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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銹羽焚風
梧桐絮如褪色的雪片粘附在教室窗玻璃上,風吹過時簌簌抖落墻根的積水潭。林溪蜷在教室西南角斑駁的陰影里,鉛筆尖“啪”地折斷在練習冊第三十七頁,劣質紙張立刻被鉛芯戳出黑洞,墨水順著纖維脈絡暈染成潰爛的瘡疤。前座飄來的柑橘香水味混著哧笑扎進耳膜:“垃圾堆里刨出來的本子也配和優等生放一起?”扎雙馬尾的女生故意用鑲水鉆的指甲拎起作業本一角,像是捏著什么傳染物摔在組長桌上。
陽光從沾著粉筆灰的窗簾縫刺進來,恰好照亮林溪校褲膝蓋處密密麻麻的縫線。那些反復縫補的痕跡如同蜈蚣腳,在洗得發白的布料上爬行出深淺不一的軌跡。
“哐當!”
張浩釘著金屬鞋掌的球鞋狠狠碾過她腳邊的舊鋁水壺,扭曲變形的壺嘴噴出幾滴隔夜涼水。他兩指夾著皺巴巴的煙卷俯身,發膠凝結的額發垂落下來,像烏鴉翅膀掃過林溪的額角:“借個火,拾荒妹。”煙草的焦油味混著汗酸味直沖鼻腔,他指間未散的機油黑痕蹭在她練習冊封皮上。
林溪指節繃得發白,沾著墨漬的指甲摳進校服袖口脫線的破洞里。視野里突然炸開一片細碎光斑——教室地面瓷磚的裂紋正滲出鐵銹色熒光!嗡鳴聲順著腳底水泥地鉆進骨髓,整間教室在她視網膜上扭曲變形,被拉扯成幽深的隧道。隧道盡頭,實驗樓頂的圓柱形蓄水罐正在晴空下熔解,銹紅色的液體如血漿瀑布般傾瀉,裹挾著碎裂的水泥塊砸穿三樓電纜層——
“滋啦!”
幽藍火舌毫無預兆地從張浩指間竄起,如活物般纏上他噴滿廉價定型噴霧的頭發。焦臭蛋白質的氣味炸裂開來的瞬間,林溪被撞翻的課桌壓倒在地。后腦砸進垃圾桶金屬棱角,腐爛橘皮黏液糊住睫毛,預知畫面再度撕裂腦海:蓄水罐轟然解體,金色電蛇舔舐洇滿機油的地板,赤紅火浪化作巨獸吞噬整條走廊!
張浩頂著冒煙的焦發抬腳猛踹:“死瘸子還敢躲?”林溪翻滾時撞倒墻角的掃帚,揚起的塵埃在斜射陽光里突然凝滯。千萬粒微塵如受磁力牽引懸停半空,倏然聚合成冰藍色細針,暴雨般射向施暴者暴睜的雙眼!
尖銳嚎叫刺穿黃昏的平靜。教學樓各處驟然響起蜂鳴警報。“實驗樓化學原料泄漏!全體疏散!”教導主任變調的嘶吼在喇叭里反復回蕩。人潮如同潰堤洪水涌向操場,濃煙卻已變成數十條鱗甲分明的黑蟒,從實驗樓西窗鉆出,瘋狂吞噬緋色晚霞。
林溪倏然折返沖向消防通道,安全出口的綠漆鐵門被鐵鏈鎖死。腦海里的倒計時瘋狂閃爍猩紅數字:07——消防栓在樓梯轉角04——電箱總閘拉桿被重物卡在45度角02——通風管道焊接點即將熔斷!
頂樓天臺門的金屬把手燙如烙鐵!她撕下校服浸透消防栓噴涌的冷水裹住右手,用全身重量撞向門軸。烈焰裹挾碎玻璃噴涌而出,熱浪里蜷縮的身影讓她心臟驟停。少年坐在蔓延的松節油泊中,工裝褲撕裂的破洞下,膝蓋青紫腫脹如發酵面團。他垂眸凝視掌心燃燒殆盡的紙片,火苗順著褲腿機油攀爬至腰際,竟渾若未覺。跳躍的火光描摹著他嶙峋的下頜線,火舌舔舐額前一縷微卷黑發時,焦痕如墨色玫瑰在火焰中緩慢綻放。滿地流淌的油膜倒映著他眼底熄滅的星群,林溪甚至看見他左手指節上結著暗紅血痂的烙印——像是用力擊打金屬后留下的傷。
粘稠的熱浪灼燙著林溪的眼球。她抓住少年手臂的剎那,頭頂通風管帶著熔融的鐵水砸落!水管炸開的冷水柱如銀龍破窗而入,兩人纏抱著滾向防火梯。生銹鋼架在烈火炙烤下發出垂死的呻吟,臺階接縫處不斷滴落赤紅的鐵汁。最后一階臺階在少年右腳落下的瞬間整個塌陷!
“放手吧你拖不動——”少年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他卻突然爆發出駭人的力量反手扣住林溪手腕。工裝衣袖卷到肘部露出手臂交錯的舊疤,那些疤痕在火光中泛著青白色磷光。林溪如同炮彈般被甩上水泥平臺——
灌木叢尖刺劃破臉頰的刺痛中,林溪看見少年在斷裂梯面借力騰躍。他軍靴鞋底蹬踏半空墜落的鋼筋,金屬擦碰爆出金紅色火花,火星流瀑般濺進濃煙。刺目的消防探照燈掃過,他立在火海中央的剪影如同涅槃的鳳鳥,烈焰在肩頭燃出熔金羽翎。濃煙即將吞噬輪廓的前一秒,硬物裹著熱風砸中林溪胸口。
半塊鏡面碎開的銀制懷表滾落手心,空蕩表盤沉淀的銹跡正汩汩涌動。她沾血的拇指拂過表蓋裂紋,銹斑驟然泛起血光!蝕刻在內層的紋路如活蛇般旋轉重組,最終凝固成鋒利的血色倒三角,鋒芒直指濃煙深處——
火場對面化學實驗室的水晶窗前,金絲眼鏡的鏡片反射出森然白光。穿筆挺教師制服的男人右頰沾著新鮮血點,他從西褲口袋抽出右手,掌心懸浮著毒液般的紫焰火團。那焰心深處翻騰的深紫,與張浩焦發上殘存的光暈如雙生毒藤。狂風掀動白大褂下擺的剎那,林溪瞳孔驟縮——那袖口翻出的半角布料,正是高三(7)班特有的藍白條紋校服殘片!
異象頻生
消防栓水流掃過實驗室窗臺的瞬間,水滴竟在玻璃表面懸停成數萬顆晶珠。林溪懷中的銀表猛然震動,表蓋縫隙突然滲出冰藍色霜紋!地面流淌的污水在霜氣中迅速結晶,蛛網般的冰裂痕向著實驗室方向急速蔓延——
教師嘴角扯出細微弧度,紫焰火團在他指尖驟然坍縮。空氣被極致壓縮的爆鳴聲中,實驗樓頂未燃盡的鋼梁突然扭曲彎折,半噸重的金屬如同被無形巨掌揉捏,化作鋼鐵瀑布朝林溪所在的灌木叢傾瀉!
冰棱碎裂的脆響里,林溪翻滾躲開燃燒的鋼筋。灼熱氣流掀開她汗濕的碎發,右耳后頸的皮膚陡然刺痛——那片蝶形胎記正在發燙!污水潭倒映的景象讓她全身血液凍結:頭頂懸停的直升機探照燈下,她耳后原本淺褐的胎記正泛起熔巖般的赤金色,光流勾勒出與懷表內層完全一致的星芒陣列!
教師指間的紫焰猛地暴漲三寸,瞳孔縮成細線盯住她的后頸。消防車刺耳的鳴笛由遠及近,一道水龍沖破二樓窗柩直射教師面門。就在水流觸碰他鼻尖的剎那,男人身體化作數百只紫焰凝聚的烏鴉,尖嘯著沖破玻璃幕墻飛向墨色天穹。最末端的火鴉掠過林溪頭頂時,翅膀抖落半片燃燒的校服布角,精準飄落在她流血的掌心上。
布片上的藍白條紋已被焦黑吞噬,卻殘留著繡線勾勒的姓名縮寫:L.X。林溪喉頭涌上鐵銹味,那是她三年前失蹤的校服——在母親葬身化工廠火災那夜穿著的校服。
血泊里靜臥的懷表突然嗡鳴震動。翻開的表蓋內部,血色倒三角標記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銹跡重組為沙漏形狀。流沙開始從上半部簌簌墜落,表殼溫度驟然升高,灼燙的觸感沿著掌心神經直刺心臟。
廢墟深處傳來鋼筋二次坍塌的轟鳴。消防員的嘶吼在夜風中變得模糊不清,她耳中只剩懷表齒輪轉動的滴答聲,像死神的秒表在寂靜中開始倒數。沙漏上半部的紅色流沙,只剩下最后的十分之一。