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大學圖書館外的告示欄前，季晨正仰頭盯著上面的表格，手指隨著目光在格子上滑動。

隨著手指的不斷下滑，他臉色也越來越沉。

直到看完最后一張表，依舊沒看到自己名字，他有些懵了。

三年來從未缺席的他，此刻卻沒有出現在名單上。

他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人，班里公認最窮的學生，怎么連貧困補助都拿不到？

“不應該啊。”他又重新查了幾遍，都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突然目光停在一個名字上——張濤！

名單上居然有張濤！

那個剛開學家里就給買了個寶馬3系代步、經常在朋友圈不是曬新球鞋，就是曬高端夜店的富哥，他也申請助學金？

離譜的是他還能評上貧困生！每個班十個名額，看來是他把自己擠下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張濤在幾個人的簇擁下來到了告示欄前，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臉上不禁露出笑容。

晃了晃嶄新的手機得意道：“今晚燒烤走起！剛發的補助，我請客！”

“不是吧濤哥，才一頓燒烤嗎，今晚直接帶兄弟們去夜店嗨皮吧。”他身邊一群朋友在起哄。

“想屁呢，才兩千來塊錢，有燒烤吃就不錯了，還想我倒貼啊？”張濤不好氣地說。

季晨看著他們嘻嘻哈哈遠去的背影，低頭看著自己攥緊的拳頭，以及貼在拳頭邊洗得漿白的褲子，心中怒火徹底壓制不住。

他轉身就往行政樓去，找班主任要個說法。

推開辦公室門，一陣空調的涼意撲面而來，他大步朝班主任的辦公桌走去。

“楊老師，我想了解一下關于貧困補助評定的事。”季晨單刀直入，直接開口就問。

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美婦緩緩地抬起頭，扶了扶眼鏡，沖著他微微一笑。

“季晨，名單是綜合考量的結果。助學金評審涉及多個維度，家庭經濟狀況只是其中一個，還要考量學生的學習情況和思想品德等方面。”班主任語重心長地說道。

季晨看向桌面，他提交的資料還整整齊齊地擺在上面，顯然是沒有提交上去，在班主任這里就被篩掉了。

“可張濤他……”他話剛出口。

班主任直接打斷：“張濤同學也有他的情況，我們要相信組織評議。你沒評上，說明還有提升空間。”

季晨張了張嘴正準備再說些什么。

班主任猛地站了起來，沉甸甸的良心顛波起伏，晃得人心神不寧。她不容置疑地說道：“季晨！都大四了，不要讓這一點小事影響你畢業，好好去準備投簡歷面試吧。”

季晨心中冷笑，面色暗沉地走出了辦公室。

這種走關系的事也經常聽說，以前沒什么感覺，知道社會本就如此。

可真到自己被不公對待時，內心里卻是波濤翻涌，憑什么就該我被不公對待？

要不要去學校申訴？為了這兩千塊，跟班主任徹底撕破臉？

可大四了，實習鑒定、畢業答辯……萬一被穿小鞋，付出的代價可能遠超這兩千塊。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決定先冷靜下來，查查類似的申訴案例再作打算。

中午只啃了一個饅頭，下午又經歷了這一連串的精神沖擊，此刻胃里空空如也，火燒火燎。

剛走到通往食堂的林蔭道上，一個高挑靚麗的身影風風火火地迎面跑來。

季晨腳步一頓，下意識就想轉身繞開。

那正是他們班花之一，班上有兩個頂級大美女。一個溫文爾雅，是內斂型的淑女，給人清新脫俗的感覺，同學們都喊女神。

而正朝這邊走來的這個火辣美女，則完全相反！性格張揚外放，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人稱女神經。

“季晨！站住！你跑什么跑！”清脆的女聲響起。

柳希希幾步沖上來，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喊你沒聽見啊？我又不吃人！”

“干嘛。”季晨抽回胳膊，語氣平淡。

“請我吃飯！”柳希希理直氣壯，眨巴著大眼睛。

“沒錢。”季晨脫口而出。

“那我請你吧。”柳希希對他挑了挑眉。

“不去。”季晨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貧窮像一道無形的屏障，讓他本能地抗拒一切可能產生額外開銷的社交，尤其是熟人請客——欠下人情，總要還的，可他拿什么還？

柳希希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又拽住他的胳膊肘搖晃，半是撒嬌半是耍賴道：“去嘛去嘛，一個人出去吃飯多沒意思。 ”

啪嗒——

手機被柳希希劇烈的搖晃甩脫了手，摔在水泥地上。

季晨心猛地一抽，飛快彎腰撿起那臺在閑魚上花一百多塊錢淘來的二手機。

他小心翼翼地翻轉屏幕朝下的手機，指尖仔細地劃過屏幕邊緣。

還好，內屏沒碎，只是鋼化膜邊緣裂了條小縫，他松了口氣。

“別用這破手機了。”柳希希湊過來看了眼，“我那有臺閑置的iPhone14，你先拿去用唄？”

“不用。”季晨立刻拒絕。

他習慣了拒絕所有的好意，極度貧困磨礪出的敏感自尊，讓他對“施舍”格外抵觸。

柳希希撇撇嘴：“你這破手機看個片都卡吧？沒片你怎么導？要不要借條原位給你助助興……”

季晨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道：“別啊，你直接來給我助興吧。”

“你想得美！”柳希希嗔了一句，臉頰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旋即又拽住他的胳膊，“走走走，吃燒烤去！餓死我了！”

季晨被她連拖帶拽，拗不過那股子蠻勁，無奈道：“行了行了，我去，別拽了。”

校外一家煙火氣十足的小燒烤店里，柳希希埋頭研究菜單，炭火的香氣和嘈雜的人聲混在一起。

她突然抬起頭，很隨意地問：“對了，你爸現在怎么樣了？”

季晨拿著一次性杯子倒水的手頓了頓，沒什么表情地把手機解鎖，翻出一張照片遞過去：“喏，我媽剛發的，徹底擺爛，跟條死……嗯，反正就這樣了。”

“噗——”柳希希看清照片，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隨即意識到不妥，趕緊捂住嘴。

眉眼間卻還殘留著笑意，聲音悶悶的：“咳……那啥，對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笑你爸，就是這姿勢太有神韻了……噗哈哈哈……”她最終還是沒憋住，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