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霧林總裹著一層濕冷的白紗。灰毛刺猬阿栗把圓滾滾的身子縮在老橡樹的樹洞里，前爪扒著洞口邊緣往外瞧——本該泛著嫩黃的蕨類還蜷在腐葉里，幾只早醒的山雀落在枝椏上，抖落的水珠砸在苔蘚上，啪嗒聲在霧里散得很輕。

“再等三天，芽苞準能裂。”阿栗用鼻尖蹭了蹭樹洞壁上的刻痕。那是去年秋天他做的記號，每道痕代表一場霜，等刻滿五道，山澗的冰就該化了。可今年霧太濃，連太陽都成了模糊的亮斑，他數著刻痕數到第三道，就再分不清哪天才該添第四道。

“阿栗！阿栗！”

脆生生的喊聲穿透霧層，帶著點急慌的顫。阿栗猛地支起耳朵——是竹鼠阿灰。這時候他該在竹林深處啃冬筍，怎么跑來了？

他趿拉著爪子往洞口挪，剛探出半個腦袋，就見個灰撲撲的小身影“噔噔噔”沖過來，短腿在濕滑的腐葉上打了個趔趄，差點摔進枯葉堆。

“慌啥？冬筍被山兔搶了？”阿栗叼住阿灰背后的毛，把他拽進樹洞。阿灰喘得直抖，爪子扒著阿栗的背，聲音發悶：“不是……是老石潭那邊，有光。”

“光？”阿栗歪頭。霧林里的光要么是太陽漏的，要么是螢火蟲攢的，老石潭在霧林最深處，除了積年的黑泥就是沉木，哪來的光？

“不是普通的光！”阿灰急得直跺腳，小爪子在地上劃出道道濕痕，“是綠的，像……像春天剛冒芽的草，從潭底鉆出來的，還會動！我剛才去采水芹，就瞅見潭面上飄著亮片，往下一看——那光在潭底轉圈圈，嚇得我叼著水芹就跑！”

阿栗的鼻尖顫了顫。老石潭是霧林里的禁忌地。奶奶在世時總說，潭底壓著“老東西”，霧濃的時候不能靠近，不然會被拖進泥里，連毛都剩不下。他小時候偷偷往那邊跑，剛走到半道就被奶奶叼著后頸拽回來，耳朵被擰得通紅。

“許是你看錯了，霧里晃眼。”阿栗扒了片干苔蘚，往阿灰頭上蓋——他總愛大驚小怪，去年把腐木上的熒光菌當成鬼火，喊得半個林子都知道。

“沒看錯！”阿灰扒掉苔蘚，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我蹲在潭邊看了半袋煙的功夫！那光不是飄的，是往上涌的，像泉水似的，還帶著……帶著甜味兒。”

甜味兒？阿栗愣了。霧林里的味兒不是腐葉的腥，就是泥土的澀，哪來的甜？他湊過去聞阿灰的爪子，果然——除了水芹的清苦，還有點淡淡的、像野蜂蜜剛釀時的甜，順著阿灰的毛縫往鼻尖鉆。

“真有？”

“真有！”阿灰把爪子往阿栗鼻子上懟，“我跟你說，那光肯定是好東西！說不定是山靈醒了，要給咱們送春天呢！”

阿栗的心跳突然快了兩拍。他想起奶奶臨終前趴在他耳邊說的話：“霧林的春天不是等出來的，是找出來的。要是哪年霧總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