嗎?”
“……”
這樣的疑慮被二師叔反復打消,那小子的狀況一天比一天好起來。方小染終于放心了。然而很快她又有了新的心事,只覺得一天比一天不安。這個小子——她劫持到山上來的小子,身子骨明明是好得差不多了,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居然踏踏實實的在教中住了下來,看那樣子,好像打算賴在這里不走了。
想到之前自己逼著他做她的“相公”一事,就覺得渾身別扭。雖然是情急之下的權宜之計,但想起來就覺得丟臉。還是趁早把他小子打發走,抹去她那一段不光彩的“婚姻史”為妙……
她跑去找方中圖:“爺爺,你快讓那小子走吧?!?
“哦?他不是你的童養夫嗎?”
大驚:“什……什么?!”
“是你自己說他是你的小相公的?!?
“我不過是借他用一用呀?!?
“你是說,用過了就想甩了他?”
“對哇對哇?!辈凰Φ袅糁酶陕??
“丫頭,我們方家人不做那等始亂終棄之事?!?
“爺爺,這個成語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從此以后他便是你的童養夫,你未來的相公。”
“爺爺,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要胡鬧了?!斌@恐……
“我寶貝孫女的終身大事豈能胡鬧?我很認真?!?
“你怎么能讓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做我未來相公呢?我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對啊……那就給他起個名字吧?!?
“啊?!”
方中圖瞇著眼睛,眺望湛藍晴空?!敖裉煸绯康奶鞖夂们缋拾?。就叫做……曉朗吧。方曉朗?!?
“小……狼?!”方小染驚悚……這就叫做引狼入室吧。
這幾日方小染掌握的成語詞匯量突飛猛進啊。
因為爺爺的“胡鬧”,方小染狠狠發了幾天的脾氣,甚至到父母的靈位前哭了一場。爺爺卻是空前的固執,絲毫不為所動。非但拒不收回成命,還將“方曉朗正式成為方小染的童養夫”一事在全教集會時正式宣布,并迅速傳至江湖,有幾個好事的友教甚至送來了賀禮。
方小染被爺爺的離奇舉動攪得亂了方寸。她七歲的蘿莉心感受到了莫大的羞恥。求人不如求已!只要把那小子趕出玄天教,就萬事大吉了!
于是方小染氣勢洶洶的去找那小子。
“喂!小子!”叉著腰,兇巴巴的吼道。
站在院子里發呆的少年微微側身,俊美的五官,玉白的肌膚,淺淡的唇色,眸色中帶了不及掩飾的憂傷,帶了蒙蒙水汽般落在她的臉上。
方小染只覺得仿佛剎那間被煙雨包圍,不由的怔了一下。
因為身高足足高出她一大截,看著她時低垂了眼簾,長長的睫半覆了墨色眸子,眸色氤氳。玄天教的素袍布衣穿在身上,也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優雅氣質。
方小染的囂張氣焰莫名的就被澆滅了。
剛剛她無禮的態度并沒有激怒他。畢竟這些日子她總圍著他打轉,二人也頗為熟悉了。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因為看到她跑過來,眼中閃動著愉悅的神情。
方小染無端的內疚起來。自己好像是個要趕人出站的惡人啊。原本打算用咆哮方式吼出的話變成了蚊子哼哼:“那個,你,快給我離開……離開玄天教?!?
他微抬了一下眉,原本溫和的眼神迅速的降溫,冰涼涼的砸在方小染的臉上,使得她莫名的心慌起來,一時間居然有逃跑的沖動。
“我不打算走。”他冷冷說道。
“你……你……”她急得嘴巴鼓了起來,結巴了半天,飚出一句巨失敗的狠話:“你不走我走!”
“好?!彼虮蛴卸Y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方小染呆住。為什么!為什么這小子能把“耍賴”這種事做得如此姿態優雅,高高在上?她的臉漲得通紅,小下巴抖啊抖的,眼角飚出兩朵淚花,半晌,腳丫一跺,扭身就跑,一面跑一面哭叫:“爺爺~~~方小狼欺負我~~~嗚……”
繼被爺爺打敗之后,方小染又慘敗給了方曉朗。
不過她并沒有沮喪多久,畢竟是小孩子,很快就將此事丟在腦后。而且童養夫方曉朗很快就從她的視線中消失了。爺爺把他送到不知哪個友教去拜師學藝去了,說是為了“互相交流,共同進步”。
方曉朗的模樣在方小染的記憶里很快模糊了,只隱約記得一個神態安靜、眼神清冷的家伙。
隨著時光流逝,年齡增長,她再也沒有見過他,漸漸的就把他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