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得快，風卷著咸腥潮氣拍在窗玻璃上，云層沉甸甸地壓著，像憋著一場要掀翻城郭的雨。

這片濱海城的雨季總來得急，連臺風的低嘯都已在空氣里打轉(zhuǎn)。

仕蘭中學。

少年穿著洗得發(fā)皺的黑色休閑裝，黑發(fā)軟塌塌貼在額前，臉還帶著未脫的青澀，下頜線卻已繃出冷硬的弧度。

標準的東方面孔，唯獨一雙眸子是暗沉的紅，像浸在水里的血玉。

他正盯著窗外，眼尾微蹙，那點不易察覺的緊促，是只有想到某個小丫頭時才會松的弦。

忽然轉(zhuǎn)頭，暗紅眸子撞上另一道視線的瞬間，那點柔軟已斂得干干凈凈。

姜玄黎眉峰微平，甚至極輕地牽了下嘴角，像在回一個再溫和不過的招呼。

風卷著雨星子砸過來，楚子航黑眸看向姜玄黎：“臺風天，我捎你一段，姜玄黎……同學。”

姜玄黎暗紅眸子微抬，語氣平靜：“謝了，楚子航同學。我不太習慣坐別人的車。”

“同路。”楚子航?jīng)]多話，見他空著手，直接攥住他胳膊就往校門走，“沒帶傘吧？再磨蹭雨就下大了。”

姜玄黎愣了下，確實沒看天氣預報。

他掙了掙沒掙開，只能跟著走。心里卻想著姜昭寧——這種鬼天氣，他絕不會讓姜昭寧出門。

那是他唯一的親人，父母留給他最后的念想，誰也別想傷她分毫。小姑娘正初三沖刺，就盼著進仕蘭，姜玄黎平時都悄悄回家，就怕她分心擔心。

“謝了。”姜玄黎低聲道了句謝，語氣里帶點被趕鴨子上架的無奈。

“沒事。”楚子航?jīng)]回頭，聲音平平的。

他不是突然熱心，只是隱約感覺到姜玄黎身上和他一樣的那股子孤獨像是同類。

就像奧特曼里藏在角落的小怪獸，彼此能嗅到對方身上“不一樣”的味道。

剛出校門，雨已經(jīng)潑了下來，密得像道白墻。一輛邁巴赫停在路邊，黑色車身在雨里泛著冷光。

楚子航拉著他坐進后座。車里坐著個大漢，穿著黑色司機服，輪廓和楚子航有五分像，但更硬朗，眉眼間帶著點風霜氣。見他們上來，大漢抬眼掃了姜玄黎一下，咧嘴笑了笑：“楚天驕。小同學你好。”

“姜玄黎。”他言簡意賅地回了。

“開車吧。”楚子航脫下濕漉漉的外套，語氣沒什么起伏。

姜玄黎眼角余光瞥見楚天驕眼里閃過一絲尷尬，還有點說不清的失落。他沒興趣摻和別人家事，往旁邊挪了挪，腦袋抵著車窗，閉了眼。

邁巴赫引擎低吼一聲，像頭蓄勢的猛獸，破開雨幕，疾馳而去。

……

咚！

咚！

沉悶的震動從車底傳來，像有什么東西在狠狠撞地盤。

姜玄黎猛地睜眼，肩頸瞬間繃緊，暗紅眸子縮成針尖，警惕如蓄勢的狼。

幾秒后才想起還在邁巴赫里，目光掃向窗外。雨幕里，路邊的樹影歪歪扭扭，像有什么東西在暗處蠕動。

“我們有大麻煩了。”楚天驕的聲音沉了下來，握著方向盤的手背上青筋跳了跳，原本平和的眼神里，一點金芒悄然亮起。

什么麻煩？

姜玄黎和楚子航?jīng)]來得及問，耳畔已炸響一片低吼。

不是獸吼，更像某種古老生物的咆哮，裹著刺骨的威嚴，混著濃稠的嗜血欲，直往骨頭縫里鉆。

奇怪……人怎么會將其中的情緒聽得這么清楚？

姜玄黎眉峰蹙起，胸腔里卻莫名竄起一股火。

不是害怕，是憤怒——像被什么低等東西挑釁了的上位者！祂的威嚴不容侵犯！

楚子航也繃緊了背，黑眸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光，顯然也感受到了那股詭異的壓迫。

后視鏡里，楚天驕的金芒亮得更明顯。

他掃向后排，視線在姜玄黎臉上頓住，姜玄黎那雙暗紅眸子里，浮起了細碎的燦金之色，像燒紅的炭粒，藏著驚心動魄的兇性。

楚天驕挑了下眉，語氣里帶點意外，“混血種嗎？真是沒想到。”

“坐穩(wěn)。”

楚天驕話音剛落，邁巴赫引擎爆發(fā)出野獸般的咆哮，速度陡然飆升，車身擦著一道道黑影沖過去。

突然一道黑影如箭般撲來，姜玄黎肩背瞬間繃緊，瞳孔驟縮。

那東西蒼白色皮膚裹著青灰鱗片，背后生著膜翼，熔金色的眸子噴吐著威嚴與暴虐，滿是嗜血的光。

“媽的！”楚天驕猛打方向盤，罵了句粗口，車速又提了幾分，輪胎在濕滑路面上擦出刺耳的尖叫。

……

血楓林。

姜玄黎晃了晃發(fā)沉的頭，迷茫地站在林子里。

腳邊是沒過腳踝的血色楓葉，踩上去簌簌作響，空氣里飄著鐵銹般的腥氣。

眼前立著一道巨影。

頭頂雙角如墨玉，四只眼睛在陰影里亮如熔金；耳鬢似劍戟倒豎，獠牙露出口外兩寸長；銅頭鐵額映著血色光，八臂如猿，虎爪鋒利；人身之下，八足踏地，盡是牛蹄。

“吾之后人，歡迎來血楓林。”巨影開口，熔金色的眸子落在他身上。

姜玄黎定了定神：“我在……血楓林？可我剛才明明在……”

“在高架上看一個螻蟻撲向一群雜碎？”巨影的聲音帶著淡淡的不屑，像在說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

“你是誰？”姜玄黎終于冷靜下來，眼底兇戾一閃即滅——他打不過，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巨影看著他，忽然笑了，聲如洪鐘：“吾，九黎之主，兵主——蚩尤！”

“蚩尤？你不是早死了嗎？！”姜玄黎是真懵了。

“然，吾身死已久。”巨影語氣平淡，“但吾可庇佑后人，這是吾與姬軒轅的契約。姜玄黎，吾之后裔，你愿承兵主之位，為九黎新主嗎？”

“我……沒什么野心。”

“現(xiàn)在沒有，不代表以后沒有。”蚩尤的話像重錘敲在他心上，“你不需要力量？看清了這真實世界，你不要力量？想護你妹妹，你敢說不需要力量？”

“我……需要。”兩個字從牙縫里擠出來，姜玄黎攥緊了拳。

“那就讓吾看看你的意志。”蚩尤大笑，身影散去，原地只剩一刀一劍。

姜玄黎深吸一口氣，左右手分別握住刀柄與劍柄。

握柄瞬間活了過來，像有生命般蠕動，不規(guī)則的鱗片狠狠扎進掌心。鮮血涌出，順著紋路被刀劍貪婪地吞噬。

姜玄黎臉色因失血而蒼白，身體疼得發(fā)顫，指節(jié)卻越收越緊，死也不肯松開。

腦海里閃過姜昭寧笑起來的樣子，閃過楚子航沉默的側(cè)臉。

一個念頭瘋狂滋長——他要守護這些珍視的人和事，他要活著！

眸中暗紅褪去，熔金色徹底鋪滿眼底。

吼——

一聲虎嘯似從靈魂深處炸開，姜玄黎右手舉起琥珀色長刀，刀身通透，能看見內(nèi)里流轉(zhuǎn)的虎骨紋路，鋒芒凜冽如寒冰。

左手長劍三尺九寸，裹著暗紅幽光，布滿蛛網(wǎng)狀的裂紋，透著股斬盡一切的煞意。

兇兵——虎魄絕煞，出世！

“還是得老祖我?guī)桶咽帧！彬坑鹊纳碛熬従徃‖F(xiàn)，看著站著暈過去的姜玄黎，無奈又欣慰地笑了。

姬軒轅的后人？現(xiàn)在還只是個沒長齊毛的中二小丫頭。而他的后人，已經(jīng)握緊了刀劍。

“對了，言靈……”蚩尤摸了摸下巴，“哪個合適？罷了，按這小子的靈視給一個吧，剩下的，以后慢慢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