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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搬家
一復又一日,年復又一年,生活總是那樣平常,但只要是在人間,總有一件事情會打破這一切,一件突然的但又在意想之中的事情。
我要搬到BJ去了。大概離五環很近,是一個比較郊區的地方,不是因為內區房價太貴了,是因為內區的太繁華了,并不適宜我們這種人居住,離交房期不遠了。
我現在要干的事情就是去那邊看一看。
到了下午我準備出發了,沉重的行李里面其實什么也沒裝,基本上只裝了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非常雜碎,非常混亂,大大小小牙杯,各種各樣的襪子。總之非常的簡約,很適宜日常生活的需求。
一共一個地,紙箱放入后備箱我把最后一個紙箱塞進后備箱時,張家口的風正卷著沙粒打在車玻璃上。
發出細碎的噼啪聲。指腹擦過紙箱邊緣磨損的膠帶,突然想起這箱子是三年前搬來時買的,當時膠帶還是亮閃閃的透明色,如今已經黃得像片枯葉。
后車廂已經被塞得滿滿當當,最上面的塑料收納箱露出半截粉色毛巾,是昨天收拾時沒來得及塞進去的——那是剛搬來那年,樓下阿姨織了送我的,說張家口風大,洗了頭裹著能少感冒。
車鑰匙插進鎖孔擰動的瞬間,發動機的轟鳴混著遠處工地的電鉆聲,在空曠的小區門口顯得格外突兀。
我趴在方向盤上看了會兒三樓的陽臺,去年冬天掛的臘肉還留著掛鉤的淺痕,窗臺上的仙人掌歪歪扭扭地戳在土里,不知道新住戶會不會記得給它澆水。
副駕座位上堆著沒打包的綠蘿,葉子垂下來掃著擋位桿,這盆是剛失業那周在早市買的,當時老板說“綠蘿好活,像咱張家口人”。
導航提示“全程約190公里”時,我正咬開一瓶礦泉水。
瓶口的塑料膜被風吹得飄向副駕,像只白色的蝴蝶打著旋兒落下,落在那本翻卷了角的《張家口風物志》上。
書里夾著前年廟會的門票,紅紙上的“吉祥”二字被雨水洇得發藍,忽然想起那天和鄰居王大爺擠在戲臺前看晉劇,他揣在懷里的暖壺燙得我胳膊發紅。
出市區的路牌在陽光下泛著冷光,“BJ”兩個字被曬得有些模糊,旁邊畫著小小的故宮剪影。
我盯著方向盤上磨出的淺痕發呆,這道印子是去年大雪天打滑蹭的,當時小區保安老張幫我鏟了半小時雪,手套上的冰碴掉進我遞的熱茶里,“嗞啦”一聲化成小水珠。
車窗外的白楊樹一排排往后退,葉子被風吹得翻出灰白的背面,像無數只抖動的手掌——忽然想起春天楊絮飄的時候,我總在樓下掃成堆,二樓的小姑娘追著絮子跑,喊我“楊絮魔法師”。過延慶收費站時,收費員的制服上沾著點灰塵。
我遞錢過去的手不小心碰到了窗口的金屬沿,冰涼的觸感讓我打了個激靈,恍惚間看見去年冬天的自己,裹著厚圍巾在這里繳過路費。
當時收費員笑著說“這天兒還往外跑?”,我舉著手里的藥盒晃了晃——那天王大爺突發高血壓,我凌晨三點開車去縣城買藥。抬眼望見遠處的山,輪廓在霧霾里暈成淡淡的青灰色。
不像張家口的山那樣棱角分明。ETC設備“嘀”地響了一聲,欄桿抬起的瞬間,風卷著尾氣灌進車窗,帶著股陌生的味道,我趕緊關了窗,卻關不住腦子里涌來的畫面:后山的野酸棗、巷口的糖畫攤、雪后咯吱作響的胡同……
高速上的車漸漸多了起來。白色的轎車、藍色的貨車、貼著卡通貼紙的面包車,像水流里的魚群往前涌。
我把音樂開得很輕,是上周下載的民謠,吉他聲混著車輪碾過路面的沙沙聲,反倒讓人更覺安靜。
忽然想起前晚收拾東西時,從舊書里掉出張紙條,是社區圖書館管理員寫的,說“《平凡的世界》給你留著,下次來借記得帶身份證”。
她總坐在靠窗的藤椅上織毛衣,陽光透過玻璃落在她銀白的頭發上,像撒了把碎星子。
過居庸關隧道時,燈光在車身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手機信號突然斷了,導航的電子音卡在“前方500米有測速”的半句話里。
黑暗里摸到副駕的布包,里面裝著王大爺給的花椒,說是自家院子摘的,“BJ炒菜也能聞著咱張家口的味兒”。
布包上的抽繩磨得發亮,是他孫女幫我縫的,小姑娘的辮子上總系著紅繩,像極了院子里的山丹丹花。
服務區的停車場停滿了車。我抱著保溫杯下車時,膝蓋在車門框上磕了一下,鈍痛順著骨頭縫往下鉆——這道舊傷是前年掃雪時摔的,當時趴在雪地里笑,因為看見老張的棉鞋沾著冰碴,像只笨拙的企鵝。
便利店的玻璃門被進出的人推開又合上,風鈴叮當作響。
貨架上的酸奶比張家口貴了兩塊五,我捏著錢包猶豫了幾秒,還是拿了一盒草莓味的——忽然想起去年生日,合租的女孩買了同款酸奶,我們圍著小電鍋煮面條,窗外的雪下得把路燈都裹成了棉花糖。
坐在靠窗的塑料椅上,看著油罐車司機捧著泡面大口吞咽,蒸汽在他的安全帽上凝成水珠。
掏出手機翻相冊,最新一張是昨天拍的樓道,墻根的裂縫里還塞著前年端午的香包,當時對門李嬸說“塞著能驅邪”。
其實我知道,她是怕我一個人過節太冷清。手指劃到去年夏天拍的晚霞,火燒云把整個小區染成金紅。
樓下的老人們坐在小馬扎上扇蒲扇,說“這云彩,明天準是好天”。
重新上路時,天邊開始泛粉。
夕陽把云層染成橘紅色,像被打翻的調色盤。
車過昌平界時,路邊的白楊樹變成了整齊的松柏,廣告牌上的樓盤名字越來越密集。
導航提示“即將進入六環”時,我突然摸到口袋里的鑰匙串,掛著的張家口小區門禁卡硌著掌心,邊緣已經被磨得有些圓潤——這卡套是剛搬來時買的,上面印著大境門,當時覺得丑,現在摸起來卻格外順手。
四環的車流開始變慢。紅色的尾燈連成一條流動的河,車窗外的高樓漸漸擋住了天空。手機彈出的天氣提醒說“BJ今夜多云”,我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光標,突然發現導航里“張家口”三個字已經變成了灰色。
變道時打轉向燈的手頓了頓,后視鏡里,張家口的方向早已被無盡的車流吞沒,可鼻子里好像還飄著小區門口早點攤的油條香,耳朵里還響著冬天下雪時老張的吆喝:“丫頭,我幫你掃出條道!”
就在這時,副駕的綠蘿突然抖了抖葉子,像是在提醒我看手機。新同事發來消息:“我在你小區門口的咖啡店等你,帶了剛烤的曲奇。”
窗外的路燈次第亮起,暖黃的光透過樹葉灑在車頂上,像撒了把碎金。忽然想起收拾行李時,在箱底摸到張紙條,是自己三年前寫的:“希望能在這個城市扎根。”
當時的字跡青澀得發顫,如今看著卻覺得滾燙——原來有些告別,不是失去,是帶著千萬個溫暖的碎片,走向下一段旅程。車緩緩駛入小區時,保安笑著接過我的證件,說“新搬來的吧?您這綠蘿養得真好”。
我抱著紙箱往電梯走,聽見身后有孩子喊“媽媽快看,那阿姨的綠蘿在招手呢”。
抬頭望見十二樓的窗口亮著燈,忽然想起王大爺說的“日子就像咱張家口的山,看著陡,爬著爬著就到頂了”。
晚風從樓道窗吹進來,帶著點陌生的花香,綠蘿的葉子在風里輕輕晃,像在說“你看,新地方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