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洋舊物館的時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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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這佛牌比人還講情義
清晨七點,吉隆坡老城區(qū)的空氣里還帶著未散盡的濕熱。
陽光穿透稀薄晨霧,將南洋騎樓的斑駁墻面照的一片黃,像是陳年的舊相片。
“叮鈴——”
林昭昭推開“南洋舊物館”那扇沉重的大門,掛在門楣上的銅鈴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她打了個哈欠,眼神掃過空無一人的展廳,嘴里忍不住開始碎碎念。
“今天要是再不開張,我就把這尊佛牌供起來,天天給他上香,求他保佑我發(fā)財。”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用柔軟的鹿皮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柜臺上一尊剛收來的泰國佛牌。
那佛牌通體黝黑,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入手微涼,表面已經(jīng)磨損得有些光滑。
舊物館里的一切都帶著歲月的痕跡。
印著鳳凰牡丹的娘惹瓷盤,色彩艷麗的印尼蠟布,甚至還有坑坑洼洼的越南軍用水壺,都安靜的待在自己的角落里,仿佛沉睡的靈魂。
墻上掛著一套她母親留下的南洋食譜手稿復(fù)刻件,娟秀的字記錄著咖喱叨沙和椰漿飯的秘密。
這里存放的不是商品,是時光。
可惜,時光不能當(dāng)飯吃。
“愁什么呢?快來看看我給你帶了些什么好吃的!”
蘇小糖像一只小鹿似的蹦了進來,手上還拎著袋熱氣騰騰的娘惹糕,香蘭葉的清甜瞬間彌漫了整個空間。
她把糕點往柜臺上一放,獻寶似的從另一個口袋里掏出一個用紅布包著的小東西。
“別愁了,喏,剛從一個清邁來的游客手上收的,老佛牌,他說這玩意兒能通靈,邪乎得很。你眼神好,快幫我看看,值不值錢?”
林昭昭放下手里的活,接過那個紅布包。
娘惹糕清甜的香氣讓她心情好了幾分,但對蘇小糖這種聽風(fēng)就是雨的性子,她向來是無可奈何。
“通靈?他怎么不說能飛天遁地呢?這種離譜的話你也信。”
她嘴上吐槽著,手指已經(jīng)解開了紅布。
一枚黑曜石質(zhì)地的佛牌靜靜躺在她的手心,比她剛剛擦拭的那尊更加的古樸,邊緣待著細微的磕碰痕跡。
就在她指尖完全觸碰到那溫潤石面的瞬間,眼前驟然一黑。
前一秒還是熟悉的舊物館,下一秒,她仿佛靈魂出竅,墜入了另一個時空。
她“看見”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跪在泰國清邁某座古樸寺廟的大殿之中,雙手合十,嘴唇翕動,一個蒼老而悲切的泰語在耳邊響起:“小蘭,你還活著嗎?阿爸好想你......”
畫面猛地一轉(zhuǎn),天旋地轉(zhuǎn)間,場景有切換到一片混亂的邊境叢林,時間仿佛倒退了五十年。
一個面容憔悴卻難掩清秀的年輕女子,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正拼命的往前跑。
她身后,是震耳欲聾的炮火聲和沖天的火光。
女子的喘息聲、嬰兒微弱的哭聲、爆炸的轟鳴聲,交織成一片絕望的畫面。
林昭昭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幾乎無法呼吸。
她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燙到一般。
“啪!”
佛牌從她無力的指尖滑落,掉在深色的木質(zhì)柜臺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昭昭?你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白?”蘇小糖被她的反應(yīng)下了一跳,連忙扶住她的胳膊,關(guān)切地問。
林昭昭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著氣,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她從未有過這種幻覺,但剛剛的一切真實的可怕,就像是她親身經(jīng)歷過一般,老人的悲傷,女人的恐懼,都烙印在她的腦海之中。
“沒事......,可能,可能是昨晚沒睡好,有點低血糖。”她扶著柜臺,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蘇小糖半信半疑,但看她不愿多說,只好把話題轉(zhuǎn)會娘惹糕上。
林昭昭心不在焉的應(yīng)付著,眼神卻死死盯著那枚佛牌。
趁蘇小糖不注意,她悄悄將佛牌收進了柜臺抽屜的最深處。
她有預(yù)感,這東西,絕對不僅僅是一塊普通的石頭。
送走蘇小糖后,林昭昭立刻鎖上店門,將那枚佛牌重新取出。
借著臺燈的光,她看到佛牌背面刻著一排細小的泰文。
她看不懂,但其中幾個字母的組合形式很特別。
她拍下照片,用翻譯軟件反復(fù)對比,最終拼湊出一個類似名稱的詞:“帕庫丶薩卡翁”(Phra Kru Sakyawong)。
接下來的兩天,林昭昭像是中了邪。
她把舊物館的生意拋在腦后,一頭扎進了市立圖書館的故紙堆里。
終于,在一本介紹泰國北部佛教歷史的舊書中,她找到了線索。
“帕庫·薩卡翁”是清邁一座偏僻小廟的僧人名號,那位僧人早已圓寂,但在五十年前,他以慈悲聞名,曾收留過一批因戰(zhàn)爭流離失所的越南難民。
她立刻拜托還在清邁帶團的蘇曉棠去當(dāng)?shù)卮蚵牎?
消息很快傳來,蘇曉棠聯(lián)系上了一位老導(dǎo)游,證實了那座寺廟確實在越戰(zhàn)末期收留過難民。
導(dǎo)游還說,根據(jù)寺廟里老一輩僧人的回憶,當(dāng)年那批難民中,有一位名叫“陳小蘭”的華裔女子,后來神秘失蹤了,只留下一個剛出生的女兒。
陳小蘭。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林昭昭。
她幾乎是踉蹌著跑回舊物館。
住在她隔壁的,是陳金福阿公。
阿公是個孤寡老人,每天清晨,他都會雷打不動地在自家門口擺上一張小小的折疊桌,桌上放著兩張被摩挲得泛黃的照片。
一張,是阿公年輕時與一位美麗女子和一個女嬰的全家福,背景是吉隆坡的雙子塔雛形。
另一張,是那個女嬰的單人照,粉雕玉琢,很是可愛。
每當(dāng)有路人好奇詢問,阿公總會用帶著濃重潮州口音的普通話說:“我女兒,叫小蘭。一九七五年,越戰(zhàn)結(jié)束那年,她媽媽帶她回泰國娘家探親,就再也沒回來過。”
林昭昭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張全家福。
照片里那個溫柔美麗的女人,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
和她幻象中,在炮火里抱著嬰兒逃難的那個年輕女子,一模一樣。
一股寒意順著她的脊椎,瞬間竄上了天靈蓋。
她深吸一口氣,回到館中,從抽屜里拿出那枚佛牌,攥在手心。
這一次,她沒有再看到幻象,但佛牌的溫度仿佛給了她某種力量。
她走到隔壁,陳金福阿公正坐在藤椅上,對著照片發(fā)呆。
“阿公。”林昭昭的聲音有些干澀。
阿公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疑惑。
林昭昭沒有多言,只是緩緩攤開手掌,露出了那枚黑曜石佛牌。
只一眼,陳金福阿公的身體就猛地一震。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布滿老年斑的指尖,撫摸著佛牌的表面。
兩行滾燙的淚水,毫無征兆地從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滑落。
“是它……是它……”他聲音哽咽,像是捧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這是我當(dāng)年托人從泰國請回來的平安牌……我親手給的妻子,讓她戴在小蘭的脖子上,保佑她平平安安……”
林昭昭的心跳得飛快,她強壓著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試探著問:“阿公,您還記得……當(dāng)年是哪座寺廟嗎?”
阿公閉上眼睛,仿佛在竭力回憶五十年前的往事,口中喃喃自語:“廟的名字……我想想……好像叫……叫龍緣寺。”
龍緣寺!
林昭昭心頭一震,這個名字,和她幻象中看到的那座寺廟的名字,分毫不差!
那一晚,林昭昭徹底失眠了。
她將自己關(guān)在舊物館里,再次將佛牌緊緊握在手中。
這一次,她主動尋求那份連接。
黑暗再次降臨,記憶的碎片比上一次更加清晰。
她看到龍緣寺的后院,年輕的陳妻將懷里的嬰兒,塞給一位神情悲憫的尼姑。
她的聲音急促而微弱,充滿了恐懼:“師父,求您,幫我藏好她……陳默的人在追我們,他們什么都干得出來……”
林昭昭猛然睜開眼睛,瞳孔劇烈收縮。
陳默?
這個名字,她無比熟悉!
在她母親那本南洋食譜手稿的夾頁里,有一張泛黃的便簽,上面潦草地寫著幾行字,其中就提到了一個叫“陳默”的文物販子家族,說他們心狠手辣,專做倒賣戰(zhàn)爭流散文物的生意。
原來,這不是簡單的失散,而是一場長達五十年的逃亡!
第二天一早,林昭昭通過蘇曉棠的關(guān)系,直接聯(lián)系上了清邁龍緣寺的現(xiàn)任住持。
當(dāng)她說明來意,并提到“陳小蘭”和“陳默”這兩個名字時,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
住持最終確認:五十年前,寺廟確實收留了一位被托孤的女嬰,為了保護她,寺廟為她取名“素婉”,意為“美好的”,對外只宣稱是孤兒。
如今,素婉已經(jīng)是當(dāng)?shù)匾凰W(xué)的教師。
在林昭昭的安排下,一場跨越五十年的視頻通話連接了起來。
當(dāng)陳金福阿公看到屏幕里那個溫婉的中年女人時,眼淚瞬間決堤,他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那個埋在心底的名字:“小蘭……我是阿爸啊……”
屏幕那頭的素婉愣住了,她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老人,眼中滿是迷茫。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孤兒,從未想過親人會以這種方式出現(xiàn)。
就在這時,阿公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哽咽道:“你小時候,最喜歡摸我脖子上的這顆紅痣……”
素婉的身體猛地一顫,她死死盯著屏幕,仿佛要穿透時空。
片刻后,她用生澀卻清晰的潮州話,說出了一句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記得的話:
“阿爸……你脖子上有顆紅痣……小時候我總說,那是龍的鱗片。”
親情,在這一刻得到了最無可辯駁的驗證。
視頻兩端,哭聲一片。
團聚的那個夜晚,林昭昭婉拒了陳金福阿公的千恩萬謝,獨自一人坐在安靜的舊物館里。
窗外月光如水,將館內(nèi)的舊物都鍍上了一層銀輝。
她再次拿出那枚佛牌,指尖輕輕觸碰。
這一次,沒有幻象,但一個冰冷、不帶任何感情的機械音,直接在她腦海深處響起:
【舊物共鳴系統(tǒng)激活:完成首個遺憾(血脈團聚),解鎖基礎(chǔ)技能:泰語·初鳴。】
林昭昭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匪夷所思的信息,耳邊忽然又浮現(xiàn)出一句若有似無的泰語低語,那聲音仿佛來自佛牌本身,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
“小心那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他也在尋找這份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